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上)
  程岫清醒第八天,第三次被约谈。
  地点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
  他席地而坐。
  没有第二个人进来,只有扬声器传出冷冰冰的声音:“今天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无聊得开始数自己有多少根汗毛算吗?”
  “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我认为我是男的。”程岫突然笑了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我认真检查了我的生殖器官,确定不是人造,而且看尺码,应该是xl,这很符合我的预期。”
  “其他的呢?比如你的名字,来历或者技能什么的。”
  “技能啊,射击精准算吗?”
  “你练习了射击?”
  “在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尽管对面没有观众,他还是暧昧地眨了眨眼睛,“你懂的,这方面的能力也是衡量我器官真实性的一个重要标准。”
  扬声器没了声音。
  程岫突然说:“你那天说,如果我没有被及时唤醒,很可能会变成一岁的婴儿,甚至缩为受精卵,这是真的吗?”
  “我们观察了你三年,你的身体和年龄都在肉眼可辨的情况下不断缩小。我们有切实的证据。”
  “我并不是怀疑,只是有点遗憾,差点就可以揭晓我的身世之谜了。有句话叫老马识途。也许等受精卵分开后,我们就能跟着它们找到我的父母。”
  对方不欣赏他的笑话,冷冷地说:“今天的对话到此为止,你可以休息了。”
  所谓休息,就是独自待在与“谈话室”一门之隔的房间,对着一张床、一盏灯、一个洗手间,爱干啥干啥。
  程岫拐进房间,那道门立刻关上了。
  灯照着床头,被子摆放整齐,餐后垃圾已不见踪影。显然在他被约谈的时候,已经有人进入了房间,并做好了清洁卫生。
  程岫躺在床上闭起了眼睛。
  什么都想不起来?
  当然不。
  在他清醒后第三、四天,就已经将自己光辉而伟大的一生回忆的差不多了。
  曾用名:程岫。
  常用名:林赢。
  职务:星际联合众国史无前例的七星上将,纵横三十六集团驻军总司令,远征军、特别行动部队最高指挥官,军事议会永久名誉会长,一百三十八所军校联合会名誉理事……
  头衔太多,懒得数了。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在三十九岁生日的那天,遭遇暗杀,性命垂危,按以往的经验看,死定了。那时候闭上眼睛,他已经做好了长眠的准备。唯一遗憾的是,堂堂七星上将,死后很可能和一群五星上将挤在同一块功勋墓地里——他不认为素来与自己不和的政府会好心地给他单独弄一块风水宝地。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死后的事,至少他绝对没想过有一天会以七八岁的年纪,重新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
  很多人向往的“重生”对他而言,“完全没必要”。
  他的一生功成名就,波澜壮阔,注定成为星际联合众国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褒贬不一,也只有历史评说。哪怕壮年时期死于暗杀,也不遗憾,他无法想象白发苍苍的自己对夜兴叹、思念星空时老朽而孤寂的模样,消逝于生命最巅峰辉煌的时刻,是对英雄最优厚的待遇。至于报仇,只要他活着,敌人就永远在,杀之不尽,灭之不及,就像厨房里的蟑螂,阴沟里的老鼠,所以,死在谁的手里都没什么区别。
  这样“杰克苏”的人生,还有重来一次的必要吗?
  程岫的答案是:不。
  但他不能再贸然死了。
  一是死后无法驱使遗体自己跑回功勋墓地,曝尸荒野不符合他的人生美学。
  二是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次“醒来”。
  基于这两点,他必须弄清楚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的第一天,他在懵懂中度过,脑袋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第二天,他带着一脑袋的浆糊,在“谈话室”里被一个“看不见”的人逼问了半天。
  第三、四天,恢复记忆。
  第五天,他装病,然后被满屋子的迷药迷昏了过去,在睡梦中度过了一次结果为“健康”的全身检查。
  第六、七天,他开始考虑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第八天……
  就是今天,又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约谈,出逃的进展依旧停留在可以忽略不计的0.0001%上。对方对他的防备用四个字形容——无懈可击。
  他甚至搞不清楚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他的。
  程岫闭着眼睛摸了摸胸口的红褐色大痣。
  为了弥补容貌上的“不够威严”,他当年留下了所有疤痕,包括揍人时被对方“疯狂指甲”挠伤的。而现在,疤痕都不见了,只有这颗与生俱来的痣还在。
  这是老师断定他“胸怀大志”“前途不可限量”的重要证物。他以前就细细观察过,可以确定,与原先的是同一型号,相信等年纪再大点,这颗痣的颜色和大小会成长为更接近记忆的样子。但,这还不能让他相信自己的身体真的是缩小了。尽管星国严禁人体克隆和记忆复制方面的研究,但禁止意味着“有”。比起更复杂的逆生长,克隆和复制好似更容易接受。可惜,他的知识库全都是军事政治方向的信息,对于生物医学毫无头绪。
  要找个机会主动出击才行。
  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上将大人叨念着作战计划,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飞行器被暴风雪卷离预定的航道,吸入狭窄的山缝中。两翼左右撞击着山壁,渐渐下沉。下方是湍急的河流,暗礁无数,河水扑打礁石,水花四溅,如愤怒嚎叫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关键时刻,程岫放弃飞行器,打开舱门跳了下来。
  入水的冲击力比想象中更小,但是河水冰寒刺骨,比想象的更冷。当鼻子被水淹过,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救生衣。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忏悔自己的鲁莽,汹涌的河流将他一路向前冲,冲到了悬崖处,再往前竟是数百米高的瀑布!
  程岫惊得浑身发冷,拼命挥舞四肢,河水的推力犹如死神的镰刀,缓慢而坚定地落下来。
  千钧一发。
  一根树枝从旁边递伸出来,他甚至清晰地看到青绿色的嫩叶在湿漉漉的树枝中段颤巍巍地发抖。
  程岫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树枝。
  然后。
  树枝被松开了。
  他的身体被迫转了半个圈,向后滑去。
  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抽芽的小树边,对着绝望的他抿唇一笑。
  ……
  又是托马的曹燮!
  “啊嚏!”
  程岫在自己的喷嚏声中醒来,发现一觉睡到严冬——室温骤降,且未停止。
  上将征战多年,遇到过很多比眼下更恶劣百倍的情况,但那是成年后皮粗肉厚不怕操,现在的他,只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屁孩。
  白嫩嫩的皮肤上立起密密麻麻的小颗粒,冰冷得好似下一秒就要结霜。他搓了搓胳膊,利索地站起来,开始绕着小房间跑步,做仰卧起坐,做俯卧撑,做高抬腿……
  拼命活动起来的热量与房间内持续释放的低温站在拔河绳两端,不断地消磨他的体力。
  身体上的疲倦并没有打击他的意志。
  他在等。
  也许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可能是一秒,两秒……
  在床头不远处的墙壁处,有一个暗格,那是送餐窗口,程岫每天的一日三餐都会从那里准时送到。
  如果今天的早餐定时送来,说明对方没有放弃他,室温降低只是意外。如果没有,可能是对方要下毒手了,也可能是对方遭遇了什么意外。
  对七八岁的小屁孩来说,他的运动量已经超额。但是对一个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将军来说,他的意志力还可以坚持很久,很久,很久……
  “啪嗒。”
  一个袋子从暗格里滑落下来。
  已经跑得“双肩无力膝盖硬,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程岫松了口气,弯腰捡起袋子。袋子里装了八片面包,一袋牛奶。和之前的两片面包、一袋牛奶、一块火腿、一个鸡蛋和一个橘子相比,今天的伙食太粗糙,像出门前仓促准备的,但他吃得很开心。
  深陷困境的时候,最怕一成不变,眼睁睁地看着各种思路一条条地碰壁而束手无策。所以,动就是有漏洞,变就是不局限。
  程岫吃完面包喝完牛奶,意犹未尽地啄了啄手指。
  用餐时,室温不动声色地升了回去,被冻死的危机已解除,但是,变化来了,时机也就来了。他开始考虑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出击”。
  屋漏偏逢连夜雨,瞌睡有人送枕头,好运与厄运是命运的双生子,总是交替出现。
  打了一晚喷嚏的程岫好不容易打了个哈欠,准备补眠,就听“哗”的一声,门开了。
  门外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谈话室”。
  程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慢吞吞地出门。
  门很快关上,扬声器传出先前冰冷而机械的声音:“昨晚睡得好吗?”
  程岫耸肩:“好极了!刚神游冥王星归来,到处都是岩石和冰,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夹在石缝里的冰雕,被流星射中了脑袋才出现灵智。”
  “昨晚恒温系统发生了一点故障。”
  “这个道歉真是真诚极了。”
  对方不理他的嘲讽,继续千篇一律的话题:“你做梦梦到了冥王星?那是哪里?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程岫道:“天知道。我只是脱口而出,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
  “冻了一个晚上,你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对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程岫听出了一丝焦躁。
  “肚子饿。”他不再迂回,简洁地切入主题,“特别想吃生日蛋糕。两层的,上面那层用巧克力酱写着模糊不清的‘生日快乐’,旁边撒了很多水果丁。”
  “这是你的记忆还是你的幻想?”
  “不知道。也许给我一个真实的蛋糕,我才能更清楚。”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能无止境地等待。”
  程岫警觉:“什么意思?”
  扬声器保持沉默。通向卧室的门被打开,意味着这次的谈话结束。
  程岫在原地站了会儿,确认对方的确没有“继续”的意思,才回到房间。
  恒温系统失调可以用客观的故障来解释,但约谈提前、对话焦躁都属于主观行为。的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且对对方不利。
  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内因,来自内部的分歧,让他们感受到了压力。
  一种是外因,原因有很多,但目前来看,除了差点冻死他之外,都很好。
  看对手不高兴,自己总是高兴的。
  程岫走进洗手间。
  为免他通过洗手间系统影响中央系统,这里使用的是复古的抽水马桶。别说他们不贴心,为了保证他使用马桶顺利、舒畅、愉快,旁边还配备了一个马桶吸。勉强算个利好消息。
  程岫将马桶吸的棍子取下,趴在地上找了找抓地的手感,确认和想象的一样好用后,起身打开马桶的水箱盖,从水里取出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五片面包,一个鸡蛋,一个橘子,都是前两天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准备好一切,他回到房间,正对着暗格坐下。
  书写计划时,他兴奋、激动;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又一派平和。好似头顶一束光,耳畔有人合唱“哈利路亚”……心境平稳得台风都吹不起波澜。
  成功率不大他知道,后果可能很严重他也知道,只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等待了。
  对方说出“不能无止境地等待”,无异于下达最后通牒。
  耐性告罄的下一步是什么?
  抹杀?
  改造?
  总不会是愉快的。
  漫长的等待过去,墙壁内部传来弱不可闻的轻微摩擦声,由上而下,由远而近。
  程岫绷紧四肢,双目紧锁暗格。
  暗格的挡板有延迟,每次食物从里面撞到挡板了,它才刚刚抬起。所以,程岫就将食物碰触挡板的声响当做发令枪。
  响声一起,敏捷冲刺。
  七八岁有七八岁的优势,比如骨骼小,脑袋进暗格绰绰有余。既然脑袋能过去,其他的就不成问题。他对自己的柔韧度有信心。
  脑袋探入暗格的刹那,他左手的食指灵活地勾住刚刚掉落的午餐,一起冲进去。
  暗格内部构造与他设想的一般无二,是个陡峭的斜坡。他用马桶吸吸住内壁,身体借力往上拉起,膝盖微微一缩,挡板擦着鞋底关上。
  光被隔绝前匆匆一瞥,目测是一条与地面倾斜度在六十到七十之间的管道,看不到尽头。
  无法确定房间是否处于监视中,也不知道卧室的门下一秒是否会打开,他必须争分夺秒。
  程岫从午餐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吸口气跳起来,双脚抵住管道两边,借着马桶吸的力,一点点地往上挪移。早上的过度运动留下了酸痛的记忆,稍一用力,各种酸爽。
  幸好管道的质地相当一般,很好借力。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种材质,遇上“星海天使”,一根小指头就能戳穿。
  “星海天使”是升职少将时,老师送给他的贺礼,后来被媒体认作替身一般的存在,号称战无不胜。只是号称,他觉得“星海天使”最大的优势在于,跑得快,无论是攻击还是撤退,都是优秀选手,与其说战无不胜,不如说滑不留手。眼下的场合,更适合“未来风暴”,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台机甲,奥特工厂爬行兽系列a1000的二手改装,性能远不及“星海天使”,但非常擅长爬坡。老旧的感应系统只有在爬行的时候不会出现迟滞,以至于每逢机甲比赛,他都千方百计地选择地图模式、山岭地形。
  想想机甲,想想那些年为了机甲而吃过的苦头,身体的酸痛不值一提。
  当他终于爬到顶端,看到了光。
  光是漏进来的,四四方方的光线,正好暗格的大小。
  程岫凑过去,就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碗盘打击乐。
  乐声中,两个女声叽叽咕咕地唠嗑。
  “你拎着一大袋什么?”
  “面包。刚从仓库调过来,以后送这个给一号就可以了。”
  “只有面包吗?巧克力、鸡蛋和水果都不够了呢。”
  “只送面包和牛奶。老王说,牛奶可以加点水,面包也不用送太多。”
  “要限食了?真的有人在袭击我们吗?”
  “不知道。可能是一小伙星盗,听说星国最近不怎么太平,反正司令会解决的。”
  碗盘的敲击声停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
  程岫的指甲在内壁划过,发出怪异的摩擦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是什么虫子吧?”
  程岫用力地抓了好几下。
  “好像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难道是野雉虫爬进去了?我去拿杀虫药。”
  “一定是外面的人带进来的。”
  没多久,一块板被推开,一只胖乎乎的手捏着杀虫剂伸进来,被程岫一把抓住,在惊叫声中,将马桶吸狠狠地戳在对方的脸上,抢过杀虫剂跳了出去。
  突发的状况让外面的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程岫对着另一个人连喷杀虫剂,然后抓起锅子猛拍她们的脑袋。年龄倒退,身体缩小的后果是手腕力度不够,第二个人被连拍了四下才“如愿以偿”地昏过去。
  他很是内疚,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以后不要做牛奶掺水这种缺德事了,长点脑子长点心。”搜了搜身,找到一张id卡,除了姓名和职务外,还写着“生活区”三个字。
  尽管事先猜到是厨房,但他还是希望找到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说便携型火箭炮、激光枪……叼着卡,他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沮丧地发现,这两位厨娘的烹饪手段相当单一,剖鱼刀就是整个厨房最犀利的武器。
  唉,聊胜于无。
  他将刀子用抹布一裹,打开门往外走。
  不知是自己的行踪还没暴露,还是星盗的战斗力太强大,程岫一路走来,畅通无阻。直到复合型机械门前,才挡住脚步。
  复合型机械门,又称为泰坦门,体积巨大,厚度惊人,还具备变形功能,随时会从一道门变成一道生死关卡,是奥特工厂的又一杰作。
  当年通向他办公室的那道复合型机械门还能弹出六枚火箭炮。可惜他死在了外面,无法验证六枚火箭炮到底管不管用。眼前的这道比他办公室的还先进一代。被暗杀前,他的秘书正申请换新,所以他侧面了解过。新一代的机械门增加了应急装置,只要输入正确口令,就能直接启动,避免了关键时刻没有带id卡的尴尬。为了推销,奥特工厂组织了观光团,他的秘书应邀参加,回来哈哈哈了半天,可惜他忘记口令是什么了。不然……
  当id卡刷出了红灯时,程岫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但机械门没有立刻翻脸,而是打开一道小门。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背着他垂涎欲滴的便携型火箭炮走出来,冷漠地走到他面前:“你是什么人?”
  程岫羡慕地看了看他的装备,摸了摸包住的剖鱼刀,小声说:“我要找爸爸。”
  “你爸爸是谁?”
  程岫侧头,看了看他的身后,确保没有人跟出来,才微微一笑:“你爸爸……就是我。”手中的剖鱼刀迅速从抹布里划出,扎入对方腰际的松紧扣一挑,士兵合身的防弹服顿时失控,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像中间收缩,挤压肌肉与骨骼。
  士兵惨叫一声,双手拼命地撕扯防弹服。
  程岫趁机拔出插在他的肩膀上的id卡和大腿侧的激光枪,避开对方的疯扑,快步穿过小门。
  门后是战车库。
  统一造型的黑色战车井井有条地排列,灯光照耀着它们前后的炮筒,一片肃杀。
  在战车四周,几个士兵正持枪巡逻。
  复合型机械门的红灯引起了关注,但那道门的背后是生活区,他们并未太警惕,以为是生活区的人违规跑来找人。
  直到一个小屁孩出现在门口,才让他们大吃一惊。但已经迟了。
  程岫在他们反应之前钻入车底。
  尽管战车体积不大,但是他的体型更小。士兵跳上车顶往下扫视,也找不到他的行踪。倒是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移动标靶。
  程岫没有主动出击。他手里的激光枪是未见过的型号,但是底座的“ny:1000”意味着它的能源储量并不大,以10米射程计算,只够打10发,而这里的敌人远远不止10个人。
  他从一辆车的车底飞快地滚向另一辆。
  “看到他了。”后方突然传来激动的喊声。
  程岫缩起身体,右脚轮轴上踢了一脚,身体借力朝反方向翻滚。下一秒,激光从战车车门上划过,打在他刚刚停留的位置,离耳朵不足五厘米。
  这是他复活以来,第一次离死神这么近。
  程岫不但不紧张,反倒体会到了久违的兴奋感。右前方反射在战车上的灯光忽然被挡了一下,他立刻从车底探出半个身体,举枪射击。正站在车顶向下查探的士兵瞬间被洞穿胸膛,仰面摔落,死不瞑目地盯着开枪的方向……
  凶手一边庆贺,一边飞速地爬向另一边。进车库的时候,他扫过环境,除了通向生活区的门外,还有三道复合型机械门。既然这里是车库,那么,其中必然有一道通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