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是的,不需要,陛下。”这位介绍人的法语里带着浓厚的德国味,“这辆车子上安装了一台内燃机,足以驱动它以和马车接近的速度自己行驶。”
  “那么这台——内燃机,”吕西安问道,“它是用什么做燃料的?”他猜想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是煤炭吗?”
  “是石油,先生。”
  “您指的是药店里出售的那种用来做药剂的东西?”
  “是的,”那位德国女士点点头,“石油是一种比煤炭更优秀的燃料,它的热值更高,使用起来效率也更高。”
  “说真的,我有点怀疑。”沙皇笑了两声,用自己的手杖尖端敲了敲马车的轮子,“真有人开着这东西上路过吗?”
  “我本人就这样做过,陛下。”德国女士抿了抿嘴唇,“去年八月份,我带着我的孩子们,亲手驾驶这辆车回到了我一百公里外的娘家,这台机器经受住了考验。”
  “真了不起。”皇后惊叹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伯莎·本茨夫人,陛下。”
  “那么这台‘自动车’是您的发明啦?”
  “这台车的发明人是我的丈夫卡尔·本茨,以及他的合作伙伴戴姆勒先生。”本茨夫人骄傲地宣布,“我很荣幸地告诉陛下,我们已经得到了二十份的订单。”
  “我的天,竟然有人愿意坐这个丑陋的东西出门?这会让他成为全社会的笑料的。”阿列克谢扭了扭嘴唇,“我还是钟爱一架漂亮的轻便马车,还有两匹毛色油光水滑的英国马。”
  “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挺有趣的,说不定几十年之后,大家都要坐着这种‘自动车’出门呢。”吕西安倒是对这台“自动车”颇感兴趣。
  “绝对不可能,”阿列克谢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敢担保,这东西就是一时的新鲜罢了,没什么发展前景。”
  参观继续进行下去,这个巨大的机械展览馆里位置最好的四分之一个展区被美国人占据了,而他们也带来了最多的新鲜玩意。
  “美国人对这次博览会非常热心,”吕西安说,“他们展示了大量新大陆的新发明,打算在旧世界打开市场。”他指向面前爱迪生电气公司的展台,“例如那位著名的发明家爱迪生先生,他为这次博览会准备了他的新发明,似乎是叫什么——留——”
  “留声机。”爱迪生电气公司的代表殷勤地向两位陛下鞠躬,“它可以播放预先录制在唱片上的声音,我向陛下担保,当它播放音乐时,音色绝不比最负盛名的女演员逊色。”
  “这可真有趣——会说话的机器!”皇后惊叹道,“您能让它为我们唱上一曲吗?”
  “非常荣幸,陛下。”那位代表将一个黑色的圆盘放在了留声机上,吕西安猜想那应当就是他刚刚提到的什么“唱片”。那人又按了一个开关,这台机器的喇叭里就传出悦耳的意大利语调子来。“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这样欢乐的时刻虽然美好,但诚挚的爱情更宝贵。”
  “威尔第的《茶花女》,”沙皇做了个鬼脸,“听起来似乎和在剧院差不多,但总有些怪怪的。”但这并没有妨碍陛下慷慨地下了二十台的订单,他准备将这些机器带回圣彼得堡,让自己的孩子们听个新鲜。
  这台古怪的留声机不是本届博览会上唯一一项令人惊讶的产品。贝尔电话电报公司带来了一种可以让相距甚远的两个人互相通话的古怪机械,那些美国人把它称作“电话”,他们在展览厅里搭建了一条一百米长的电话线,让好奇的观众们可以和展览厅另一头的人对话。威斯汀豪斯公司则带来了新式的交流发电机和电动机,并竭力向俄国人推销,根据他们的说法,交流电设备结构简单,功率强大,在各个方面都优于现有的直流电;而爱迪生公司的代表则声称交流电远没有直流电安全可靠。
  双方的代表各执一词,甚至在尊贵的沙皇夫妇面前差点动起手来,最后不得不让警卫出面,毫无疑问,这并没有让新大陆在欧洲人眼里的形象变得好起来。美国人虽然搞出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他们确实还是一群讨人厌的暴发户,除了做生意以外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这个巨大的机械展廊无疑是这场博览会当中最具标志性的景观,然而除此以外,来自其他各国的当地文化和物产展览也让宾客们大开眼界。遥远东方的丝绸和工艺品,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珍稀鸟类的标本,南太平洋当地土著的长矛和草裙,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产物令自诩见多识广的巴黎人也只能啧啧称奇了。
  “这一切可真不错,看来您的才能不只表现在竞选和搞外交上。”当沙皇夫妇好奇地观赏来自日本的漆器时,阿列克谢向吕西安低声说道,“我猜这样成功的一次博览会以后,您的地位恐怕又要水涨船高了吧?”
  “这和您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我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阿列克谢环顾四周,“或许我们也应该在俄国搞上一次这样的博览会。”
  “展示什么呢?”阿尔方斯尖刻地反问道,“白雪,泥土和树林?贵国有什么值得向全世界展示的成就吗?”
  “这话有些太过分了。”吕西安提醒道。然而阿尔方斯只是轻蔑地耸耸肩,“我又不是外交官。”
  若你是外交官,那这个国家怕是要和全世界开战了,“我想在这个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们应当巩固友谊,而不是互相争吵。”吕西安有些无力地打着圆场,心里不禁浮想联翩:若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现在在这里,那么他会怎么做?他才是专业的外交官,他总是能在这种场合游刃自如,而我不过是个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