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公私
  满室寂静。
  田幼薇和邵璟都有些意外。
  小羊求和的意图很明显了,但他们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田幼薇甚至在想,会不会今天的坦诚,变成他日的断头刀?毕竟这样的人,都很看重面子。
  “现在我不是普安郡王,我是小羊。”小羊垂着眼眸,飞快地道:“陪伴十几年,他待我极好,什么都愿意教我,比待他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心,我舍不得他,是我对不起田二哥,对不起你们……”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作为天潢贵胄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声下气地求人,即便是他错了。
  更何况,他之所以选择保林元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让他难以启齿。
  林元卿和主战派官员关系很好,能够给他带来足够多的利益,在和阿九,乃至皇帝的博弈中,他非常需要这一份力量。
  两相比较,他选择牺牲田秉,保全林元卿。
  邵璟对此心知肚明,适时打断小羊的话:“尚国公说,您怀疑是我们杀死了林祭酒,还有郎戈的事……”
  小羊抬起头来注视着邵璟,严肃地道:“我有怀疑错吗?”
  二人目光相接,谁也不让谁。
  田幼薇的心揪得紧紧的,就生怕邵璟露馅,不管有多少个理由,当街截杀朝廷命官也是大罪。
  “您当然怀疑错了。”邵璟盯着小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手下有些什么人,您应该早就有数,他们当天在哪里,做了什么,并不难查。您应该光明正大地查。”
  小羊低声道:“你们以为,我舍不得林祭酒,就舍得你们?”
  田幼薇听到这里,不由一哂。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她是该说小羊天真呢?还是说他装得真好?
  小羊道:“我已经走上这条路,再不能回头。一旦停下就是万丈深渊。我若败北,阿九绝不容我存活于世。我不想死,我想收复丢失的半壁江山!我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我想万国来朝!”
  他的语气越来越有力,眼里绽放着憧憬的光芒。
  这一刻,邵璟和田幼薇相信他是真的这样想,也真有这样的抱负。
  “我试图让你们好好相处,和我一起实现这夙愿,大家一起好好活着,但是……”
  小羊难过地停下来,有些自嘲地道:“或者我换个说法,我喜欢阿薇做的瓷器,希望她做出绝世奇珍,千古流芳。
  我希望阿璟能发挥所长,去市舶司任职,挣到番邦人更多的钱财以充盈国库,毕竟每年都要给靺鞨人上贡那么多钱财,不能再向百姓征税了。
  我希望林祭酒能为我出谋划策,为我梳理朝中复杂的关系,免去我的后顾之忧,让我有机会实现抱负……”
  邵璟轻声道:“我明白了,我有两个疑问。”
  小羊见邵璟和田幼薇并未露出鄙夷、厌恶之色,忙道:“你说。”
  邵璟问道:“是谁告诉您,我们与此事有关?郎戈是怎么回事?”
  小羊豁出去地往上一指:“他的安排。”
  意思是说,提出邵璟有嫌疑的人,是皇帝?
  或者,是有人向皇帝告密,皇帝这才安排下来的?
  “噗……”田幼薇突然笑了出来。
  小羊惊讶地看向她:“你笑什么?”
  田幼薇道:“我在想,阿九那个倒霉蛋。”
  真的是很倒霉啊。
  原本皇帝怀疑他们,暗里悄悄调查这事儿,小羊拿着不好处理,他们也很被动,破局不容易。
  谁知阿九一门心思只顾着算计小羊,顺便把皇帝放在他身边的人踢走,原本是一箭双雕之计,不想反而把局破了。
  也不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田幼薇再想到上次阿九想在皇帝面前害她,反倒自己吃了个瘪的事,笑容更盛。
  这件事很好地缓和了气氛,小羊也跟着笑了:“这次支钉的事也和他有关系,他又吃了挂落,被禁足罚俸,收了差事。”
  他看向田幼薇,认真地道:“这次是托了阿薇的福。”
  田幼薇摆摆手:“是您自己的福气,也是您自己睿智。”
  换个古板僵硬的,多半不听她的。
  邵璟见气氛缓和下来,便道:“郡王爷,您查吧,正大光明地查。公是公,私是私。”
  小羊默了片刻,道:“好。”
  他看向田幼薇:“窑场中会变动一批人事,你要不要做个工头?”
  田幼薇立刻拒绝了:“我去的时间太短,也没立过什么功,时机还不到,不急。”
  这种事急不得,不能服众反而坏事。
  “也好。那就让白师傅做配釉这一块的管事。”小羊踌躇着,想要说几句轻松亲近的话,却发现怎么都没办法回到从前,只得低叹一声:“我走了。”
  田幼薇和邵璟恭敬地送他出门:“郡王爷慢走。”
  小羊眼里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怀念,最终迅速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孤直。
  田幼薇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生出一种“这个人独自上路了”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帝王之路吧。
  从今日起,他们不再是朋友,而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上下级关系。
  她倒也没太多遗憾,毕竟从一开始,他们与小羊相交,就带了寻找前世死亡真相、想要抱条大粗腿的目的。
  至于田秉的事,她多是心疼,以利相交者,以利终结。
  邵璟悄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了,咱们回去吧,这件事就这样了,以后再相处,可不能没大没小的啦。”
  田幼薇翘起唇角:“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邵璟也笑:“确实有点酸,离他远些就不酸了。”
  忽听激烈的争吵声从后院传来,廖姝的丫鬟喜芝急匆匆赶来,道:“邵爷、田姑娘,快去劝劝我们老爷和姑娘吧,吵得可厉害了,还不许我们在。”
  邵璟和田幼薇都是莫名其妙:“吵什么?”
  廖先生性情疏淡,廖姝温柔寡言,父女俩的感情自来极好,吵架真是破天荒的事。
  喜芝不好解释,只催促道:“你们去了就知道啦。”
  正说着,就听廖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