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凌云之前便听船上的水手说过,顶层住的是一户官家女眷,听闻还是临时决定上船的。他们行事十分谨慎,这几日除了有两个仆人按时下来取用食水,竟是再没有人露过面。小鱼去悄悄探过一次,发现这是一支送嫁的队伍,几个护卫功夫都稀松平常,婢女嬷嬷们说的也都是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他们便没有再留意了。没想到上头今日竟有人走出了舱门,还正好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警惕之余,凌云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一遍适才说的那些话——虽不算恭敬,倒也没什么太过出格的地方。她顿时多了几分底气,索性只向上头欠了欠身,转头便若无其事道:“师傅说的很是,这条河道的确是来之不易。不过若是没有这条河道,如今咱们要回洛阳却也要麻烦许多。这船走得又快,算起来,大约再过得十几二十日,咱们就能回到洛阳了吧?”
  沈英和小鱼都是灵醒之人,闻言自是会意,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话头越扯越远。上头的两位女子不知是自知失礼,还是觉得无趣,很快便悄然离开了。一切宛如风吹水面,转眼间已消失得毫无痕迹。唯有柴青摸了摸后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师傅和两位师姐怎么都有点怪怪的?
  换了以前,他自是早就叫唤出来了,如今被沈英按着性子教了一路,到底知道凡事要多想想再开口,几次张嘴又都忍了回去。
  沈英看在眼里,心头大慰,拍了拍他的肩头赞道:“二郎真是长进了!”
  柴青眼睛顿时一亮:“师傅也瞧见我刚才是如何上桅杆的了?这回我比小鱼姊姊只多用了一息的工夫!”
  小鱼瞧了他一眼,用眼神表达出了“那是我懒得跟你比”的复杂意思。
  沈英也笑着摇头:“那倒不是,这世上的功夫,能飞上得去固然难得,但能沉得下来那才真叫本事,如今你能沉得住气不乱说话了,比上多少次桅杆都难得。”
  柴青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试探道:“师傅的意思可是——要想功夫好,就得说话少?”说完他便越想越觉得在理,点头肯定道:“没错,一定是这样!难怪三姊姊是天下第一好汉呢,她的话是比旁人都要少些……”
  沈英不由得笑出了声,小鱼忙忍笑用力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须知这天下的工夫,最难练的一门就是闭嘴。”
  是吗?柴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对自己的真知灼见又有些不大敢确定了。
  凌云对他自来颇有耐心,忙低声解释道:“你莫听她的,咱们适才的话有些不妥,又给人听了去,只能若无其事继续闲聊,旁人才不会太往心里去。你能察觉到不对,却没又胡乱开口,可不是比以前沉稳了?”
  柴青这才恍然大悟,忙回头冲小鱼扮了个鬼脸,又对凌云笑道:“若不是三姊姊提醒,我差点就让小鱼姊姊给骗了,多谢姊姊……不对,多谢阿嫂!”
  他这声叫得亲热,凌云听得却是一怔,心里仿佛有些异样的感觉,但那到底是什么呢?直到柴青和小鱼又打打闹闹地跑远了,她也没能分辨出来。倒是沈英看着她叹了口气:“阿云,你是不是,还不想回长安?”
  凌云霍然抬头,不,当然不是!回长安,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毕竟塞北江南她都已走过,皇城内宫一时却还无法下手,世道又是越来越乱,盗匪横行,旅途艰难,再走下去,危险会远远大于收获,她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漂在外头了,只是……
  是的,师傅说得对。真正踏上归途之后,她的心里并没有因此宁定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不安,就连舱房都呆不住了。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还不想回长安。
  仿佛被一团乱麻塞住了嗓子眼,凌云虽然有心解释,有心询问,一时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沈英心里也愈发感慨,她摇了摇头,正想说话,目光却突然一凝。
  从凌云背对着的楼梯处,不紧不慢下来了一位嬷嬷,打扮齐整,神色傲然。走到两人跟前,她毫不客气地扬起了头:“两位有礼了,我家主人有事相询,还要请这位小镖师上去一趟。”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凌云脸上转了转,不满之情,竟是溢于言表。
  凌云也是好不意外:上头的人要见她?难不成是为了他们刚才说的话?那些人是起了好奇心,还是觉得他们的言辞太过无礼?
  但那嬷嬷显然没有耐心再解释什么,只皱眉道:“走吧,莫教我家主人久等!“
  凌云下意识地看了看沈英,却见沈英微微点头,目光却依然落在那位嬷嬷的脸上。她的神色间倒也没有太大的异样,只是凌云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自己的师傅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待得那嬷嬷转身领路,沈英才突然扬声道:“这位嬷嬷,请留步!”
  在对方转身之前,凌云听到了师傅的声音,低得仿佛是微风吹过耳边——
  “是宇文家的人!”
  第237章 一纸盟书
  宇文家的人?
  凌云心头一凛, 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小鱼不是说上头是支送嫁的队伍么?如今宇文述尸骨未寒,他家女儿怎能出嫁?再说这些人的身上都看不出戴孝的痕迹, 宇文家的人再是狂妄,也不至于这么无视礼法吧?不过话说回来,师傅在宇文家后院做了足足两个月的护卫,以她的眼力, 也断然没有认错人的道理……
  沈英眉头微皱, 显然也很是不解。等那嬷嬷风一般转过身来,她便抱手问道:“嬷嬷见谅,我这徒弟笨口拙舌,贵人若是有事问她, 只怕她说不清楚,不知嬷嬷可否通融通融,让在下陪她一道上去?”
  那嬷嬷原本已是满脸不耐烦, 闻言更是一个白眼几乎翻出了眼眶:“我家主人岂是你等想见就能见的?都说了只让他上去, 你们是听不懂人话么?”说着又伸手遥遥一点凌云:“你, 还不赶紧过来?”
  凌云心知师傅是想试探对方的态度, 如今看来, 这嬷嬷的确只当他们是寻常镖师。她向沈英微微点了点头, 转身走向楼梯, 跟着那嬷嬷往上几步便到了船楼的顶层。
  这一层舱房不多,地方比下面两层更紧凑, 格局却更疏朗, 当中那间舱房早有婢子守在门外, 一见嬷嬷过来,便规规矩矩地叠手行礼:“嬷嬷辛苦了。这位镖师,里面请。”
  那嬷嬷平板的面孔上刹那间便堆满了笑褶:“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说完一回头,那些灿烂的褶皱瞬时又紧绷成了一块铁板:“进去吧,回话时仔细着些!”
  她这变脸之快,几乎已算得上是一门绝技,可惜此时的凌云却已顾不得欣赏了——
  在小婢女转身挑起的门帘背后,她看到了一幅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藏在门帘里的,是一间地地道道的香闺。里头的陈设并不见得有多么华丽耀眼,却处处都收拾得妥帖无比:帘幕屏帐错落垂卷,案柜瓶炉高低映衬,就连屋角的檀木烛台和白铜炭盆都是雕花刻缕,巧夺天工,又跟不远处的妆台和铜镜互相呼应,浑然一体。
  而在屋子的正中,一架紫绡屏风轻巧地隔出了内外。凌云看不见屏风后的人,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这香气清幽而缠绵,凌云虽不擅长香道,却也闻到了西域龙涎和海南沉香的特殊气息——它们都比黄金更为珍贵,而能把这些香料糅合在一起的香方,自然更是千金难求。
  当然,认真论起来,眼前的这一切,其实都不是金银钱帛就能换来的。这样细致入微的奢华,这样不动声色的富贵,自来只属于那些大家族,只属于那些家族里最讲究的小娘子。
  或许也包括,很久之前的,她自己。
  凌云在心里哂笑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这间舱房。脚下丝绒地衣的柔软,让她也愈发确定:师傅果然没有认错人——就是在这些大家族里,出门坐船还能带上地衣的,也只有宇文家。
  他家未出嫁的小娘子……
  她这念头还未转完,守在屏风边上的侍女已转头向屏风里低声回禀道:“九娘,那位镖师已经到了。”
  九娘?凌云纵然已猜到了几分,真正听到这声称呼,心里还是有些震动:屏风后面的,居然真是这位备受宠爱的宇文家的明珠?
  这两年,她一直关注着宇文家的动静,自然知道,如今他家最受宠的小娘子就是这位九娘,人人都说她出落得花容月貌兰心蕙质——这说法是真是假其实并不要紧,关键是,这样的名声能传遍京洛,足以体现出宇文家对她的重视和期待。
  这样一个寄托着家族希望的女儿,怎么会隐姓埋名地出现在运河的兵舰上?又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
  毕竟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叫一个外男到屋里说话,绝不是一件寻常的事。但按理来说,她们从未打过交道,她不可能认出自己,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对宇文家做过什么。
  凌云抬头看着屏风上透出的秀致轮廓,心里疑云越来越深。
  屏风里的宇文九娘似乎也在隔着屏风打量凌云,半晌才轻声道:“适才我听你们说,为了这运河,死了上百万的人;还说如今年景不如以前,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调颇为低回婉转,问出的话却是直白之极。凌云早已打起了精神,做足了准备,听到这里,多少有种一拳落空的感觉:她让自己上来,就是为了这句话?
  屋里的几个嬷嬷婢子也是脸色大变。领头的嬷嬷忙道:“娘子原来是听到了这些浑话,这种话如何信得?”说完又皱眉看了凌云一眼:“这位镖师,你等为何会如此胡言乱语,耸人听闻?还不快些跟我家娘子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凌云本来就觉得宇文九娘的话不好作答,要让她照着别人意思去“解释清楚”,那就更无可能了。她上来这一趟,只是想弄清这些人的身份和想法,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有必要再跟她们纠缠不清。
  对着嬷嬷满是警告的凌厉目光,她索性欠了欠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嬷嬷又惊又怒,脱口叫了句:“站住!”
  凌云连脚步都没顿一下。那位嬷嬷自然更是怒不可遏,在她身后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妄议朝政!如今我好心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你居然还敢如此无礼,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么?还是说,你原本就是居心叵测,对朝廷不满,就是想挑唆生事?”
  凌云原是不想理会这些宇文家的人,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的好笑:她们这般藏头露尾,想来最怕的就是暴露身份吧?居然还敢拿大帽子来唬人?
  她停步回身,正要开口,屏风后却已传来了一声轻笑:“嬷嬷何必如此?是我无意中听到旁人的私语,跟挑唆不挑唆的有什么干系?何况这位镖师也没说什么,你这么逼着人撒谎,还要不依不饶的,也不怕把事情闹大?还是说,你就是想无事生非,让外头的人都留意到咱们?”
  这话和嬷嬷的说辞是如出一辙的诛心,那位嬷嬷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子恕罪,老奴不敢,老奴绝无此意。”
  宇文九娘又笑了一声:“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是还想拿天下太平那套说辞来哄我?如果真是天下太平,年景如旧,嬷嬷,那你来告诉我,为何我们连江都城能没能进去,为何又会来到这艘船上!”
  那嬷嬷连连磕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屋里的其余几个人也纷纷地跪了下来。
  凌云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位宇文九娘还真是……有点意思!
  屏风之后,宇文九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凌云虽瞧不见她,却感觉到她已看向了自己。果然,那轻柔婉转的声音很快便再次响了起来:“家奴无礼,还请客人恕罪。不怕贵客见笑,小女子身处后宅,自来只知游乐,不思其他。今日无意中听到了几位镖师的言语,才知道这世间似乎并不是我等见过的模样。只是我等还有些不解——如今这年景究竟如何?外头是否能安稳下来?还望镖师能不吝赐教。”
  她这话说得着实诚恳,而这番问话背后的含义……凌云心里一声叹息,正色答道:“如今年景的确不好,满地流寇,何谈安稳?”想了想,她索性又补充了一句:“娘子若真想知道外头年景如何,其实不妨在日落前后移步门外,看看远处的屋舍,数数升起的炊烟;再不济,还可以去问一问贵府的护卫,如今从江都回洛阳,能否骑马乘车,改换陆路?想来必有收获。”
  “娘子若无其他见教,在下告辞了。”
  再次向屏风的方向欠了欠身,凌云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门帘一落,将那幽幽的清香和低低的叹息都留在了她的身后。
  楼下,小鱼和柴青此时也已发现凌云被叫了上去,柴青的眼里顿时放出光来:“师傅师傅,师姊一个人在上头会不会被那些人刁难啊?不如让我上去探一探?”
  他话音刚落,凌云已大步走下了楼梯。柴青“啊”了一声,好不失望。不过等到凌云把经过简单一讲,他又兴奋地搓起了手:“还真是宇文家的人?他家的人我最熟不过了!师傅,天黑之后我想去瞧一瞧,万一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
  沈英摇了摇头:“不管他们有何打算,都跟我等无关。”看到柴青蓦然垮下去的肩头,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你若想跟小鱼练练这潜行的本事,倒是可以去求她带着你上去一回。”
  柴青大喜过望,转头就去瞧小鱼,小鱼却是一脸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楼上有什么好去的,有这工夫,我还不如回去睡觉。”柴青哪里肯依,抓着她姊姊长姊姊短的软磨硬泡,小鱼则愈发拿乔,到最后才终于憋不住地喷笑出来。
  凌云看得不由莞尔,宇文家这行人的确有些古怪,宇文九娘这个人也的确有点意思,虽然就如师傅所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她还是有些好奇:她们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她自然不会料到,没过几个时辰,柴青和小鱼就带来了一个令她做梦地想不到的消息:
  宇文家的确是想让九娘悄悄赶回去嫁人,而他们看中的对象,居然是李渊!
  这事实在震撼,就连沈英都吓了一大跳,脱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柴青忙道:“这如何还能听错?天下难不成还能有第二个唐国公?那嬷嬷说得清清楚楚,宇文家老三写了半寸多厚的一封信,就是求唐国公照顾他这位幼妹。他家是疯了么?居然连热孝都不管了,要上赶着把女儿送给人做妾!师傅,咱们不如把那封信给偷出来吧?我看那小娘子也不是个好的,似乎之前是不愿意的,今日又改主意了。若是没这封信,唐国公指定不会要她。”
  凌云沉默良久,摇了摇头:“不,我父亲……会要。”
  震撼过后,她的心头已是一片澄明,甚至比什么时候都看得更清楚:宇文家并没有疯,他们失去了家主,急需为家族找一个外援,留一条退路;而父亲也需要朝廷里有人帮着说话。两家结盟,各取所需,宇文九娘就是那一纸盟书,莫说她年轻貌美,就算又老又丑,父亲也会欣然笑纳。
  在这样的世道里,他们这样的家族其实也是危如累卵,为了家族安危,个人的好恶,个人的荣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那位宇文九娘之所以“改了主意”,大概就是因为终于看清了这一点吧。
  这样的事,其实一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只是万万没想到,宇文九娘要嫁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姑娘,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庶母。
  然而她们,似乎都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想到屏风上那个纤细挺直的身影,那道柔婉清醒的声音……凌云只能伸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也把那满心的复杂滋味都狠狠地按了下去。
  接下来这些日子,凌云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宇文九娘倒像是振作了许多,时不时会凭栏远眺,好在到底没让凌云再上去说话了。
  随着时日推移,船上的日子愈发显得单调而漫长。这一日,当江镖头告知他们,明日午后船队就能到达洛阳码头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柴青更是欢呼着连翻了几个空心跟头,沈英也笑道:“总算到了,再坐下去,我的骨头都要被这河风吹出锈来。”
  凌云笑了笑正想接话,突然听到身后楼梯声响,她心里一震,忙回头看去,却见那位宇文家的嬷嬷走了下来。
  看到凌云回头,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却还是上前行了一礼:“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请您再上去一趟。”
  第238章 愧不敢当
  依旧是那间雅致的舱房, 依旧是满室清冽的幽香, 只是这一回,屋里已没有了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嬷嬷婢子, 唯有那扇六曲紫绡屏风依旧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满屋的烛光也依旧在屏风上摇曳,层层叠叠地渲染出了一个朦胧的纤秀身影。
  凌云只看了一眼便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宇文九娘的声音却比上次更多了些从容:“再次打扰郎君,只因明日船到洛阳, 我却有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屏风上的那道身影往前一折, 竟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多谢郎君当日指点, 让我瞧见了真正的天地人间。”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因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便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凌云只觉得肩头都仿佛被这分量压得往下沉了沉。她自然也猜测过,宇文九娘为何会再次找上自己,是有事相问, 还是需要帮忙?谁知她居然是为了道谢,只是为了道谢。
  可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值得她来感谢的地方?
  这无功受禄的感觉让她愈发尴尬不安, 有心推辞几句,解释几句, 然而欠身还礼之后, 努力半晌, 说出来的却还是干巴巴的一声:“不敢当。”
  宇文九娘柔声道:“郎君不必多虑, 无心之言,救人水火,此等事情原也寻常。郎君可以不以为意,我却不能不道一声谢,就当为自己求个心安吧。”
  她转头微微示意,一直守在屏风边的侍女忙快步走到案几前,将案上那个长长的漆盘双手捧到了凌云跟前。
  凌云都不愿受九娘的这声谢,又如何能收这份礼?她忙后退了一步,抱手行礼:“在下实在愧不敢当,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如果说上次走进这间屋子曾让她感慨万千,这一次简直能让她如芒刺在背,她说什么也不能再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