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美人如何称呼?”
  “姓易。”
  “易姬,美哉。”滥侯摸了摸她的手,一激动就快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缓了半天。
  易姜含笑不语,转过头去,朝裴渊和少鸠递了个眼色。
  滥国百姓穷的要死,滥侯的宫殿却是奢华的可以比拟齐王宫。
  易姜被当做易姬带回宫中,刚一入殿,滥侯便迫不及待地朝她扑了过来。
  易姜轻巧地让开,看着他球一般的身躯倒在榻上,笑盈盈地道:“君上实在太心急了,我可是有条件的。”
  滥侯急色是出了名的,忙不迭扑过来搂住她:“易姬快说。”
  易姜眼波涟涟:“我要君上立我为夫人。”
  “这……”滥侯不禁迟疑。
  易姜一把推开他:“罢了,我真心对待君上,愿意嫁与你为妻,不想君上只想玩弄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作势朝柱子上撞去。
  滥侯连忙拉住她:“别别别,实在是多年无人愿意嫁于本侯,本侯太过诧异了。”
  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怀疑,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愿意嫁给他这个被恶疾缠身的耄耋老人,谁能相信?
  易姜暗中拧了一把大腿,跌坐在地,掩面轻泣:“我出身孤苦,能嫁与君上是莫大的荣幸,还有什么好挑拣的。君上也看到了,我还有个姐姐和姐夫,他们都是有才之人,倘若君上不嫌弃我,立我为夫人,他二人也可在滥国为君上效忠,此后我们有了落脚之地,君上也有了帮手,如何不好呢?”
  滥侯被说动了,急躁地过来抱住她:“好好好,本侯便立易姬为夫人,但求夫人与本侯即刻欢好。”
  易姜竖手挡住他:“我不相信君上的话,除非君上立了我为夫人,否则我绝不与君上同房。”
  滥侯挠挠稀疏的白发,犹豫半晌,喘着气道:“也罢,本侯明日便立你为夫人。”
  易姜这才满意地笑了,似乎还揣着些许不满,撒娇道:“还有前日君上带回宫的那个少女,易姬不喜欢她抢了君上,你要将她赏给我做侍婢。”
  “好好好,都答应你。”滥侯被她的笑迷得七荤八素,又沉浸在有人仰慕的喜悦里,当真什么都给忘了。
  立夫人不像随便娶个侍妾,这种身份是要宣告天下的,何况滥侯受韩魏保护,说白了也就是那两国的臣下,当然要写好国书递去两国,通知一声。
  少鸠和裴渊很快便被当做易夫人的亲眷被迎进了宫。
  一见面,少鸠就给易姜跪了下来,急的都要哭了:“是我大意害了你。”
  易姜扶她起身:“不用自责,凡事都会有转机,要相信绝处亦能逢生。”
  裴渊垂头丧气地坐在案后:“还能有什么转机,你都因此搭入终身了。”
  少鸠愈发愧疚:“就是,你自己一向说婚姻大事该发乎于情,不该草率,如今都是因为我才……唉……”
  易姜苦笑:“此一时彼一时,眼下重要的是活命,还谈何发乎于情的婚姻呢?”
  “但是你一旦嫁给滥侯,后半生就毁了!”裴渊朝门边看了一眼,悻悻道:“早知如此,先生还不如跟公西先生去齐国。”
  易姜摸了摸脸,在滥侯跟前卖了半天的笑,肌肉都有些僵硬了:“我现在急缺一个可以立足的身份,滥侯命不久矣,倘若我能得到滥国夫人的身份,以后行走会容易许多。离赌约到期仅剩两日,也许这是个机会。”
  她走到二人跟前,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那两人全都震惊了,半晌无言。
  商议完毕,那个被滥侯绑来的少女怯生生地过来伺候,请易姜去试明日册封要穿的礼服,口中已经开始称呼她为“易夫人”。易姜起身时悄悄在少鸠耳边道:“莫慌,一切见机行事。”
  照理说诸侯册封夫人步骤是很繁琐的,但滥侯急躁,又不太把易姜当回事,所以一切从简。
  此举正合易姜心意。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开始忙碌,宫人竟然也是男多女少,有女的也都愁眉苦脸,可见滥侯做的孽有多深。
  易姜身披红绣玄面的大袖礼服,戴上厚重华贵的华胜,由两名年迈的宫婢搀扶着前往正殿。
  官员不多,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活死人一样,谁也不看谁,面无表情地来走个过场。
  滥侯又开始激动,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易姜每朝他走一步,就觉得他离断气就又近了一分。
  “君上,此女来历如何,可曾查清?”就在滥侯朝易姜伸出手来时,一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谏言。
  易姜挑眉,看来还是有明眼人的。
  滥侯没好气道:“此女只是韩国平民,上大夫是觉得她身份低了是不是?”
  “臣只是觉得刚来国中不久便被立为夫人,未免太过草率,该彻查清楚。”
  易姜朝裴渊使眼色,后者鼓着腮帮子不甘不愿地出列道:“在下是韩国士子,曾为韩王公效力三载,上大夫若觉得可疑,大可派人去查。易姬是我远亲,随我来滥国谈铁矿生意,不想被滥侯……”
  “诶~~”滥侯连忙按住他话头:“我与易姬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呵呵……”
  裴渊连忙垂眼不看他,都快吐了。
  滥侯笑着拍拍易姜的手背,以示安抚:“本侯已经昭告天下,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滥国夫人了。”
  易姜瞥见他袖中手臂上露出红肿的疹子,强忍着不适抽回了手,总算明白为何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了。
  上大夫眼看谏言无望,气恼地站回了原位。
  册封大典开始,悠悠礼乐奏响。内侍高声宣读了一些赞美易姬的辞藻,滥侯颤巍巍地被扶着站起身来,接过放着文书印绶的托盘,便要交到她手中。
  易姜跪拜在地,双手抬起,刚触到托盘,忽听宫中钟声大作。
  一个士兵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报——有敌军攻城了!”
  殿中哗然,滥侯大惊,托盘都给吓扔了:“快、快向韩魏求救!”
  士兵道:“烽火台已点,并无人来援!”
  滥侯瘫坐了下去,犹如一滩烂泥。
  易姜站起身来问:“可知是哪*队?”
  丝毫无人在意此刻她有没有资格发话,那士兵下意识回道:“是齐军!”
  “……”他们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滥国习惯了被保护,军队本就是个摆设,多年疏于操练更是不堪一击,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百姓帮助他们攻城,恨不得早日毁了这里一样。
  齐军很快便攻入了城中,马蹄阵阵在宫门外响起,宫中人心惶惶。
  “报——齐军已攻破第一道宫门!”
  滥侯已经坐不住,一手按住胸口,脸色煞白,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官员们开始四下逃散,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来内侍准备跑路,一面不忘他的易姬,扯着易姜的手腕要带她走。
  少鸠过来狠狠掰开他的手,正一片忙乱,报信的士兵浑身浴血而来:“报——齐军已经攻破第二道宫门!”
  马蹄已经近在耳边,殿门外传来聃亏中气十足的声音:“交出易夫人,否则即刻灭了滥国!”
  逃窜而出的官员们又被赶了回来,上大夫第一个冲上前逮住了易姜,连宫人都来帮忙,押着她出了大殿,其中甚至有她救过的那个少女。裴渊和少鸠怎么拉扯都没有用,反而被他们挟持住了。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易姜被推到栏杆边,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地直冒冷汗。抬眼望向阶下,齐整的齐国大军就在眼前,身跨烈马的公西吾玄甲冷瑟,面如冠玉,静静地看着她。
  她挣扎了一下,因为惯性人往前一冲,下方的聃亏立即道:“倘若易夫人有不测,全国陪葬!”
  左右立即死死按住她,恨不得给她绑上才好。
  滥侯在殿中呜呜咽咽地哀嚎,易姜像俘虏一样被推到了公西吾跟前。
  她总算挣开左右,抬头看他:“若我没记错,半个月还没过吧?”
  公西吾看了一下日头:“还差几个时辰而已,你要愿意,我也可以在这此坐等。”
  “……”
  公西吾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微微俯身,捏住她下颚:“聃亏说的对,对你还是直接掳走来的好,易夫人觉得呢?”
  易姜别开视线。
  公西吾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携到马上,拍马便走。
  ☆、第56章 修养五五
  公西吾灭了滥国。恰逢魏王寿辰,他将滥国作为寿礼奉上。
  而这原本也就是一场交易。
  魏国给齐军放行,让他们大军借道,不过要借齐军的手得到滥国。韩王不敢公然派兵抵挡齐*队,纵然不满,也只能与齐王建口头交涉,没魏国什么事。
  魏王近来正因为边境的秦军头疼,被口口声声说要追捕五国相邦的白起吓得心惊肉跳,这时候滥侯还想着娶夫人,他正火大着呢。刚好公西吾过来与他做这场交易,实在及时。
  这对齐国也是有好处的,齐国与魏国接壤,却不与韩国接壤,把铁矿丰富的滥国给魏国,换取魏国边境一两座城池,总比给韩国强。
  这样齐魏国土都有扩张,又巩固了两国结盟,魏王与齐王都会满意。
  易姜像麻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浑身铬地生疼,背却被公西吾紧紧按着,半分动弹不了,每颠簸一下都像是要把肺脏给挤出来一样,头晕脑胀。
  果然势力是个好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像是士兵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鱼肉。
  齐营驻扎在洛阳郊外,易姜一路颠到那里,浑身散了架一样,根本动弹不了。
  公西吾将她抱下马,放入帐中榻上,她便蜷着身子背过身去,忍了一路没叫疼,下嘴唇都咬破了。
  士兵来报说韩国派了人来问话,公西吾在榻边站了片刻,转身出去应付了。
  易姜这才狠狠骂了他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功败垂成。
  营帐之中脚步纷杂,后方攻打滥国的军队还在陆续赶回。
  魏国将领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象征性地来营地门口嚷嚷了几句表达不满,完全是做个样子给韩国看,然后就调头回去向魏王复命了。
  营地之中开始造饭,炊烟四起。聃亏下了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入大帐。
  榻上的人背朝外一声不吭。他虽然一直嚷嚷着要公西吾直接把人掳走,心底还是为易姜安危着想的,此时见了她这模样,难免于心不忍,大约是照顾病又犯了,给她搬来屏风竖在榻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母爱泛滥的时光。
  隔着屏风,他低声道:“姑娘,裴渊与少鸠二人安然无恙,正在回营的路上,请您放心。”
  “那就多谢你了。”易姜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聃亏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好歹还肯跟自己说话就好。
  公西吾很快返回,瞄了一眼屏风,坐去案后,提笔写了份书函,交给聃亏:“送回齐国,准备拔营回国。”
  聃亏觉得他不太高兴,不敢多话,赶紧去传令。
  公西吾坐在案后一直没做声,直到天黑时伙头兵送了饭食进来,他才朝屏风看了一眼:“可以吃饭了。”
  他知道易姜不是那种为了闹脾气亏待自己的人。果然,很快她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摘去了头上沉重的额饰华胜,随手抛去榻上,发出一阵轻响。
  公西吾视线落在她的礼服上,移开视线道:“换了衣裳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