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阁老抗旨
  “指望着朝廷的饷银?”刘宇亮突然冷笑了起来,他太知道内阁那些老家伙的脾性,岂会轻易的让孙承宗如愿?他们恨不得孙承宗也在这里栽跟头呢,顺带着把他刘宇亮也捎上。
  “指望着张四知那些人还不如,还不如……”
  “季龙兄慎言,焉知隔墙没有有耳?”
  孙承宗提醒他不要妄言,但刘宇亮却是满不在乎,仍旧大剌剌的道:“隔墙有耳又有甚关系?就让他们听到,听听他们是多么的卑鄙,因私而废公。”
  刘宇亮从回到山海关开始便已经豁出去了,左右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他一仗,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更不枉做了这大明朝的官。
  “阁老啊,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了?你不是不知道,朝廷上那些老家伙们可不会因为你小心翼翼便放过了钳制你的机会。甚至,甚至鸡蛋里挑些骨头,也未可知。”
  孙承宗默然不语,既不接茬,也不表态。
  “阁老啊,他们巴不得你我二人在山海关跌一个大大的跟头呢,现在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坐等朝中的老家伙们给拨出银子来,不如咱们自己想想办法。”
  刘宇亮在斟酌着,如何能让孙承宗决定出兵,在他看来,等待朝廷的饷银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至于这孙阁老的内心是如何打算,却是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求己?怎么求?难不成咱们还能变出银子来不成?”
  刘宇亮看着孙承宗,他总觉得孙阁老与自己说的话轻飘飘,没有根子。
  “奴酋驾崩,代善之所以急吼吼撤兵,是为了回去争权夺利,他们气势汹汹兵围锦州实则是想速战速决,咱们若是龟缩在山海关中没有任何动作,正好便中了人家的下怀!”
  这个判断是刘宇亮根据此前李信在锦州时的一番说辞所推断出来的,刘宇亮自认为不就不离十。
  “奴酋驾崩不过是谣传,若是冒然出兵,万一是鞑子使诈,山海关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又是搪塞,搪塞的明显至极,这是刘宇亮听到孙承宗所言后下意识所想到的。他决定不再与孙承宗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直接出言质问。
  “阁老,你就说吧,锦州与李信你救是不救?若见死不救,我刘宇亮豁上这把老骨头,我自己去!”
  孙承宗被刘宇亮问的一时间没了言语,沉默有倾才长吁道:“当然是要救的,只是老夫所着眼处,却不单单是辽西锦州山海关这一线。”
  这句话没头没脑,刘宇亮纳闷道:“不在锦州辽西着眼,难道还要着眼到别处去?阁老莫要诳我。”
  “季龙兄莫要急躁,至多不会超过两日便会有结果了。”
  刘宇亮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大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阁老,就要你一句话,今儿这援兵是派不派,你要不怕我刘宇亮便上折子参你,怯敌畏战,拥兵自重,见死不救。”
  这话说的极重,刘宇亮翻脸了,孙承宗却是淡然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一声紧似一番的质问毫不在乎。
  “季龙兄,你这是何苦?”
  “何苦?什么叫何苦?我刘宇亮是在锦州城内一万多条大好姓名在努力,虽然可能是徒劳的努力,你若是不派兵,我上完参你的折子,便领着自家家丁与督标自出城去锦州送死!”
  去锦州送死这句话绝对是刘宇亮的气话,他虽然紧张锦州城的局势,担心城中一万多条姓名,可还没傻到去白白送死的地步。他如此说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孙承宗而已。谁知孙承宗却突然笑了,“季龙兄去了趟锦州,回来以后就性情大变,却不知那李信给你灌了什么迷汤?既然你想要去送死,老夫似也不便拦着,不如这样,老夫再拨给你五千老卒如何?”
  当孙承宗说到刘宇亮去送死,他也不拦着之时,刘宇亮气的就差破口大骂,但嘴还未涨开,便被后一句话惊的说不出话来。
  “阁老,你,你此言当真?”
  孙承宗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试图换个舒服姿势。“老夫何时打过诳语?”
  刘宇亮登时大喜过望,冲着孙承宗便是深深的一揖,“阁老,宇亮这里代锦州一万多我大明将士谢过阁老。”
  五千人虽然杯水车薪,但刘宇亮却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孙承宗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人马再多,恐怕真就需要大批的饷银来鼓舞士气了。
  谁知道孙承宗却并不领受刘宇亮的揖礼,却意味深长、忧心忡忡的说道:“季龙兄,你打算亲自领着这五千人马出关北上吗?”
  让他带着几百家丁去送死固然是不切实际的,但若是手中有了五千精锐甲兵,情况便又该另当别论。此前锦州之行,让他见识了李信的“进退袭扰”战术。只要出了关,就算不能与锦州城外的鞑子大军决战,能在暗处骚扰其后路,使其军心不稳,只要能拖住代善,拖的他失去了耐心,便是大大的成功。
  “自当亲自赶赴锦州,说实话,宇亮还真有几分放心不下锦州哩。”
  刘宇亮手捋斑白的胡须,说起这话来又似乎陷入了回忆,想起了他在锦州城监工的日子,说起来锦州城有一半的工程都是出自他这刘监工之手笔呢。如果锦州能借此与鞑子抗衡,守个半年一载,他刘宇亮也算脸上有光啊。
  “季龙兄勇气可嘉,只是关外的鞑子却不必与之一战,你只需由西部的山地绕行过去,虽然走的慢些,却是最安全的。”
  刘宇亮陡然发现,孙承宗居然在给他出主意,这和此前的塞责敷衍完全是两种态度,心下奇怪却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如此多谢阁老提点!”
  刘宇亮谢过孙承宗以后,便着拿着孙承宗的手令去行营调兵。孙承宗拨给刘宇亮的五千甲兵全部是他最亲信的精锐,得了阁老的手令之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质疑,便无条件的服从了军令,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出征。
  刘宇亮心急如焚,已经等不到次日一早再走,当日下午整军完毕之后,便决定即刻出发启程。孙承宗更是亲自来到西门相送,一番话别之后,刘宇亮不顾年老体衰翻身上马,决定踏上他自己所选择的征程。
  “出发!”
  随着大手一挥,气沉丹田的一声骤喊,五千甲兵霍然开动,缓缓加速向西而去。
  孙承宗目送着刘宇亮,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苦笑,又是叹息。与其一同相送的城中官员军将们,谁都不知道这位阁老的心中所想,只是满怀悲悯的看着那逐渐远去消失的五千甲兵背影。
  “报,有圣旨!”
  就在五千甲兵荡起的烟尘还在空中乱舞之时,有南而来的天使到了,还带来了圣旨。孙承宗的眉头跳了两下,官员们发现孙阁老似乎并没有迎接圣旨的欣喜与激动,恰恰想法,他的眼睛里居然满是忧虑。
  孙阁老在忧心什么?官员和军将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很快他们的话题便转移到了这份圣旨究竟带来了何等的消息上。
  本来恭迎圣旨是需要沐浴更衣,摆案焚香的,但眼下是战场,一切从权。按照惯例于战前只需就地接旨便可以了。
  孙承宗在家丁的搀扶下,跪倒在地迎接圣旨,他身后的官员军将也跟着跪倒了一大溜。
  “臣孙承宗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兵一卒不可出山海关半步!”
  圣旨绝大多数的内容都是反复啰嗦一件事,那就是山海关重要,不可冒然行险,直到最后才算图穷匕见,严禁山海关内的明军不得有一兵一卒出关才是重点。
  那宦官才刚刚宣读完圣旨,孙承宗身后跪了一片的人群里便有一人陡然道:“孙阁老,刘阁老带着五千甲兵刚走,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孙承宗神色严峻,回头扫视了一眼,想要看看是谁说的这句话。但是看到孙承宗态度如此,所有人在他目光扫过之时,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生怕被抓了典型,到时候难免会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是谁说的?站出来!”
  孙承宗声音冰冷的问道,音量不大停在官员军将的耳朵里却是惊的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谁还敢站出来领罚?那传旨的宦官显然也听到了官员之中不只是谁喊的那一嗓子。
  “阁老快起来,若是闪着您老,奴才可没法向万岁爷交代啊。”
  “天使不必多虑,老夫自由决断,还请天使入城歇息!”
  孙承宗说起话来不怒自威,那宦官也仅仅是问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客客气气的与之想让了一番便入城去歇息,但心里却记下了这一桩事,提醒着自己,等回去了定要如实禀报万岁爷。
  看来这孙阁老是宁可违背圣意,也要帮那李信一把,还真让张阁老猜中了。想起了临来时张四知的提醒,那宦官不由得暗暗庆幸,若不是此人提醒,没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便可能与那孙承宗起了冲突也未可知,到时候万岁爷责罚谁,还真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