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这个确实,知晓前情者,推测出韩伯齐意图不难,否则张允先前也不会去告诫韩菀。
  张允点点头。
  “是襄平侯府一眼线见势不对,唯恐我不知前情受难,不顾旧年父亲的封口令,将旧事告知于我。”
  “我花了些时间,了解了好些前情,也凑巧,晓得了伯父身份。”
  她看着张允,十分认真:“父亲还在时之意,我已知晓。我欲弥父亲遗憾,也欲为自己为韩氏谋一条生路。”
  张允在这关口冒险过来给韩菀一句告诫,足以证明他说钦佩韩氏行事,钦佩韩父为人,是确有其事的。
  韩菀便不全说漂亮话,她很坦白,又添上几分动之以情的亲近:“求伯父助我。”
  张允沉吟,说实话,他是很钦佩韩氏和韩伯齐,还颇有几分惺惺相惜,对韩菀这故人之女亦心怀怜悯。
  只不过,他这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考虑事情肯定得以大局为重的。
  其实,在韩伯齐去世之后,他们已放弃韩氏了。
  原因无他,韩氏无人。
  但韩菀这一年多时间的表现,尤其今日,让张允刮目相看。
  此女有其父之风,年少果决,巾帼不让须眉。
  有她掌舵,韩氏可重新提上来。
  现条件达到了,能得自然是最好的,韩氏庞大且深植郇国,想当初察觉韩伯齐意向,他们可是非常积极争取过的。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张允也想助故人一把。
  他上前,扶起深深下拜的韩菀:“好!”
  “只事关重大,伯父不能一口应下。”
  张允说:“改日,伯父给你引见个人。”
  ……
  张允欲给她引见的人,必是太子丹。
  这位太子丹,韩菀也了解过。
  他在郇都并不高调,落落大方又进退有度,不示弱人前,也不高调出头,换而言之,就是这个度把握得非常好。
  而据私下探听,这位是个非常英明果敢的主,很得信王信重。在郇王的眼皮子底下他就能指挥张允等人并定时见面,足可见其能耐。
  郇都细作网,必然是由他掌握调度的。
  这对韩菀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这太子丹如此能耐,信国三代能君,筹码押上去也不怕中途出岔子生什么翻大船意外。
  她目前肯定没法见信王的,见太子丹,直接向太子丹投诚,已是意料之外的好。
  韩菀回府后,第二天,张允就通知她,让她明日巳初到城南的一处宅子等他。
  当天黎明,韩菀让穆寒带她去了一趟库房。
  存放玉玺血诏的那个库房。
  启动机括,从暗格里取出一方一长两个檀木匣子,韩菀垂眸摩挲片刻,最后还是打开匣盖,把二者都放进她提前准备的布袋里面。
  玉玺,血诏,还有韩父写的那张记录。
  她不是父亲,她没有受牧伯临终重托,倘若相投后窥视许久,才再取出这玉玺血诏,难免令人芥蒂。
  要送,就该这次就送。
  既示她相投之诚,另外,这也是她给自己增加分量的关键。
  后者非常重要的。
  至于那张记录,除了拉近距离以外,更多则是韩菀的私心了。她希望,旁人能知晓她父亲为大义黎庶做出过的牺牲。
  轻轻摩挲着两个木匣,这是她父亲以生命背负的东西。
  这些天下来,她心绪平复了很多,但此刻依旧感到难受。
  “主子?”
  穆寒低低唤了她一声,她抬头,对上穆寒蕴着担忧心疼的一双眼。
  她冲他笑笑:“我没事。”
  靠着他肩膀平复了一下情绪,韩菀直起身,把布袋系绳系上牢牢捆住,郑重交给穆寒保管。
  穆寒当即端正了神色,肃然接过,小心检查了几遍,而后用一块包袱皮裹住,打了几个死结背在背上。
  他们立即吹熄蜡烛,赶在晨曦冲破黑暗前离开库房。
  韩菀没有再回郦阳居。
  等稍候到了时辰,便会有一个“韩菀”照常登车往朱雀大街去。
  而韩菀本人,趁着此刻犹有夜色,穆寒这就直接带着她悄悄离府。
  他背上背上东西,这回却是不好背她,两人一路至西墙下时,他直接抱起了她。
  他生得异常高大健硕,直接便能像个小孩子般把韩菀抱坐在臂弯上,足尖一点,人已飞跃而起。
  韩菀就觉得这姿势挺有意思的。
  风声呼呼,她环着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穆寒差点踩碎了瓦片。
  韩菀说,小时她爹也这般抱她的。
  穆寒窘迫,侧头瞅她,被她轻轻吻在眼睛上。
  “好了,不逗你了,咱们走快些吧。”
  还有正事呢。
  这般打趣一句,韩菀感觉心里轻快了一些,今日太重要,她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之后她没再逗穆寒了,乖乖侧脸伏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扯过斗篷蒙住她的头脸身体。
  不管她做什么,穆寒都不会生她气的,更何况只是亲昵打趣,小心翼翼掖了掖斗篷,确保能阻隔寒风,他随即收敛心神,飞速而去。
  到了目标别院,罗承阿亚等人已经在了,俱换上一色不起眼的装束,马车也伪装妥当了。
  罗平则不在,他还得护送“韩菀”去总号。
  没办法,他和穆寒两人都是近卫标志人物,一个穆寒不再还能是进车厢议事,两个都不在就不对劲了。
  他人不能来,只这次随行的都是他和穆寒以及韩菀仔细斟酌后带的,人不多,个个都是铁杆心腹好手。
  穆寒再回头巡视一番,之后两人换了衣裳,韩菀登上那辆半旧的蓝帷小车,在七八名近卫护持下离开小院。
  一路绕了很久,换了几个地方,再三确认确实无人尾随,这才掉头,往张允说的那处城南宅子去了。
  张允也很谨慎,反复观察确定没有尾巴,之后才带着韩菀快速出西城门,往城外而去。
  这是已过午了,并没有停下里用午膳,也没人在意这个,张允取出备好的点心,两人各垫了两块就了事。
  未正,终于抵达目的地,位于南郊,云岭山麓的一处偏僻别庄。
  “贤侄女,我们进去。”
  韩菀深深吸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
  见的果然是太子丹,过程很顺利。
  甚至比韩菀想象中的最好情况还要更顺利一些。
  这别院虽小,布防也不着痕迹,但穆寒一进来就感觉到,这里里外外高手不少,远近岗哨非常之多。
  穿过庑廊,一绕,就是正厅,廊下阶前肃立布衣护卫,尤其门前几个,肃立如入鞘的宝剑,锋芒内敛但寒意隐透,很像韩菀初见穆寒时的感觉。
  她跟着张允进了正厅,厅中一二十六七的青年男子,皮弁冠束发一身藏蓝锦袍,穿戴简单无标志身份配饰,只身姿昂藏气度斐然。
  他容貌不算十分俊美,只已无人注意他是否俊美,韩菀远远见过郇国几个皇子,竟无一人能及他龙章凤姿。
  太子丹双目炯炯,褪去伪装,他威仪尽显,眸光极之摄人,闻得声响转过身来,正见张允正领着韩菀入内。
  “见过太子殿下。”
  韩菀眼观鼻鼻观心,与张允一同俯身见礼,随即,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太子丹打量韩菀一眼。
  这一见甚是满意,听张允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眼一见,此女举止有度不惊不怯,确实如所闻一般无二。
  其实该商议的都已商议过了,他能见韩菀,就说明接纳之意,因而着意和煦,叫起张允后,他亲自扶起韩菀:“韩家主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风采斐然。”
  太子丹笑道。
  韩菀也笑:“太子殿下谬赞,我不过承前人之荫罢了。”
  “怎及太子殿下威仪赫赫?”
  太子丹笑:“诶,这般说来,我岂也不是得祖宗遗泽?”
  “说来,我与韩家主,还是血缘之亲。”
  这话倒是真的,信国祖上迎娶天家公主三次,和当年的韩国也联姻过不止一次,不过最近也是几代之前的事,而信国姓姞罢了。
  其实这些诸侯国,除非是中后期篡国的,否则基本都和天家姜姓联姻过,虽这关系不影响你死我活,但到了想拉近关系时,那也是很实在的话题。
  如今太子丹这般说,就很着意表示亲厚了。
  韩菀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她深深一礼,而后退后一步,利索撩起裙摆,一个稽首大礼。
  “若太子殿下不弃,韩氏愿为信王及殿下效犬马之劳!!”
  “好!!”
  太子丹叫了一声好,亲自俯身,他扶起韩菀,不想,韩菀却微微拒了,他有些诧异。
  韩菀却微微偏头,穆寒利落解下背上包袱,将包袱交到韩菀手上。
  韩菀双手托起,有些哽咽,但声音很清晰:“韩菀此举,也算秉承父亲遗志,此二物,当献于信王驾前!”
  太子丹有些讶异,实际穆寒背着包袱大家都看到,近卫也早已盯着留心了。
  他伸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