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帮人都被程涣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便有人忘性地说了一句:“要是我能像阿竹一样,十四岁便能考取廪生,即使给我二十岁中案首,我也不稀罕,这可得多领好几年的银子呢!”
  阿竹眉头一皱,不由看向了叶同,见对方正举著夹着干丝,心里才微微放下。
  阿竹不知道,这一句话,便直接导致了叶同与他不死不休的十来年!
  三日后,叶同也在望湘楼请客,来的多是上一次阿竹请的同窗,另加上众位夫子,宴开三席,第一道菜是鱼翅豆腐羹,第二道菜是虫草银耳,第三道菜是油焖鲍鱼,第四道菜是烤乳鸽,…
  阿竹点的是望湘楼口碑较好的菜,叶同点的是望湘楼最贵的菜,阿竹夹着一块鲍鱼,对着程涣摇摇头,此时阿竹才明白,一向低调示人的叶同,在中了案首后,已有些急切了。
  一口咬下去,油焖的鲍鱼,满满的肉感,又鲜又嫩,阿竹直觉得要咬掉舌头了,回去一定要和刘婶子探讨一下这鲍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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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陵傍晚从铺子里回来,便在巷口见着了立在那里的堂兄,他正望着什么出神,吴陵走到他身后,不由的也看了眼,原来是谁在放风筝,画的是紫鸳花。
  吴陵嘴角一弯,这肯定是媳妇,她就喜欢紫鸳花来着,这两日里,头上也就一支紫鸳珠花,还是王茉莉当初送的!
  额,吴陵从丁大背后探出身子,然而准备拍丁大肩膀的手却顿住了,心口猛地一窒,那眼里的迷恋、失落,深深地刺激着吴陵的血脉!堂兄到底在看的什么?
  ☆、第78章 包子吴蛮
  八月十五,一早刘婶子便去菜市买了许多菜回来,晚上女夫子们也要过来吃晚饭,张木扶着快足月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在桃树下用竹竿挑着桃子。
  吴陵在竹竿上别了一个小网兜,兜进去转两下,桃子就离了枝。
  已是八月中旬,桃树上的桃子一早便被摘了好些,吴陵看媳妇每日里喜欢摘桃子玩,特意没有摘完。
  阿竹还拎了一大竹篮子去书院里送给夫子和相好的同窗吃,女学馆里的几个小姑娘每天都盼着木姨姨来,也不是多稀罕几个桃子,她们喜欢摸摸姨姨越来越滚的肚子。
  相怡有次被胎儿踢过后,崩着小脸对张木说:“姨姨,你要生个妹妹,要是弟弟,我可能不喜欢!”
  “为嘛呢?弟弟不好吗?”
  “弟弟不能和我们一起穿好看的衣服了,弟弟要从小认真读书练字考科举啊!”相怡皱着眉苦恼地说,哪有小妹妹香香软软的可爱呢!
  张木见这姑娘耷拉着小脑袋,柔声问她:“相怡觉得,女孩子就不用好好看书了吗?”
  相怡一愣,“我们不是识字就可以了吗?我爹说,只要我能写会算就成,女红和厨艺要精细一点!”
  在幼小的相怡眼里,男孩子的命运一出生便是和女孩子不一样的,他们一出生便担着爹娘的期望,他们是要成家立业的,而她们呢,只要吃好穿好,学会了厨艺、女红,以后会照顾人便成!
  眼前的女孩子才八岁,嫩嫩的脸颊像能掐出水来,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颇有小美人的气质,“那相怡有没有想过,以后用什么养活自己呢?”
  张木看着相怡的眼睛,露出探寻的神色。
  “相怡要知道,向别人伸手要钱,得听她的话才行的!”
  张木看着相怡懵懂的神色,还有院里荡着秋千,扔着沙包的小女孩们,她们不学女诫,只是第一步罢了,最重要的是,这群小女孩子们要学会一种谋生的手段!
  一开始张木想到开女学馆,觉得这在通台县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比婴儿馆这种大家闻所未闻的存在而言,更容易让这里的人们所接受,也可以为以后的婴儿馆,提供一个好的基础。
  只是令张木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稚嫩、可爱的小女孩子,她们软糯糯地喊她“姨姨”时,狡黠地围在刘婶子身边扒拉着糕点时,张木忽地就希望这群女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有保障的未来!
  这个保障,便是她们自己能够自力更生!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也许是怀了自己的缘故,张木总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心软,多愁善感了。
  此时的张木不再将女学馆看做一种谋生的手段,她希望这些可爱活泼的小女孩子们能够一直明媚下去!
  既然天意让她来到这里,阴差阳错地开了这个女学馆,给她改变这三十个女孩子命运的机会,那就莫辜负好了!
  张木一边盘算着要给女孩子们加一些培养谋生技能的课,一边把网兜里的桃子倒出来,一边候着的美人,一见桃子沾地,就用爪子推着它滚。
  吴陵从外头回来,见到美人正在咬破了皮的桃子,对已经放下竹竿在院子里走动的媳妇说:“阿木,你怎么又让它糟蹋桃子呢!它每次都滚着玩,也不吃两口!”
  “相公,美人是不喜欢吃桃子的皮,它可能觉得涩口,你没见它等皮磨得差不多,就大口咬的啊!”
  吴陵看着院里桃子磨碎淌出来的果汁,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这是他留给媳妇吃的好吗!?为嘛媳妇就这么轻易地让给了这只臭猫!
  “喵呜!喵呜!”因为我可爱啊!
  美人对着吴陵欢快地叫唤了两声!
  “啊,相公!”张木忽地觉得身下湿乎乎的,好像羊水破了。
  吴陵被媳妇的惊叫声吓得浑身一哆嗦!
  “娘子,你怎么了,要生了吗?”吴陵打横抱着媳妇,连忙往房里去,一路吼着“娘,外祖母,快来啊,阿木要生了!”
  已有两个时辰了,吴陵站在后院里,听着里面的闷哼声,急的像油锅上的蚂蚁,三番两次想闯进去,都给守在门口的莫氏拦住了,“阿陵,妇人家生孩子,爷们可得避讳!你进去了,阿木也不能安心!”
  吴陵想着外祖母的叮嘱,一甩袖子,咬着牙退了两步。
  里头,张木正咬着一块胖粗粗的杏鲍菇,她一直疼的嚷,王嬷嬷怕她喊得没了力气,让刘婶子找东西来塞住她的嘴,刘婶子急的乱窜,跑到厨房里,拿了七八根今天才买的杏鲍菇出来。
  原本胖嫩嫩的菇子眼看又要断了,这是张木咬的第六根了,张木额上斗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冒,“呜呜”,张木红着眼急切地看着王嬷嬷,为嘛还不出来!
  肚子一抽,张木直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汗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脖颈里濡着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头发。
  “阿木,你再使点力,头还没出来!”王嬷嬷伸手摸了摸张木的□□,心里也有点担心,之前婴儿胎位挺正的啊,这孩子怎么生生地晚了这些时候呢!
  “阿木,你不要多想,你就想着往肚子上使劲,使劲啊!”郑老太太心疼地用半湿的温毛巾给张木擦额上、脖子上的汗,女人生孩子,哪个啊,都得经历这一遭!
  “不行了,我使不出力了,”张木脑子里迷瞪瞪的想着,嘴里含着的杏鲍菇“哗”地一下子掉落在床单上。
  “婶子,不好了,阿木昏过去了!这可咋办!”丁二娘看着眼睛闭上的儿媳,急的一个劲地问郑老太太。
  “赶快掐人中!我来!”
  外头吴陵听到娘的叫声,心头一激灵,阿木昏过去了?此刻的吴陵,再也顾不得外祖母说什么了,拦在门口的表嫂她也看不见了,就那样急冲冲地冲进了产房。
  产房里的三个女人此时也顾不上吴陵,一个掐着人中,一个按着肚子,一个探着下面。
  也没有人注意到蹲在角落里的美人什么时候跑到了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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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木醒来是第二天了,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她隐约记得自己昨个是在相公的喊声中惊醒的,然后好像拼着一口劲生出了孩子,最后的那个杏鲍菇好耐咬,咬的那样厉害都没断!
  “阿木,你醒了!”伏在床边上的吴陵,凭直觉醒来,就见媳妇转着眼珠子了,“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没有人知道他见她闭了眼睛时心里的恐惧,什么绵延子嗣,传宗接代,谁也没有媳妇重要。
  “相公,你的手怎么了?”张木躺在床上看吴陵胳膊出缠着的纱布,有些奇怪,怎么睡了一晚,相公的胳膊就受伤了呢!
  “嘿嘿,没事!”吴陵伸着一只手摸着张木的眼,这星星点点的亮,原来早已点亮了他生命中的光彩。
  “相公,我们的孩子呢?”张木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孩子的哭声惊醒的。
  “表嫂怕她哭扰了你休息,抱到外祖母的屋里了!”吴陵说着眼睛不由得闪了一下,他才不会说,是他怕她吵得媳妇睡不好,求表嫂抱走的,吴陵努力忽略表嫂看他诡异的眼神。
  “是男的还是女的?”张木这才想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是那孩子还是女孩子来着!
  “是闺女!”吴陵想起那皱巴巴的小闺女,嘴角忍不住露了一丝笑意,难道媳妇小时候也这么丑?
  “喵呜,喵呜!”那是你闺女好吗?为嘛不是和你一样丑?这还是亲爹吗?o(╯□╰)o
  美人看着和主子头碰头絮絮叨叨说着小孩丑的男主子,默默地摇着尾巴从门开的一点间隙里爬了出去!
  “相公,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张木喜滋滋地说道,女孩子好啊,自个攒的小东西都是她的了,“是不是要给她攒嫁妆了?”她记得大户人家的小姑娘,都是从小攒嫁妆的,她们家,要不先种两棵香樟树?还是在底下埋女儿红?
  吴陵看着询问他的媳妇,脑子一木,媳妇这是傻了吗?他家小闺女才出生一天好吗?
  见媳妇睁着眼,一脸企盼地看着他,吴陵可耻地点了头,“娘子说得对!我一会就和外祖母、娘商量!”
  郑老太太和丁二娘看着硬着头皮来请教的阿陵,一个愣了一下,这么小就要准备嫁妆了?
  一个倒排着椅子笑了起来,“还是阿陵考虑的周到,当了爹就是不一样了,咱们这小囡囡可不得一早备起来,当时你娘的嫁妆,我和你外祖父可准备了好些年呢!”想到早逝的夫婿和女儿,郑老太太看着眼前已为人夫的外孙,眼里又冒了泪花。
  一边的绿云,立即递了帕子过去。
  “不碍事,不碍事,阿陵也当父亲了!我这是高兴的啊!”老太太擦着眼角,一边挥手笑道。
  “名字可起好了?”
  “外祖母,我和阿木想了下,大名就叫吴蛮,刁蛮的蛮,小名,阿木说让外祖母取一个,沾沾外祖母的福气!”
  “好!好!我来想个!”老太太一早便存了心想给外孙取名字,以前她和老头子一早便想着给外孙女取名字的,男孩子的名字自是轮不到他们外家,但是女孩子的名字,他们若是愿意过问,吴家也是不会推脱的。
  可是女儿至终也没有再怀过孩子。
  “叫福福吧!”
  一辈子平安幸福!
  ☆、第79章 吴蛮满月
  张木看着怀里皱巴巴闭着眼镜的小婴儿,想把她含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却被吴陵连忙制止住了。“娘子,你别动她,小家伙脾气大着呢,你把她弄醒了,可得对着你哭!”
  “我看她含着手指好别扭啊!”张木心里像小猫挠痒似的。
  “嘿嘿,娘子,这下你也只能忍着了!”吴陵看着媳妇憋屈的脸,心里暗搓搓地乐开了,以前就他在家里地位最低,现在来了这么个小宝贝,阿木也得靠后站了!
  张木看着相公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一副“也有你动不得,忍着的时候”,手心一痒,直接拽起了相公的耳朵。
  “哎,哎,娘子,你坐着月子呢,可别动肝火!”吴陵一边说着,一边把作势要起来的媳妇重新按在床上。
  看着媳妇消下去的肚子,眸光微闪,心里某种念头又开始冲破了灵识,一点点叫嚣起来,吴陵想着王嬷嬷的叮嘱,转身朝门口走去,“媳妇,我看看厨房里炖的银耳好了没!”
  看着逃也似的相公,吴陵并未多理会,她现在满心里都是这个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她的眉眼像极了相公的,张木看着睡熟的小吴蛮砸吧着嘴,心里的那一抹惆怅,竟奇异地消失不见了。
  她在生产晕过去的时候,梦见自己回去了,她飘在半空里,看到那个世界里的自己辞掉了工作,在薇薇的帮助下开了一间绣品店,她扫了一眼绣品上的针线,便瞬间顿悟,这才是真正的张木,她跟在这个张木后头两天。
  她看到哥哥、妹妹似乎都很喜欢张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妹妹还是一贯有范地给张木夹菜,哥哥也询问她绣品店里的生意需不需帮忙的地方。
  她还看到一个和相公很像的身影进入了那家店,她正准备过去多看两眼,就被一股热力吸了回来!
  她替代了这里的张木,张木也替代了那里的她,自调换后,一切便按照她们所在世界的轨道,重新运转,正如这里已经没有人惦记着原身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也没有人再记得她,她们是被命运之神抛入异时空的弃儿,唯有自己努力,谋取自己的幸福。
  王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张木的思虑,“阿木,我给你端银耳来了!”
  张木抬头便看到一身翠蓝菊纹马面裙的王嬷嬷身量笔直地端着一盅银耳从屏风前头绕了过来,“嬷嬷,相公怎么又劳你过来了!昨天把你也累的不轻,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天?”
  “嗬,你和我客套什么呀,我见阿竹过来喊阿陵,像是有事,便接了过来,正好我也有事和你唠叨唠叨!”
  阿竹前两日考完了乡试,最近在家里等放榜,也没有去书院。
  王嬷嬷在通台县住了半年,虽然举止言行依旧一板一眼的,张木知道这怕也是王嬷嬷在那些高门府邸里练就的刻入骨髓的东西,但是王嬷嬷脸上的神情又缓和了许多,平日里说话也不三五个字往外蹦了,譬如现在,便能和张木亲昵地聊两句家常。
  见着一盅银耳见了底,王嬷嬷从张木手里接过碗勺,眼神温和地扫了一眼张木的脖颈和盖着肚子的薄被,启口说:“阿木,我这里以前还从老嬷嬷那里学了一点去妊娠纹的手法,你要不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