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一位中年人与一位老者跟着冲进了山谷,双双御剑而起。
  众弟子见到前辈现身相助,一个个振臂高呼而不甘落后。
  山谷之中,一道青衣人影仓皇奔逃。他的身后,则是两位御剑的筑基高人带着数百弟子从四面八方追赶而来。唯一的出路已被封死,又该逃往何处……
  无咎是完全没有主张,只管在绝望中亡命逃窜。转瞬之间,两道御剑的人影已追到了头顶,用意浅而易见,便是将贼人生擒活捉。他才将察觉,身影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倏然蹿出去百十丈远。
  半空中的两位御剑高人,乃郑宿与褚远,彼此微微诧异,驱动剑光紧追不舍。而每当临近,下方的人影便是一阵急蹿,像只兔子,总是于落网之际堪堪抢先一步逃了出去。
  他二人冲着前方稍稍打量,似有不耐,大袖一甩,两道剑光呼啸直下。
  无咎再次疾遁过后,尚未缓口气,急忙纵身跃起,不顾一切往前疾驰而去。
  前方水泊汇聚,雾气氤氲,远远还能看到水边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龙涎湾的字样。
  闪念之间,人过石碑。却见前方峭壁拦路,竟在慌不择路之下冲到了山谷的尽头。
  无咎想要途中转向,已然不及,忽而灵力迟滞,竟直直坠落下去。他竭力挣扎,颓势难返,两眼一闭,暗呼倒霉!
  接二连三施展闪遁术,丹田气海渐渐枯竭,即便是周身的经脉,也在灵力的强行运转之下,传来阵阵的灼痛。此时此刻,整个人都像是要燃烧起来。恰逢危急关头,却再也难以支撑!
  “扑通——”
  人落水中,阴寒彻骨。
  无咎猛一激灵,手脚乱舞,还是一屁股扎入水底,四周的泥污伴随着黑暗轰然袭来。更为要命的是,两道剑光竟一前一后破水而至。他催动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力护住全身,继续往下一沉。土行术即刻显威,猛然深入地下十余丈。他却还是不敢大意,拼命奔着地下深处全力遁去。
  与之同时,两道御剑飞行的人影来到了水泊之上,稍作盘旋,各自挥手。破水声响,两把飞剑无功而返。
  其中的郑宿低头查看,错愕道:“土行之术?褚远师弟……”
  土行之术,便是筑基修士也未必精通。而贼人却是极为奸猾,竟然遁入地下深处,如今再要将其击杀,已然是鞭长莫及。
  褚远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倒是粗通此术,且去查探一二……”
  郑宿点了点头,提醒道:“苍龙谷将在十日后关闭,褚师弟切记!”他话音未落,对方已“扑通”扎入水中。
  众多弟子适时赶来,远近人影晃动。
  有人挤出人群,愕然道:“我听权长老说过,苍龙谷与剑潭相通,而这龙涎湾的地下,或许便要沟通的暗道……”
  闻声,郑宿转过身来。
  此处的水泊大大小小足有十余个,将山谷的角落给环绕起来,像是一块块铜镜,在淡淡的雾气中天光倒映而水光盈盈。龙涎湾,故而得名。
  此时,更多的弟子聚集而来,吵吵嚷嚷,群情激奋。
  那说话的一位中年人更加煞有其事,提高了嗓门道:“那人若是从此逃出苍龙谷,大事不好啊……”
  “闭嘴!”
  郑宿扬声叱呵,随即又黑着脸道:“凡事自有长辈们定夺,严禁妄自非议!且速速出谷,不得逗留!”言罢,他踏着剑光扬长而去。
  众弟子不敢质疑,转而纷纷奔向来路。
  郑宿则是直接飞出谷外,收剑落地,尚在等候的十余位筑基修士围了上来。他简短分说了几句,忧心忡忡又道:“贼人下落不明,已有褚远师弟随后查寻。但有意外,势必要惊动门中的长辈。尚不知两位长老何在,我要前往禀报……”
  一位老者应声道:“众所周知,门主他老人家常年在剑潭闭关。而两位长老闲来无事,于去岁秋日前去相伴至今……”
  郑宿转而张望,焦虑的神色中透着几分敬畏。
  所谓的剑潭,全名苍龙剑潭,便在此处的山谷中,与龙首之门相隔不过数十里。而彼此便是门主与长老闭关的禁地,常人难以靠近。远远看去,云雾山峰之间自有气象非凡。
  老者又道:“事出黄龙谷,郑老弟断难逃脱干系啊!还望你早早禀明详情,祈求长老开恩……”
  郑宿从远处收回眼光,拱手说道:“我自省得!”
  他冲着人群中的两个年轻男子冷哼了声,转而奔着剑潭而去。
  那两人一个是褚方,一个是何天成。前者不明究竟,神色惴惴;后者则是有些郁闷,自己被人撞昏过去,又被冒名顶替,乃是真正的受害者,缘何不得抚慰而反遭嫌弃呢?
  片刻之后,山谷中涌出的弟子愈来愈多,却没人离开,而是缓缓聚往剑潭的方向。在场的筑基前辈也不阻拦,留下几人看守门户,余下的则是随后跟了过去。
  古剑山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且看门主、长老如何处置。
  “师妹……柳师妹……”
  “啊……天成师兄,你没死?”
  “哼!那人晦气,柳儿莫要理他!”
  “黄奇你无耻……”
  “何师兄慎言!黄师兄他是好人……”
  “柳师妹你……”
  “呵呵,柳儿这边请……”
  ……
  剑潭禁地。
  此处群峰环绕,苍翠覆盖,云雾弥漫,灵气浓郁。
  当间则是一方千丈的水潭,静寂无波而深邃幽暗。潭水的当央,则是矗立着一根紫色的石柱,三丈多长,形状巨剑。除此之外,山脚还有十余间嵌入石壁中的屋舍,由回廊连接,倒也曲径通幽颇显别致。正中则是一道通行的门户,却门扇紧闭。
  半山腰的六角石亭之中,有三人相对而坐。
  居中的是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身着素袍,两手抄在袖中,兀自两眼微闭而默默静坐。左边的同样是位老者,土色长衫,相貌清癯,三绺青灰的长须,神色中透着几分莫名的忧虑;右手边的是位中年人,月白长袍,面色细嫩,颌下短须,迟疑了片刻,出声道:“劳烦师兄出关相陪,小弟甚是过意不去……”
  这三人便是古剑山的门主姜元子,以及两位长老权文重与申匕。
  出声的是申匕,他致歉过后,对面的权文重分说道:“事关重大,不得不前来相扰……”
  姜元子两眼微睁,不解道:“两位在此久候了一年多,究竟为了何事?”
  权文重道:“据传,神洲使再次返回,势必又要催逼九星剑的下落,我与申师弟不敢主张,这才向师兄讨教……”
  申匕点了点头,随声道:“我古剑山名声在外,难逃其咎啊!”
  姜元子却是不以为然,手扶长须道:“那位神洲使外冷内热,并非严苛之人。更何况数百年来,从无仙门交出九星剑。我古剑山随众也就是了……”
  权文重苦笑了下,说道:“各大仙门的九星剑,多已下落不明,纵有推诿,有情可原。而我古剑山,却是不同啊!”
  他话到此处,转而低头俯瞰。申匕随其眼光一瞥,沉默不语。
  姜元子沉吟了片刻,禁不住叹道:“我古剑山的九星剑,便在剑潭的剑石之中。谁有本事,拿去便是。不过……”他随同左右两人转过身去,又道:“我在此处闭关百年,至今一无所获。换做神洲使那样的高人,也未必就能如愿!”
  深潭之中,那块紫色的剑石,还是一如千百年来的老样子,古朴肃穆而神秘莫测,却又看不出有何名堂。
  权文重疑惑道:“那剑石中有没有藏着九星剑的下落,始终无人参透,历经数千年,至今成谜啊!”
  申匕随声道:“据说九星剑出自我古剑山的苍起前辈之手,详情却是不甚了了。而事关仙门的长远,师兄不妨指点一二……”
  第一百零一章 稀里哗啦
  …………
  有关九星剑的传说,不一而足。
  而随着年代的久远,便是古剑山的后人们也渐渐糊涂起来。
  古剑仙门之中,究竟有没有那么一把镇山的神剑,可以称霸九国,可以傲啸天下?
  若是有,为何不见踪影?
  若是没有,这苍龙剑潭,以及潭中的剑石,又从何而来?
  故而,权文重与申匕的疑惑也在常理之中。
  姜元子回过头来端坐着,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两位长老,片刻之后,才缓缓出声问道:“两位老弟等候至今,莫非意在九星剑?”
  权文重面皮抽搐,急忙摆手道:“小弟绝不敢有窥觊之心,无非关切心重罢了……”
  申匕也忙挤出笑容,分说道:“师兄多虑了!只因事关仙门的安危,我二人这才有此一问……”
  姜元子像是看透了两人的心思,说道:“一旦修为到了人仙境界,有谁不想得到九星剑呢?”
  权文重与申匕尴尬不语。
  “据悉,我古剑山的那位前辈在陨落之际,以毕生的修为,铸成神剑传向四方,只为惠及后人,或是传承志愿。而他念及袍泽之情,同样在古剑山留下一块剑石。至于其中有无神剑,还须机缘所致。不过……”
  姜元子自言自语说到此处,缓了一缓,接着又道:“不过,苍起前辈乃剑修至尊,以九星剑扬名天下,而传给后人的只有七把神剑。除了我古剑山之外,南陵的灵霞山、有熊的紫定山、伯服的万灵山、青丘的黄元山、始州的太昊山、牛黎的岳华山,皆有神剑问世的相关传说,却又各自遗失不明。为此,每当神洲使上任之初,便四处搜寻,总是不得而返!”
  权文重插话道:“我古剑山虽有剑石幸存至今,却依然不见神剑的真容。如此处境,与各家仙门何异?”
  申匕附和道:“权师兄所言极是!而倘若知晓苍起前辈留下的剑法口诀,或能窥破剑石中的玄妙……”他说到此处,与权文重眼光一碰,转而双双看向姜元子,歉然又道:“若有冒昧,还请师兄多多担待!”
  姜元子常年隐居在剑潭之中,不理俗事,且性情随和,却并非昏聩胡涂,见两位师弟话里有话,他似有无奈,索性坦然道:“毋容置疑,九星剑令人神往。而得到了九星剑又意味着什么,两位比我清楚。或有前辈知晓九星剑的口诀,却早已在那场劫难中陨落……”
  他的话语声愈来愈沉,便是神色中也显得郑重了许多,才要继续说教,却又长眉耸动,转而扬声问道:“尔等小辈聒噪不休,所为何来?”随其抬手一指,半空中竟然有光芒闪过,而原本幽静的千丈剑潭,顿时掠过一阵清风。接着山脚下有门扇开启的动静,一个老者模样的修士匆匆而入,尚未站定,躬身举手:“黄龙谷执事郑宿,有事禀报!”
  姜元子神色如旧,安坐不动。
  权文重却是与申匕面面相觑,猛地一甩大袖站起身来:“何事……”
  ……
  苍龙谷地下。
  无咎周身闪动着黄色的光芒,在地下竭力穿行。而他才将抵达数十丈的深处,便已难以支撑,只得停下来,摸出一块灵石攥在手心,尚未缓口气,又禁不住肉疼般地哼了声。
  所得的灵石大都扔在了龙角峰上,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块。如此倒也罢了,却依然被追得走投无路。如今遁入地下,势必要错过苍龙谷开启的时辰。而保命已属不易,再想逃出去又是何其难也!
  唉,祸不单行!
  无咎尚在叫苦不迭,忽而又抬起头来神色一怔。
  土行术倒也神奇,却非独门秘技。神识之中,分明有人追来。
  无咎不及多想,掐动法诀,周身光芒一盛,猛然往下疾遁。百余丈眨眼即过,却不停歇,再次强驱灵力,又去百多丈。四周忽而冰寒异常,竟有暗流涌动。他就要穿流而过,奈何有心无力,随即手脚乱划,顺流直下。
  而愈是往下,暗流愈发湍急,彷如要就此沉向九冥深渊,直至地核的深处。且莫名的重负从四面八方倾轧而来,叫人恐慌难耐而又挣扎不得。
  无咎身不由己,阵阵绝望涌上心头。
  死便死了,却沉沦不复而永诀天日。而我从来与人为善,隐忍退让,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何至于落得如此一个惨绝人寰的下场,不公平啊……
  足足半个时辰,暗流忽而一缓。前方好像有光芒闪动,接着去势陡然上升。
  无咎尚自不明所以,去势悠悠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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