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太凶猛
  阿弦依稀听到惨呼的声音,声音却统统地极为短促,一闪即逝似的,她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但却完全无法理会。
  身体如坠炉火之中,周身被裹着一层细细碎炭,贴在肌肤上明明灭灭地烧灼。
  似乎一张口都能喷出冒着火星的烟气。
  就在无法可想的时候,感觉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
  阿弦试图挣扎,却不知为何,喃喃地一声咒骂响起,旋即,后颈的风池穴上被人轻轻一点,阿弦闷哼了声,昏厥过去。
  ***
  且说在沛王府邸,崔晔安抚了李贤出外,一打听,原来阿弦已经走了,当即便也告辞。
  乘车往回的路上,崔晔暗自寻思,心想阿弦多半是回怀贞坊了。
  本是想去看一看她的,忽地想到今日这般情形,念头初起,便又压下了。
  他近来身体欠佳,虽是年下清闲时候,但劳心劳力却仍不比往日轻松多少,竟连好生静养的机会都没有。
  下车进府,径直回到院中,意欲稍事歇息。
  他本来就爱清静,平日里留着常用的人手只有一个仆人,是以院中竟甚是冷清,甚至先前那仆人也不知所总。
  崔晔也不以为意,入内将披风解了,洗了把脸。
  不料还未转身,就听见内室有微微地异样声响传出。
  崔晔一惊敛眉,放轻了步子往内,却见里头帘帐低垂。
  那声音却仿佛是从里头传来的。
  他一看之下,反止步不再靠前,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极冷。
  “好大的胆子,”崔晔蹙眉,冷冷哼道,“还不快些出去!”
  这种类似场景倒也不足为奇。
  因他自小相貌绝佳,气质清雅端方,从少年起就不知惹了长安城多少名门淑媛们的春心,也有些性情奔放的女子,不惜做出主动投怀送抱的举止。
  甚至一些近身伺候的侍婢,也禁不住心猿意马,纵然崔府的家规严格,也曾有几个色迷心窍胆大包天的,甚至做出爬床这种举止。
  所以直到如今,崔晔这院子里,只用一个可靠干净的忠仆近身伺候而已。
  他听到帐子里似是女子的低声娇吟,即刻就以为又有人不知死活撞了上来。
  本想让那人快些离开,谁知喝罢后,里头竟全无动静。
  崔晔渐渐地有几分愠怒不耐烦,因大步上前,将帘子掀起。
  “还不出去!”他沉声喝道。
  冷冷瞥了眼,却未曾见人,原来是他的被子不知怎地竟被抖了开,那人就藏在被子底下,微微抖动。
  崔晔诧异之余,心中大恶。
  当即也不再多言,也不去叫底下人,只探手出去,隔着被子将底下的人捉住揪起来,就要顺势扔出门去!
  谁知才一用力,却觉着手底的人身量甚轻。
  这且罢了,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滋生,与此此刻,大概是被他捉起来,被子里的人低低地又闷哼了声,声音似是哭泣般。
  崔晔听了这一声,心头之震惊无法言喻。
  手不由地松开,那人便又跌了回床上,仍是给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崔晔深吸一口气,再度探手,将那被子一把掀起!
  果不其然,底下伏着的,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阿弦。
  虽是阿弦无疑,但又不是平日里的阿弦。
  不知为何她的脸极红,大概是在被子里捂了很久,一张脸汗津津地,又透出了奇异的淡桃红色,湿了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连底下颈间的领口都被汗水洇湿。
  仿佛是因被子被拽开,她透了口气,眉头紧锁,喃喃道:“难受……”
  ***
  崔晔愣了愣,然后忙将阿弦抱了起来。
  他不知阿弦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榻上,但是她的样子很不对,像是又害了什么重病。
  “这又是怎么了?”崔晔焦急地问。
  感受到被人抱住,阿弦长睫动了动,睁开双眼。
  原本清澈的双眸竟水汪汪地,迷离闪烁地看着崔晔:“阿……阿叔……”
  这一声低呼,百转千回似的,让崔晔的心也无端地随之一荡。
  他一怔之下举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正在担心,忽然间转念,原来崔晔想到她先前在沛王府中好端端地,并没有半分得病的迹象,这才多久,怎么会就“病”的如此?
  顿时之间,另一个可能涌现脑海,崔晔问道:“阿弦……你怎么在这里?”
  阿弦却已经无法再回答他的问话了,只隐约听见一个极熟悉的令她大为安妥的声音,偏偏这声音……甚至让她无端地心生喜悦。
  因为这份油然而生的喜悦,心底那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渴望,也更盛了。
  “阿叔……”
  阿弦喃喃呼唤,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如何勾魂。
  这一声入耳,崔晔只觉着心头猛地随着一颤!就仿佛她的体温在迅速传到了他的身上,让他在瞬间口干舌燥,面红心跳。
  “阿弦,你、你是……怎么了……”崔晔知道事情不对,但是这样的阿弦,让他在惊讶之余,却也充满了渴望,无法释手。
  阿弦扭动了一下,忽地探手将崔晔抱住,她的身体的像是暴风骤雨中的荷苞,簌簌颤动。
  “阿叔,我很难过……”
  原本已经没了的理智,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又唤回了一丝,她迷惘地诉苦,渴盼地要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浑然不知已经抱得极紧。
  “到底发生了何事?”崔晔抚了抚阿弦的额头,震惊惶然之余,那个可怕的猜测却叫他不敢深思。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吟。
  阿弦将他紧紧抱住,身体上的热却有增无减,不禁流泪哭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不会,阿弦不会有事,”崔晔警醒,望着她煎熬难受的模样,未免也有些心焦:“别怕,我让人请大夫。”
  “不要走,”察觉他要起身,阿弦越发哭起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阿叔不要走,阿叔救我。”
  无师自通的,她贴过来,似要亲吻他,却因昏头昏脑看不清楚,嘴唇如急雨一样乱七八糟地印在他的胸前。
  崔晔惊愕之际,哭笑不得,忙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乱动。
  “阿弦……”才唤了声,阿弦因听见了,便猛地用力扑了过来,不由分说压下。
  这一次,却正好吻在了他的唇边。
  但她毫无章法,扑过来的样子有些急不可待,亲过来的架势也有些凶猛。
  崔晔猝不及防,唇上微疼。
  这瞬间,阿弦像是变成了一只小兽,并不像是在“亲吻”,而像是在“咬人”。
  ***
  等阿弦恢复神智、重又醒来之后,已经入夜。
  不知更次。
  阿弦环视周围,愣愣地,她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知身在何处。
  只觉着浑身酸软无力,仿佛经过了一场令人筋疲力尽的劳碌或争斗,连才恢复的意识都是轻飘飘的。
  试着动了动手指,无意中却发现的手腕上竟有几道鲜明的青紫色指痕,微微肿胀。
  阿弦吓了一跳,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让她猛地坐了起身。
  谁知不起身则罢,才起身,就发现身上的衣裳居然也都换了。
  此刻她穿着一件很大很宽的月白色道袍,并未系腰带,松松垮垮,看着有几分眼熟。
  阿弦探臂,看看手腕上的伤痕,又揪了揪胸前衣襟,忽然双手按在胸前摸了两把,一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正在心惊肉跳,动作不雅……就听得很轻的一声咳嗽从前方传来。
  阿弦猛然抬头,灯光朦胧中,看见崔晔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青釉汤碗。
  “阿叔?”阿弦惊疑之中,猛然看见崔晔出现,莫名地有些心安。
  崔晔挑唇,只静静看着她,也不靠近。
  阿弦总算发现了自己的手还在那奇怪的地方,当即慌忙放手,又飞快拉起被子遮到肩头处。
  但是就在她不由自主叫出“阿叔”的这一刻,心底忽然掠过好些杂乱荒谬的场景跟声响。
  阿弦偷偷地摸摸额头上,无意中却又发现头发竟然是湿的。
  那边崔晔终于走了进来,举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把这碗汤喝了。”
  阿弦看看他的人,又看那碗汤,口中发涩:“阿叔,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崔晔不动声色问道,“从沛王殿下府中出来,发生了何事?”
  阿弦目光直了直,终于想起来,那只蹦跳引路的小猴子,以及……忽然拦路挑衅的几个人。
  阿弦惊怒交加:“有几个坏人设计我,他们……”
  “他们怎么样?”
  “他们打不过我,好像撒了什么药粉出来。”阿弦越说越是小声,惊心,“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说到最后一句,心怦然乱跳,恐惧不期而至。
  “阿叔……我怎么在这儿?”阿弦仰头看着崔晔,伸手握住他的衣袖。
  崔晔这才微微一笑道:“没事,你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来,先喝了这碗汤再说话。”
  他的笑容天生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功效,胜过万语千言。
  阿弦乖乖接过汤水,心不在焉喝了半碗才想起来问:“有些苦,是什么汤?”
  “是……安神的。”崔晔回答。
  横竖他给的不会是什么坏的,阿弦皱着眉头,索性一气儿喝光,又举起袖子擦了擦嘴。
  干净的袖口上顿时多了几滴水渍,阿弦愣了愣:“这是阿叔的衣裳?”
  崔晔将碗接了过去:“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穿了你的衣裳?”阿弦又心虚起来,被子底下的双腿也有些麻酥酥的。
  “才醒过来,就忙着问东问西,先歇会儿再说话就是了。”
  崔晔起身,把碗放回旁边的桌上。
  阿弦趁着他转身的当儿,忙掀起被子往底下看了眼,烛光朦胧,双腿又有些麻了,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忙又探手进去摸了一把……顿时心都凉了。
  崔晔回身,正看见阿弦紧紧地压着被子一角,一脸心怀鬼胎。
  他不再靠前,只在桌边缓缓落座,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了?”
  阿弦道:“谁、谁给我换衣裳,为什么换了?”
  崔晔看了她一会儿,不语垂眸。
  阿弦心焦之际,忽然发现他的唇角似乎有伤,正要定睛细看,崔晔已微微转头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当真半点儿都不记得了?”他问。
  阿弦屏住呼吸,片刻问道:“那些人……所用的药粉十分厉害,而且,好像……”
  “怎么样?”
  那些零碎模糊的片段又在脑中无序地跳闪出来。
  当初在桐县的时候,跟千红楼有些教导,知道青楼里有一种专门不听话的姑娘的药。
  阿弦毛骨悚然,缩了缩肩头,身上发冷:“我……”她眼角微红,终于咬牙道:“我是不是被他们给……”
  “不许胡说。”不等她说完,崔晔打断了她的话。
  阿弦抬头看他,崔晔对上她写着恐惧的眼神,终于仍起身走到榻前。
  他看着眼前的人,双臂动了动,似是想抱住她,却仍是克制地垂落。
  崔晔温声道:“你放心,是康伯及时发现了不妥,将你救了回来的。”
  “康伯?”阿弦忍不住叫了起来,忽然想起当时耳畔听见的那一声轻哼,“原来……那真的是康伯。”
  崔晔抚过她的额头:“是啊,小傻子,这下可还担心什么?”
  “那、那为什么我的衣裳都换了?”
  崔晔咳嗽了声:“那是因为……你的衣裳上也沾了药粉,所以才给你换了。”
  “是谁……换的?”
  “我叫一名牢靠的丫头帮忙。”
  阿弦长长地松了口气。
  崔晔道:“怎么了?你好像很担心……是在担心我给你换的么?”
  阿弦讪笑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了阿叔而已。”
  “这种麻烦,我还是乐意效劳的。”
  阿弦笑道:“我才不要呢。”
  说到这里低头又看一眼,原来阿弦方才醒来发现自己的裹胸不见了,没有了裹胸,就仿佛没有了屏障似的,无端心慌。
  她忙又将被子拉高了些。
  崔晔轻轻一哼,漫不经心瞟了她一眼。
  阿弦因放下心头大石,转忧为喜:“之前我还求阿叔别让康伯跟着我了,只因我觉着很大材小用,并不是嫌弃他老人家,没想到这次却救了命了。”
  忽然又恨恨道:“其实我能对付那些人,但是他们的手段太卑劣了。”
  崔晔将嘴角的话都压下,掏出帕子为她擦拭仍有些湿润的头发:“是,知道你能干。”
  他一笑之际,唇角的伤格外明显,且看着还是新伤。
  虽并不怎地严重,但因这地方显眼,因此叫人无法忽视。
  阿弦道:“阿叔怎么受伤了?”
  崔晔恍惚:“什么?”
  阿弦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唇边:“这里……”
  崔晔举手在唇上一拢,看着她笑道:“不妨事,是被一只小猫儿给……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