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117节
  书院的牺牲,成为了一种必然。
  现在的事情,进入了处理阶段,虽然事情还未明了,但父皇的态度已经明了,他默许了自己打入心腹进入庙堂,那么便默许了自己与二兄争抢书院的遗产。
  以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保住书院的大人物,尤其是星君境界的那几位,星君境界,乃是大隋天下版图之内,所能允许出现的最强战力,能拉拢一位,都是莫大的助力。
  “朱候!”
  一声清冽的历斥响起。
  苏幕遮的声音,在青山府邸场间荡开。
  “若你还有一丝骄傲,点燃涅槃之火,你我同境界一战……无论你输赢,我都会亲自向陛下求情,让四座书院的香火能够一起传承下去。”
  她手指搭在墨刀上,瞥了一眼三皇子李白麟,重新转过头来,望着朱候,认真道:“书院之争因你我而起,无关书院其他人,与宁奕更无关系,不要波及无辜。”
  朱候浑浑噩噩抬起头来。
  “书院的老祖宗是何训诫,你朱候已经忘了么?”苏幕遮大声呵斥道:“这些年打压同辈,攀附权贵,做的错事难道还嫌不够多吗!”
  “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
  她抬起墨刀,刀尖对准应天府府主朱候,那个百年前曾经意气风发,势要将书院带上大隋天下最高峰的男人。
  如今失魂落魄,满面恍惚。
  朱候脑海里一片昏沉,苏幕遮的声音,像是一道雷霆。
  可惜的是,雷霆骤断,一闪即逝。
  男人动作缓慢僵硬,转过头来,望着三皇子李白麟。
  满面泪水。
  一字一句。
  “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白麟满面笑容,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真的。朱候……只需要你点头,说一句答应便可。”
  短暂的沉默之后。
  朱候声音嘶哑道:“我答应。”
  青君愕然看着自己的师尊,向后跌退两步。
  夷吾星君面色复杂,攥拢拳头,终究是保持了沉默。
  苏幕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她看着曾经如此骄傲的书院同袍,就这么坠落云端,不复往昔,如泥泞般不堪入目。
  嵩阳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两位老人,即便哀莫大于心死,到了此刻,也没有应天府主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而是陷入了犹豫之中。
  李白麟微笑道:“两位府主,书院不易……事态严重,生死存亡之际,还望替身后之人多多考量。”
  于是两位老人,叹气一声。
  两道沙哑苍老的声音,跟在应天府主朱候之后,一同传了出来。
  “我同意。”
  “我不同意!”
  一道明显突兀的声音,砸在青山府邸上空。
  站在一块巨大翘起石柱顶端的李白麟,听到了这道年轻而平静的声音。
  他原本含笑的眼神陡然阴沉下来,盯着面前的一个方向。
  从青山山道上,走下来的少年郎,拿着所有人都可以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重新说道。
  “我。不。同。意。”
  ……
  第130章 小师叔与三皇子
  青山的山路,在昨夜的那场大雨中,被摧毁地相当严重,山石破碎,树木崩塌,应天府引以为傲的青山,如今变成了一座高大巍峨的荒山。
  因为青山府邸下圣乐王的战败,导致一整座千年古山,此时此刻,像是被抽去了魂魄,荒芜不堪,十分狼藉。
  而发出声音的少年,此时此刻就站在青山的破碎山门之下。他的两边,是两根巨大浑圆的玉白石柱,青山登顶之路,应天府修葺的山道,如今也唯有这两根石柱,没有被昨夜的那场大战波及。
  苏幕遮和水月,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眼神惊喜的望向宁奕,却发现那位黑袍少年,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的那样,与那位全面复苏过来、白鹿洞有史以来的第一大剑修并肩同行。
  宁奕的身上,带着昨夜风雨骤袭的痕迹,还有斑斑血迹,他甚至没有把那尊泥塑石像背下山……说明剑器近前辈,在那一战之后,同样也消失在了人间。
  苏幕遮和水月,神情复杂起来。
  尤其是水月,她的眼神当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落寞更像是遗憾,未能与授业于自己剑道修行的祖师爷见上一面,这的确是一件巨大的憾事。
  “青山的那一战,胜负已出。”宁奕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他挺直脊背,作为在青山山顶上,完完整整见证了那一战的人,他神情平静,环顾三座书院的人马,一字一句道:“你们三座书院……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完全无视了那位三皇子殿下。
  李白麟的面色并不好看,他脾性极好的压下了一口气,故作“笑意盎然”地望向青山山道上的少年郎。
  从宁奕发出第一道声音开始……
  从宁奕走出青山阴影,来到府邸山门的那一刻……
  李白麟便由衷的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直接在小雨巷动手杀死宁奕,是一个不小的错误。
  三座书院的修行者,一片死寂,元气大伤。
  朱候幽怨盯着青山府邸的那位少年郎。
  “宁奕。”
  李白麟忽然开口,他笑意不减道:“不知青山上的那一战打完,那位剑道境界冠绝一个时代的剑器近前辈……去了哪里?”
  苏幕遮和水月抿住呼吸。
  三座书院的人,目光同样投向宁奕。
  这是李白麟抛出的第一个问题。
  你宁奕摆着一副凯旋而归的气势,真正生死厮杀的,是那位剑器近前辈……现在看来,剑器近与圣乐王的那一战,打得相当艰难,自身很有可能也出了意外,如果这一点被证实,那么对于白鹿洞书院,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宁奕毫不犹豫说道:“剑器近前辈当然还活着!”
  李白麟眯起双眼。
  苏幕遮和水月微微蹙眉。
  三座书院的人则是不敢置信。
  宁奕神情平静,像是说着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剑器近前辈在最后一战,击败对手,领悟出了更高的境界,他临行之前,对我留了一句话。”
  “剑气依然在!”
  说完这一句话,宁奕冷笑一声,环顾四周,睥睨道:“若是有所质疑的,大可以以身试法……欢迎诸位来试一试,我刚刚所说的,是不是唬人的。”
  李白麟冷笑一声,全当宁奕在扯皮,他对于这位蜀山小师叔的性格和把戏,不能再熟悉,从感业寺玩的扮猪吃虎,到后面的狐假虎威,真真假假,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
  但对于剑器近的下落……李白麟也不敢妄下断言,圣乐王是大隋千年以来能列入第一流的大修行者,在涅槃境界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在大青山被剑器近打得支离破碎,炸散开来,尸骨无存,也许宁奕说的是真的,剑器近已经悟到了更高的境界。
  只需要留一口剑气镇压白鹿洞书院,便可以让后人安然无虞。
  这是一张比应天府圣乐王还要强大的底牌!
  夷吾星君盯着宁奕,阴恻恻道:“剑器近前辈还说了什么?宁奕,可否把那位老人家请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宁奕瞥了一眼夷吾星君,不假颜色冷笑道:“请出剑器近……就凭你,你夷吾星君也配?”
  夷吾星君面色一阵青红,唇角抽搐,他恨不得掏出簪子一簪子刺死青山上的黄口小儿,但蜀山后山的事情,给了他一个相当严重的教训,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地,自己的对面站着一位比当时蜀山小山主千手星君还要强横的角色。
  那位晋入涅槃境界的苏幕遮!
  “怎么?”宁奕瞥了一眼夷吾星君,他摊开双臂,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星辉涌动,大大方方说道:“若是不服气,我与你同境界一战,锤烂你的老骨头,生死勿论,敢来否?”
  夷吾星君胸膛一阵气郁,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宁奕,一个字也说出不来,险些被对方气得一口鲜血喷出。
  他堂堂星君!
  怎会自降身份,与对面一个区区未破十境的小修士对战?
  宁奕嗤笑一声,不再去看夷吾星君,而是缓慢收敛笑意,望向应天府主朱候,轻声道:“你想让三皇子包庇你,免得承担罪过?”
  书院之争……起于自己。
  这句话丝毫不假,其实无论是不是今夜起争,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但在青山府邸之时,如若不是苏幕遮保下自己,那么此时此刻,宁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想杀自己的人有很多,朱候和另外两座书院的府主,只需要信手一捻,那么宁奕便无法抵抗,大隋律法有时候很坚韧,有时候很脆弱,昨夜的白鹿洞书院命悬一线,宁奕的性命其实也是一样,哪一步出了差池,那么便要一起陪葬。
  而如今自己活着从青山山顶走出来了,又怎么可能让三皇子如此轻松地把这帮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仇人,拖出泥潭?
  宁奕在背着剑器近泥塑石像下山的时候,说的那两句话。
  “对我好的,我就数十倍的对他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有人愿意大寒天为我添一件厚衣,我便愿意日后为他盖楼砌厦。”
  “至于那些蝇营狗苟,背地里施加阴谋诡计的,不安好心,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若是有时日,我便双倍奉还,绝不会容忍。”
  这是徐藏的道理,是蜀山的道理,也是宁奕的道理。
  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宁奕便已经在考虑下山之后会遇到的情况。
  他环顾四周,平静道:“三殿下,大隋律法最高,是也不是?”
  李白麟眯起双眼,吐出四个字来:“自然是的。”
  “有罪之人,便该受到应有的惩戒。”宁奕望着应天府的府主朱候,挑眉说道:“你们不仅仅违了书院老祖宗的千年教训,百年清律,也违了大隋的律法,应天府、嵩阳书院、岳麓书院,一座都跑不了。”
  小雨巷的那一日。
  教宗陈懿临行之前,就在金甲侍卫带走执法司少司首布儒之时,曾经与宁奕在一起并肩而立,苏牧就在他们的身旁。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引子……”陈懿曾经如此说道,他临行之前,拍了拍宁奕的肩膀。
  拍肩膀的那一刻,有那么一段话,无声的落在宁奕的耳中。
  “宁奕先生,您似乎并不喜欢应天府……若有一天,推倒应天府就只差最后一把力……请相信陈懿,若是您站出来,那么便不会再有任何的阻力,而这一天并不会来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