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山鬼
  同一时间,密林深处,陆千凉正在翻烤着烤架上的两条肥鱼,思量着要不要撒孜然。沈言璟是京中人,饮食清淡不喜甜腻闲辣,她却是个喜辣的。
  “要么我先弄好我自己的,让沈言璟自行解决?恩,真是个好主意。”陆千凉在心中为自己机智的行为点了个赞,果断的撒起调味料来。
  就在这时,层层密林之中,一道悠扬的笛声传来。那声音先是婉转清扬,曲调华丽,渐渐地又变为低沉幽怨,如泣如诉。饶是陆千凉这种不懂音符的人都听得出其中的幽怨哀婉。
  是何人于林中吹笛?
  她起身,轻轻地提起裙角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她似是怕惊到那吹笛人一般,纵使是心中急切的想要去见也不敢加快脚步,生怕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然而,天不遂人愿。
  后世所广泛流传的墨菲定律还是有一定的理论依据的,就比如说现在的陆千凉,生怕踩到地上的枯枝,却还是一脚踩了个结结实实,树枝折断时清脆的“嘎嘣”声甚至吓跑了身边树杈上几只乘凉的鸟儿。
  “谁!”密林之中的笛声戛然而止,随即便是清隽冰寒的一声低吓。陆千凉一惊,下意识的后腿了一步。
  那声音,她在熟悉不过,沈季平。
  “是我,千凉。”陆千凉道:“是你在么?季平?”
  下一刻,两人合抱的参天巨木之后,沈季平一身宝蓝色长衫动作优雅的走了出来。这些时日,他要么早出晚归,要么一日日的待在房间里,怎么唤都不肯再出来同二人厮混了。陆千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便也不敢贸然打扰,今日一见再想起,二人已经近乎半月未曾照面。
  沈季平也是一惊,见是她,清浅一笑迎上前来:“你大大方方的走便是,何必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般的?”
  陆千凉也是没心没肺的笑:“我不知道是谁吗,我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笛声,想过来看看还怕吵到吹笛的人,就只能偷偷摸摸的了。”她迎面走了上去:“这些时日都没怎么见你,你是在忙么?”
  沈季平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京中出了些事情,宁王府上很多的事需要我来打理,不得不忙一些。这些日子我也是忙的糊涂了,竟都忘了去看看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那还需要整日看着啊!”陆千凉迎上去:“你家中的事情棘手么?我刚听你笛音低沉,似乎是颇有心事,你原来从不会这样的。季平,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同我说,若是我帮得上忙,就一定会帮你的。”
  “一定会么?”沈季平重复道。
  陆千凉点头:“一定会。”
  “你可知,我刚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沈季平知她不懂,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又为何前方悠扬轻快,后方幽怨哀婉?”
  陆千凉摇头,沈季平微微垂下头,念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罗。即含睇兮又遗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为所思……”
  二人离得那样近,陆千凉恍似能听到他胸腔中发出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不急不缓,就像他的人一般清新淡雅,不骄不躁。
  沈季平其人,正如空谷幽兰,只可远观鉴赏,不可信手赏玩。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可望而不可即,对他的丝毫染指都是这世间莫大的过错。
  他的身上带着白梅的冷香,宝蓝色广袖之下,微微握成拳的手拢着袖口,端方雅正之余却又不失少年人的清新明快。他这个人,不论何时都是这样宁静清澈,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污浊都会自行避开他似的。
  沉稳儒雅的嗓音自头顶传来,那感觉就像是比体温微微高些的温水流过心坎儿,虽不致命积少成多也会成疾。那声音就像带油蛊惑的意味,让她渐渐地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千凉,你有在听么?”身前那人突然问道。
  “有啊,当然有。”陆千凉这才回神儿,尴尬的干笑两声望向身前那人深邃沉静的眸子,一本正经的道:“我真的很认真的在听,可我也是真的听不懂啊。”
  沈季平沉默一阵,突然噗嗤一笑:“这首诗叫做《山鬼》,讲的是一个人约定和情人在某个地方约会,虽然一路艰难险阻,她还是满怀喜悦的赶到了,可她的情人却没有如期前来。”
  陆千凉双手握紧了衣袖,她甚至感觉到了伤心处渗出的汗水:“然后呢?”
  “然后,风雨来了,她痴心的等待着情人忘记了回家,但情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来。她回到住处,在风雨交加之中倍感伤心,哀怨。”沈季平道:“所以说,千凉,你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么?”
  陆千凉稍稍后腿了一步,微微低下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怎么会想到沈季平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她呢?这个小小的念头在心口发酵,发酵,渐渐地发酵到了不可忽视的境界。
  她猛地抬头,便见沈季平也在望着她,清澈明亮的双眸中只有她的影子,连这山河草木都只是做了陪衬。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她?陆千凉抿着唇刚要说话,沈季平却已经先一步的制住了她的动作。他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后撤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平视着她的眸子:“千凉,你懂这首诗么?她的情人没有来,在那萧瑟的风雨夜中,山鬼只能独自幽怨,哀婉。”
  “或许会有很多人喜欢山鬼,可是山鬼喜欢的却只有一个。或许她喜欢的那人比不上她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但喜欢这东西,一旦沾上了便无可救药了,你懂么?”
  我多希望我的未来,都只需要吹这首曲子的前半段,而不是后半段。若是我的情人可以来,莫说是风雨,就算是刀山火海,又能如何?他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说到此处只剩呢喃:“所以说,阿凉,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