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赵世碂靠到他的肩上,轻声道:“哪里就累着了。”
  “你也别再沮丧,如今国库充盈,练兵多年,即便真要打仗,也无甚可怕。就怕姜未、赵从德要与其他国家联合,只是辽国、西夏的使官已传来信,他们已出发往开封来,不日便到,可见这仗暂时还打不起来。前几日,朕与你都有些过急了。”赵琮再轻拍他的肩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从德也总能找到的。再者他就一个人,即便有人相帮,又能做出些什么来?姜未也只不过是利用他,说不得也是利用完了,就找个地儿将他杀了呢。”赵琮说到最后,甚至开起了玩笑。
  “嗯。”赵世碂却还有些无精打采。
  “还不高兴?”赵琮低眸看他,笑道,“下回真起了战事,朕给你个将军当?”
  “陛下说话算话?”赵世碂立刻精神起来。他就怕真起战祸时,赵琮会不舍让他领兵。
  赵琮有信心这回能再将辽与西夏再笼络来,其余小国不足为惧,即便真打起来,真派赵世碂去,危险性还是较低的。再者,冷静下来的他,当真瞧不上赵从德,毫无威胁性。
  他点头:“自是真的。”
  赵世碂彻底打起精神,面上的郁卒一扫而光,再度笑起来,又问一遍:“真的是真的?”他并不喜做文官,做词臣虽也好,毕竟赵琮喜欢。但他更愿带兵去打仗,鲜血与白骨总能让他兴奋。
  “一提到打仗便这般兴奋?你什么经验都没有,当先多读些兵书才是。待这阵子忙完,朕带你去瞧瞧禁兵是如何训练的。”赵琮笑着,伸出小拇指,“来,你既不信,朕与你拉个勾。”
  赵世碂新奇地也伸出小拇指,两人拉上了勾。
  赵琮笑:“往后真打仗,朕一定派小十一当将军。”
  赵世碂也笑:“我也一定保护陛下,万死不辞。”
  因端午那通荒唐事所起的慌乱、迷茫与郁卒,皆消散于这个拉勾之间。
  赵世碂高高兴兴地起身去后头洗澡、换衣裳。
  赵琮低头看着小拇指笑,染陶这时走进来,轻声道:“陛下。”
  “小十一去后头洗澡。”
  “是呢,后头的玉池格外舒适,引了温泉进来,陛下与郎君也难得来一回。陛下说明日便要回去,婢子令吉祥与吉利伺候郎君往那处去了。”
  赵琮点头:“这几日吓着孩子了,是该泡泡解乏,只是得小心他的背后,不能碰到水。”
  “郎君立起来比陛下还高呢,陛下还担忧他。”染陶笑,“陛下放心,池水有深浅,碰不到郎君后背。”
  “一晃,包头包尾,已是整六年。他当初刚来时,才这么高。”赵琮伸手,比了个高度,“他在朕心中,永远都是孩子。”
  染陶抿嘴笑:“陛下就护着他,宠着他吧。”
  赵琮也笑。
  染陶又道:“方才婢子去套洇墨的话,他们当初隐在杭州,不好按照王府排辈叫,便按照单娘子的吩咐改叫‘三郎君’,他们叫惯了,一时难改。”
  很合情合理,赵琮听过也罢。他知道小十一还有事儿瞒着他,但是总归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儿,例如小十一的那些手下,这些事,他也无意过问。他当初不也想瞒着小十一赵从德的事儿么?
  小十一也瞒着他赵从德的事,却也是为了他好,想给他出气。
  谁都有秘密,只要不以伤害为理由与目的,都情有可原。
  毕竟人人都有身不由己。
  赵琮想罢,也站起身,说道:“朕再去看会儿奏章,今日谁也不见了,你们多备些晚膳,他累得很,得多吃。明日咱们便要回去,下回有空来这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今年端午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得三年也不来此处的。”
  “是,陛下放心。洇墨也会包小馄饨,还会做许多杭州的吃食,她也在厨下忙着呢。”
  赵琮不在意地点点头,便去书房中看奏章。
  即便是看奏章,赵琮看得也不是十分仔细,他定不下心来。
  其实三日未见,他也是很想小十一的,只是他不好表现出来。他原本以为小十一泡了澡,便要快些来找他的,哪料等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人来。
  他将染陶叫进来问,染陶又使人去问。
  来人回道:“陛下,郎君在池子里头睡着了,小的们不敢叫醒他,郎君看起来很是疲累。”
  三日间,来回皆骑马,赶时间,又要找人,且有一晚还下了雨,赵琮能够想象到赵世碂有多累。他愈发心疼,问道:“万一滑到池子里头可怎么好?”
  “陛下放心,郎君是坐在池中的石凳上靠躺着睡着的,小的们五六个人一同看着呢,决计不会有事儿。”
  “你们备些冰碗与酸梅汁给他,泡温泉怕是要热,他火气大,不吃难受。”
  “是。”小太监回着话,心中不由对赵世碂更为肃然起敬。他是金明池的小太监,早听闻陛下十分疼宠这个侄儿,今日总算是亲眼得见。
  小太监走后,赵琮则是继续看奏章。
  看到夕阳将落,赵琮往外看去,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他,窗外便是池水。他能见到妃色旖旎幔帘间,池水因夏风的来回而漾出层层涟漪,朱色夕阳正倒映其中。伴随着涟漪,夕阳荡啊荡,幔帘也飘啊飘。
  的确是十分美的景色。
  赵琮观赏片刻,才起身出去。他一迈出小厅,走到露天处。风大了许多,视野却更为宽阔,三面围有的幔帘全都在飘,天中还有些许的火烧云,与夕阳一同洒在水面。
  池水,晚霞,缠绵缱绻。
  住在这儿的日子里,他从未有闲兴这般打量过。
  小十一当初选了这处,再这样装扮,怕就是看中了这儿的景。只可惜他今日才有心仔细看,也可惜,夕阳都要落了,小十一还没来。
  染陶走来,他索性道:“朕去看看吧,怕是还未睡醒呢。”
  “是。”染陶陪他往后走去。
  玉池也建在水上,入口处种了不少的荷花,又过了几日,此时已开了三两朵,锦鲤游在荷叶间,水面的火烧云中。
  通往玉池的石桥有些窄,且造得曲曲绕绕,染陶伸手扶住赵琮。
  赵琮也未推开她,扶着染陶的手走过石桥。他一进屋中,便察觉到一丝暖柔水气,夏日里头本该令人不适,他生性体凉,却觉得很舒适。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纷纷下跪,还要开口。
  他松开染陶的手,并摇摇手,再往里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玉池便现在面前。
  池子是白玉打造的,池子正中间有个龙头,温水也从那地方出来。里头十分安静,小太监们全在池边守着赵世碂,谁也不敢发出声响,唯有玉池中央的龙头处传来淙淙水声。
  水声很有规律,听多了当真如同催眠曲,也难怪小十一能睡着。
  赵琮眉眼间不自觉便含笑。
  只是那些小太监挡住了他,赵琮看不到。
  染陶上前几步,轻声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静悄悄地跪下行礼,再按次退出。
  染陶小声道:“陛下,您去将郎君叫醒吧,稍后便要用膳了。”
  赵琮点头。
  “婢子也先出去,要穿衣了陛下便唤婢子进来。”
  “好。”
  染陶行了礼,转身离去。
  ***
  赵琮走到池边,低头看赵世碂。
  赵世碂坐在石凳上,因顾及背后伤口,腰部往上并未没入水中。水十分清,他身上也搭了布巾。他靠躺在玉池的壁上,本有小太监守着,全部伸手护着他的头。只要他的头往后仰去,抑或要往前栽去时,皆有人立刻将他的脑袋轻手移回来。
  他睡得熟得很,也察觉不到。
  这会儿小太监们不在了,他的脑袋不知不觉就往前倾去,脑袋一点一点。赵琮看在眼中,立即弯腰去扶他的脑袋,却够不着。赵琮只好弯腰蹲下来去扶住,刚扶正,他松了手,赵世碂的脑袋又往左侧移去,赵琮再赶紧去扶。
  蹲着难受,赵琮索性坐在池边,可这样靴子就要碰水。
  他低头看了眼,索性将靴袜拽下,随意放到一旁,他的脚、小腿与他长衫的下摆一同没入水中。
  他坐下后,便伸手扶着赵世碂的脑袋,以保赵世碂能睡好。
  偌大的玉池中,依然只有水声“滴滴答答”。
  赵琮望着赵世碂的睡颜,脑中难得未想一点儿政事,他不禁想,为何会这样喜爱小十一?
  看了半晌,想了半晌,赵琮也未想明白。
  而外头夕阳已落,再无目光照射进来,玉池四周摆了许多蜡烛,渐渐散出更多晕黄的光,也照得白玉愈发柔和。
  赵琮打算叫醒他。
  还未等赵琮叫醒,赵世碂却自己先醒来。
  这几日他来回并未得到休息,累得很,在池中泡得舒服,自是很快便能睡着。这会儿他醒来,眼睛还未睁,脑中先是一个清醒,他似乎睡了很久!他边睁眼,边想撑坐起来,这时也才察觉到头正被入托着。
  他睁眼,眼前是正中心的龙头,他的视线再往下,是一抹朱色。
  他立即仰头看去,赵琮也正低头看他,此时正对他笑:“醒了?”
  虽身置玉池,因季节缘故,此时倒没有缥缈雾气,但赵琮的笑容忽然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赵世碂拼命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模糊。
  赵琮再笑出声:“水碰到眼睛里了。”他松开扶住赵世碂脑袋的手,去将他额头与眼四周的水都擦去,赵世碂还睁眼看他,赵琮再道,“闭眼,水到眼睛里会疼。”
  赵世碂傻乎乎地“嘿嘿”笑了声,手从水下伸出,索性攥住赵琮的手。他傻道:“陛下,你可真好。
  从前那么多年,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你才多大?能有多少年?”赵琮笑着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拨开。
  赵世碂依然傻笑,他自是不明白的,活了两辈子加起来这么多年,也就他对自己这样好。赵世碂攥着赵琮的手,本想起身,擦身,再穿衣。却不料他欲转身时,才看清方才眼旁的一抹朱色到底是什么。
  赵琮坐在池边,长衫的下摆全部浸在水中,夏日衣衫,料子轻薄,即便浸了水也未全部沉下去,反而有些半浮在水面上。赵琮的衣衫用料多,浮在水面上便是漫开一片,朱色沾了水,便愈深,将他身旁的水面似乎都染红了。
  赵世碂顺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红色衣料再往上看,接着便看到赵琮另一只手,随意地放置于身前,与玉池一样,格外莹润。赵世琮不由自主地再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赵琮的这只手,叫了声:“陛下啊。”
  “嗯?”
  赵琮这会儿很舒坦,池中的水温度恰好,脚伸在里头很舒服。他还晃了晃脚,带起一些涟漪,就连衣衫都跟着飘了飘,水面上的红色自也跟着飘动,此景的确挺美。赵琮自己也已察觉到,他再晃了晃脚,激起更多涟漪。
  这样不太和规矩的行为,他几乎从未有过,此时不免也有些上瘾,他甚至要伸手去撩水。赵世琮却忽然转身,赵琮低头看他,笑问:“要出来了?”
  赵世碂往他靠近,松开攥着他的手,双手撑住玉池边沿,他的身子立起些许,却还是需要抬头望坐着的赵琮。赵世琮轻声撒娇道:“陛下,你亲亲我啊。”
  还未完全出浴的小十一,身上有水汽,露出水面的上半身,还有水珠流动。才十六岁,身体已如成年男子般宽厚,甚至比许多成年男子还甚,却这样撒娇地说话,还恋恋地看他。
  赵琮心中更软。
  他也不再撩水,面上也全是暖意,他先伸手摸了摸赵世琮的额头,低头在赵世碌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赵世碌再道:“陛下,不够啊。”
  依然在撒娇,赵琮笑,他索性用双手捧住赵世碂的脸,低头再吻赵世琮的鼻梁,吻赵世碌的鼻尖,来到赵世碌的唇畔,不待赵世碌说,便笑道:“是不是还不够?”
  “嗯。”
  赵琮正要去吻他的嘴,赵世碂却已先一步伸手揽住赵琮的腰,并吻住他。赵琮好笑,笑着嘴角微张,赵世碂的舌头卷住赵琮的舌头,赵琮还在笑。赵世碂似是不满于他还在笑,将赵琮抱得更紧,亲得也愈狠,赵琮也终于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