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郡主 第55节
  许京华站在旁边听到这里,突然有个疑惑,正好陆璇说到一半不说了,太子殿下也没开口,就插嘴问:“陆姑娘,李家怎么想起来去接你们的?”
  陆璇没想到太子殿下面前,这位郡主说插嘴就插嘴,愣了一下,才说:“奴也不知,李家太夫人说,是因为李相有一日梦见……”她悄悄看刘琰一眼,压低声音,“叛贼李式。就让人打听了一下我们姐弟。”
  李式父子事败伏诛,家中年幼的男丁都死在流放路上,最后只有两个女儿留下子嗣,其中一个好好活在宫里,去打听剩下两个,得知境遇凄惨,干脆接来,还有用处,这个经过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刘琰接着问:“李家许诺了陆道成什么好处吗?”
  “应该是吧,不然他不可能放我们姐弟走,但奴到了李家,并不敢多问……现在还不知道事情原委。”
  “我知道了。”刘琰站起身,“既然你们已经住在公主府,再住些日子也无妨。后面怎么办,待我思量清楚了再说。”
  陆璇福身应是,又转身向许京华道:“家门不幸,让郡主见笑了。”
  许京华摇摇头:“陆姑娘别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好笑的。”
  刘琰觉得时候不短了,直接道:“走吧,回去见娘娘。”
  他先一步出去,许京华跟上,陆璇牵着陆容绪走在她身后,低声搭话:“不知郡主芳龄几许?”
  客套用语,宋先生教过,许京华知道“芳龄”是问年纪,答道:“我十四,你呢?”
  “奴虚长郡主一岁。郡主长得真高。”
  “随我娘。”
  “听说郡主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还会骑马是吗?”
  这姑娘还起了闲聊的兴致了,“嗯,对。”许京华却在琢磨陆家夫妻反目、父女成仇的惨事,没什么心思多谈。
  “真好。”陆璇羡慕地说了一句,终于停下来,没再开口。
  四个人回西偏殿见过太后,真定长公主带着陆璇姐弟告退,刘琰把刚才陆璇说的复述一遍给太后听,末了问许京华:“你相信她说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她原本没打算说这些,是看见我吃绿豆糕才改主意的。”
  刘琰失笑:“绿豆糕有那么好吃吗?”
  太后也惊奇:“这里面怎么还有绿豆糕的事?”
  许京华道:“都怪太子殿下,我听他正说着去李家没见着陆姑娘的事,还自己端茶喝,就拿了一块糕吃,谁知道他下一句就说起闵烈皇后啊!”
  刘琰顺着她的话回头想了想,皱眉道:“确实,她一开始听了我那话的反应,和后面说的话,并不一致。”
  “但她恨她父亲,应该是真的。”
  太后道:“这不干京华的事,陆家这姑娘一定是见了琰儿的态度,知道你对李家并不亲近,才同你说这些的。她以前没见过你,不知道你想法,有所保留,并不奇怪。不过如果是这样,倒好办了,我给她赐一门婚事,再给她弟弟安排进学堂读书,此事便了了。”
  “劳累娘娘了。”刘琰站起来行了一礼,“不过这件事不急,您先去安心避暑休养吧。”
  太后点点头,又问许京华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青梅姐姐和翠娥姐姐正在收拾呢,我打算让青梅姐姐留在家里,宋先生还在呢。”
  “家里是该留个管事的。”
  刘琰旁边听着,等太后问完,转头看一眼天色,佯作临时起意,“天还早着呢,父皇今日免了孙儿听政,左右无事,我带京华去御苑游九州池吧?”
  太后问许京华:“想去吗?”
  许京华眼睛发亮、频频点头,太后便笑道:“那就去吧。”
  刘琰立刻打发人去安排,自己和许京华辞了太后,从庆寿宫出来,慢慢往九州池那边溜达。
  “信我已经让人送走了。”刘琰想起那封信,心里就不是滋味,却不敢表露出来,“你自己写的吗?”
  “嗯。我请教了先生。”
  “都写了什么啊?”
  “就把我和我爹进京认亲的事说了,还说我很好,虽然爹不在了,身边仍有很多亲人照顾我。”
  “提我了吗?”
  许京华斜太子殿下一眼:“提你做甚?”
  “那你写身边的人,都没提我吗?”
  “没有。”
  刘琰拿腔拿调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
  “没什么你叹气?”
  刘琰又叹一口气。
  许京华:“……你这人,我怎么提你啊?说我和太子殿下做了好朋友吗?那他还不以为我是在炫耀?”
  “这叫炫耀么?那娘娘是你亲祖母,也算炫耀吗?”
  “那个不一样,骨肉至亲又没得选。但我要说我和太子殿下是好友——你是不知道,在怀戎,县太爷都是好大个官儿——对他们来说,这大概差不多就是吹牛我和段部大单于一个桌上喝酒吧。”
  这比喻有趣,刘琰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的滋味,顿时只剩下甜——原来在她心里,他已经同娘娘他们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真的不想每天都这么晚,我也想早点更新,可是臣妾做不到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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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许京华见刘琰笑了,暗自松口气——她居然也有急中生智、混过去的时候!
  写信的时候,她可没想这么多,基本和说话似的,说到哪里算哪里,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也有点奇怪,她提了娘娘提了叔父,甚至连皇上都提过,怎么就是一个字都没提太子殿下呢?
  更奇怪的是,如果现在让她重写,许京华仍然不想提起刘琰,就……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当初她自己赌气,说走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过了好几个月才写封信回去,再把笔墨花在新朋友身上,会不会显得她喜新厌旧、无情无义?
  哼!她可不要担这个罪名,无情无义、喜新厌旧的,明明是段弘英那个王八蛋!定亲了都不告诉她,还得让别人传话……。
  “不过这信只能送到怀戎县城段家,什么时候能到段弘英手上,还不好说,朝廷派去的人不能深入草原,如果他不回来,很难找到他本人。”
  许京华回神:“哦,没事,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有她这句话,刘琰就放心了,“你这几日在家都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和平常一样,读书识字,啊,还跟青梅姐姐学管家。”说到这个,许京华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吗?我们府里买东西,报上来的价钱,是比市面上贵的,就是我随便出去一问,都比他们报上来的价钱便宜个一两成。”
  “是么?是有人中饱私囊么?”
  许京华摇摇头:“青梅姐姐说,这不算,只是惯例而已,还说宫里采买东西,比这虚报的还多呢。太后娘娘都知道,一般只要不过分,在三成以下,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个刘琰还真没听过,“是怕有损耗吗?还是宫里采买就是比市价高,惠及商家……”
  “不是,他们买的时候还要压价,总得比市价低个一两成,里外里就是四五成了——这是说宫里,我们府里是市价买的。青梅姐姐说,这就是惯例,管采买的,你不给他这点好处,他还会起歪心思,以次充好,或者监守自盗什么的,不如给了他们这点甜头,这样他们要是再出纰漏,狠狠罚了,也没话说。”
  刘琰皱眉:“这叫什么惯例?哪有这样的规矩?这不是养硕鼠吗?”
  “什么鼠?”
  “硕鼠,宋先生没给你讲过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诗三百》里的名篇。”
  “啊……好像讲过,但我没记住。总之你也觉得这不对吧?我们府里的采买,是有月例的啊!府里还管衣食,他们凭什么这样?”
  刘琰点点头:“宫里那些还有官职呢。不过,内廷宦官,也确实难管,大约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吧。”
  “青梅姐姐也说这句了,我拿去问先生,先生把全句教给了我,却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让我自己回去想,想明白了、自己解出意思,写下来给他看。你说坑不坑?”
  刘琰忍着笑问:“先生教你的是哪句?”
  许京华张口就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太子殿下肯定会解吧?给我讲讲。”
  “他连冕旒、黈纩是什么意思都没告诉你吗?”
  “这个告诉了,说是皇上戴的东西,但我没见皇上戴过。”
  “冕服只有祭天地、宗庙、社稷,还有三大节大朝会才穿戴,平常不戴。”
  刘琰说着话,已经看见了九州池,先放下这一节,问杨静有没有备下瓜果,杨静回话说船上都备下了,两人便先到岸边上船。
  因九州池就不大,宫中便也没有大船,甲板上除了撑船的内侍,只能站两三个人,船舱中坐下他们两个主子,留一个人伺候是正好,再多就显得闷了。
  “你都已经把这句背得这么熟了,应当也有自己的见解了吧?”刘琰擦了手,给许京华倒一杯温茶,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许京华走了一路有点热,正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我琢磨着,这意思似乎是说,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且看他好的方面,装聋作哑,日子才好过。”
  刘琰笑起来:“有点意思了。”
  “但我还是不喜欢睁只眼闭只眼,为啥不能指出他的毛病叫他改了呢?”
  “要看对谁,原文讲的,其实是上位者对子民,你想想那有多少人呢?如果是说身边的人,也有本性难移、改不了的,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总不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断绝往来。”
  许京华端起茶喝了两口,“我觉得先生就是报复我。”
  “报复你?你怎么惹他了?”
  “这不是我跟着娘娘去避暑,不能带着先生么,然后这几日皇上召见他好几次,他每次回去都愁眉紧锁。他那点心事,你也知道,说穿了就是胆小。”
  许京华放下茶杯,又吃了两小块瓜,接着说道:“后来我不耐烦了,就说他,‘人家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刘琰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先生气得跳脚,不但功课加倍,还叫我去神都苑以后,每隔五日给他写封信,回报课业情况。说起来我就后悔,早知道不问他,留着问你了,这下可好,他教会我写信了,就让我写信给他,到时候有写错的,准得让我抄个十遍二十遍。”
  刘琰听得心中一动,手臂往桌上一压,低头把下巴垫上去,眉眼弯弯地说:“你也给我写信吧,写错了也没事,我不让你抄。”
  他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太子殿下,温温柔柔的,令人莫名不自在。
  许京华就拿扇子往他脸上扇了一股风,“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