喜事儿和选择
  阿米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如临大敌般等待到来的六五年真的来到的时候, 给人的感觉很别扭, 怎么说呢, 麻烦也有, 却不足以让人感觉不能接受, 和想象有太多的不同, 也没有那种靴子落地的松快, 反倒处处让阿米感觉别样的不和谐,似乎外头的日子越是平静,她就越是不适应一般, 实在是有点自虐倾向。
  另外这村子里的喜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也让人有点目不暇接,将这一年原有的痕迹在悄无声息的改变。比如顾春妮的亲事, 王庄的拖拉机手王铁柱完全符合大伯娘对于如今选婿潮流的认知, 这婚事自然是顺当的不行,心里高兴了, 自然啥事儿都痛快了, 再加上是唯一的闺女, 大伯娘对嫁妆的事儿那是相当的用心。连阿米也被拉来帮着准备。
  这个时候办嫁妆可是很不容易的, 这不容易不是那所谓的多少条腿, 多少转,多少响的, 这些几年后所谓的新时代新要求在这会儿倒是没啥硬性要求,就是有要求, 山里人家的也不会多看重, 明显都不实用啊!倒是日常生活的一些东西更让人满意,只是这东西同样也不好买。
  作为嫁闺女的人家,那陪嫁的被褥总是要的吧,寻常时候家里就是用未染色的土布也是没问题的,可这当嫁妆就不成了,那颜色和孝布一样也太不吉利了,真送过去,那不是结亲,是结仇了。所以染色成了大问题,乡下地方土法染布不是没有,山里有的是色彩各异的植物,也能染得上去,可问题似乎同样因为技术缺乏的缘故,这上色不匀,固色不牢,褪色严重,同样很让人头疼。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能买上城里供销社的成品,那档次立马就不一样了,可问题来了,顾大伯家不缺钱,也不怕花钱,可这东西要票啊!这可怎么好?更让人牙疼的是,即使工业券啥的,各种票证都想法子凑了买了,可没货你还是只能无可奈何。
  十年动/乱在历史上为什么后来会弄成那样?掌控了那么久的权利怎么就会一下子让人翻盘了?里头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不得不说就是因为物资的极度匮乏,引发的市场奔溃导致了民生的触底反弹。
  这会儿虽然各处工厂等该干的还是一样在干,热火朝天的,可因为上层的精力大半开始被政治/斗争和权利/倾轧所牵扯,所以用在发展生产力,进行国家宏观调控的人力物力正在逐步减少,还有一部分最核心的技术管理人员已经开始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被调离,被审查。即使尚未定罪什么的,可对人心的影响那肯定是有的,而这样的动作自然也导致了生产上不进则退的局面,自古这样的事儿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厂里生产的少了,那么下面物资开始出现了一定的紧缩是很正常的事儿。
  有钱有票就是没货这样的操/蛋事儿让阿米感觉十分的不痛快,在看看大伯娘一脸的焦急,忍不住开始帮着想法子,染色自己会不会?其实真不能说会,可也不能说不会,因为她好歹记得高温加盐可以增加色牢度,只是底怎么操作,对不起,她真不会,就是有金手指也不会,这方面的本事她还没抽奖抽到呢。
  好在除了这个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比如去买上一堆的线,然后回去用自己那初级绣花的本事,用这些线在粗粗晕染成浅红的土棉布上绣出牡丹啥的,凑成一对枕巾来绝对没问题。即使样式不怎么样,可好歹色彩花样上绝对能拿得出手了。
  至于被褥?阿米贡献出了一条羊毛毡子,不但解决了送礼的问题,还获得大伯娘的赞不绝口外加将来回礼用心的承诺,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至于其他东西?呵呵,总有法子替代的,八成新的棉花被换上红布被面,这就是新婚被子了,上身红黑格子布做的两用衫加上黑色的裤子,就是新婚的嫁衣。
  八成新的洋瓷缸子一对,脸盆一个,毛巾两条,香皂六块,大木箱子两个,牙刷,木梳等一套,麸皮枕头一对,还有私房钱若干,这就是全部了。别以为看着不怎么的,好像很磕碜,其实吧,就这个年代来说,这一份嫁妆抬出来,十个里头有七八个点头的,顺带还要说一声,这老顾家疼闺女。
  这个时候一般的人家,能有一身七八成新的衣裳,能有个箱子装点私密东西,那就是能说的过去的嫁妆了,能凑成这样,那真心不容易,不是有点本事,有点人脉,都不知道上哪儿淘换去呢。
  这边喜悦的唢呐刚消声,另一边村委会门口的大喇叭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而且还是有关于下方劳动人员的一些消息,这引得村中的老人一个个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活都没法子干了。到了晚上,凑一起又是一阵阵的讨论,猜想,没过几天,黑眼圈都能和熊猫媲美。
  “阿灿,你说,老师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有想到啥了?失眠了?还是出啥事儿了?可千万别让老师憋在心里,看看这脸色,都熬青了,眼窝子都凹进去了,这都啥年纪了,再这么瞎折腾可别怪我不管了,真是的,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不成?”
  阿灿偷偷过来让阿米给洪教授看看,刚开始阿米真心不怎么在意,以为是年纪大了有个伤风咳嗽的小毛病而已,可这才一照面,心里就是一紧,哪里是什么伤风咳嗽啊,这脸色都能看出,这妥妥是心思郁结,思虑过度的模样,说白了就是自己作的,其实没啥病。只是这样的情况也特别的损耗元气,容易伤到人的根本,最关键是除了稍微补一补身体,那是啥法子都没有的。
  你说这情况成了这样阿米能说什么软乎话?能不赶紧的将压力转嫁给阿灿?他人小肩膀弱可担不起这样的人,也担不起这样重要的命。
  阿米的话一出口,阿灿秒懂,大家在一起玩闹挣钱吃饭好几年了,还能不了解阿米这人?只要听音就知道这后续是个啥意思,这点默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为这阿灿还曾傲娇的显摆过,不过今天他情缘没有这个默契,因为这言外之意太大,太重,重的让阿灿心都揪起来了。
  “那也要我说的爷爷听才成啊,这些日子你不是没听到,这上头一日日的好像把政策都松开了,根据政策,我爷爷那也是有资格写信申诉的,只要上头查明真相,那就有机会回到原来的单位去,能继续工作,还能洗清我爸的罪名,让我爸回家。”
  说道这个,别说是老爷子了,就是阿灿自己何尝不是乐呵呵的惊喜不已?只是让爸爸回家这么一点子甜头,就差点就将他和爷爷都套了进去。
  “哦,那你家写了?”
  “没有,爷爷说不写。”
  “为啥?”
  为啥?为啥呢?阿灿自己也说不上来为啥,只是觉得这信怎么都没有勇气送出去,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交,不能主动送把柄给人,先缓缓,等事态稳定了再看。
  有了这么一出,阿灿心怎么可能平静,怎么可能安静,自然是要和洪教授好生聊聊的,一来二去的你还别说,爷俩真原本躁动的心诡异的就那么平静了下来,不在急匆匆的只想着平反了,甚至还有心思和那仓库里几个和他一样的老东西一起,分析一二如今这局势。
  那些无法无天,为了权利都快要疯魔的人都没下去,很多岗位也没听说有什么调动的迹象,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所谓的材料送上去到底是干啥用的?都不是啥小白兔,老狐狸的脑洞绝对是不小的,所以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这内部又出问题了?不知道是想糊弄哪个,也许这是一门心思要来个釜底抽薪了?反正吧,这一群老头老太的,越想越觉得古怪,楞就是没觉得这是好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想也不错,谨慎永远不会落伍,在如今这连亲近家人都能背叛的情况下,对某些既没有法律条文,也缺乏大能力着支持的某些宣传口号一样的东西,没有啥信心。想静观其变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恩,要阿米说,要是真有心,还不如直接给钱补偿来的痛快直接呢!
  可真要放弃这个机会,别说是身为当事人的洪教授他们,就是阿灿等几个小子们,也一个个有点不甘,不舍,毕竟前景很美好,很诱人,若是能摘掉帽子,谁也不想当个什么劳动改造的对象。这些人时时刻刻其实都想着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中。这也是为什么,这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人就熬成了这样,压力太大的缘故啊!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反正这一次估计先缓缓,看看再说。对了,存在你这里的那些材料啥的,继续放着吧。”
  “行啊,要我说,不去就不去呗,这真要上诉,我听着也挺麻烦的,有要写材料,还要跑关系的,可不是他一个人能搬到的,就是有你帮衬,你才几岁?人家能拿你当大人看?别弄到最后肉包子打狗,尽被欺负了,那可就吃亏了。还不如先看人家的,等着人家一步步流程走下来,彻底完成了,你一来也能确认事情的真假了,二来也学会怎么办事儿了,更利索。”
  这真的是安慰?阿灿怎么觉得阿米说这话的时候那是当自己是不会办事儿的奶娃呢?还有这都是啥主意?合着你这是等着别人给你趟雷?阿米啊,真是越大越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