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白眉僧人将落叶放在小女孩的掌心,缓缓道:“慧心将来会明白的!”忽地抬头看向李渔的方向,微笑道,“你明白了吗?”
  李渔见对方发现了自己顿时有些慌乱,正要开口回答忽地感觉额头一凉,惊讶地道:“下雨了吗?”抬头看去却见一片天朗气清,别说是乌云,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疑惑地回过头,却发现菩提树、小女孩跟老禅师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空地上。
  “煦儿死了,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瑶瑶!”忽地一阵哭声传来。
  李渔侧耳听了听,这个声音他极为熟悉,正是他娘的声音。
  房间内,风姝正抱着李渔的身躯泪流不止,一旁的百里孤鸿也难得地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吧嗒!”
  又一滴泪珠落在了李渔的脸上,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房间内的一切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接着眼珠微动见到了床边正垂首而泣的妇人,神识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他看着双眼哭得微微有些红肿的妇人,嘶声唤道:“娘!”
  第两百三十五章 山河图
  风姝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根本没听见这声犹如天籁般的呼唤。
  倒是一旁的百里孤鸿耳尖,凑过来看着已经睁开眼的李渔,惊喜地道:“你终于缓过来了,太好了!看来老道的手没生啊,哈哈!”
  风姝被老道挤开正要发怒,听到他的话一愣,低头一看,果然见到李渔正睁着乌黑的眼眸看着她,不由大喜道:“煦儿!”
  “娘!”李渔笑了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别动!”百里孤鸿一把拉住要扑上去的风姝,警告道,“他现在的身体极为脆弱,你若是再冒失地伤了他,老道可不敢保证他下一次还会醒过来。”
  风姝忙乖巧地点头道:“好,我不动,不动!”坐了不到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身凑过来问道,“煦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都怪娘鲁莽,不该自作主张替你疏通筋脉。不过你不用怕,樊先生应该很快就到了。”
  李渔很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奈何他方一动弹就感觉胸口剧痛,只好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娘不用担心,孩儿很好!只不过孩儿有一事相求。”
  风姝知道他想说什么,点头道:“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把她救出去。回头保证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新娘子!”
  “你们母子俩可真有意思。”一旁自己捞了半罐子药膳正喝得欢的百里孤鸿,冷不丁插嘴道,“这就把人终身大事定下了?问过人家父母了吗?人家姑娘答应了吗?老道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真干出强抢民女的事儿来,到时候老道可不会袖手旁观。”
  风姝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胡说八道,谁告诉你我们是在强抢民女了?而且,你不袖手旁观又能如何?莫非我天罡教还怕了你们奇巧门不成?”
  百里孤鸿嗤了一声没说话,转而专心对付手中的瓦罐去了。
  倒是李渔红着脸道:“这位前辈说得对,其实孩儿知道小昔心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娘你愿意出手相救自然是最好,可千万别强迫她。”
  风姝闻言怒道:“我儿哪里差了?能嫁给你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那人是谁,让娘去把他杀了。”
  “娘!”李渔闻言有些无奈。
  “最毒妇人心!”一旁又不咸不淡地飘来一句。
  风姝霍地扭头看去,看着老道恶狠狠地道:“臭道士,你说谁?”
  “啊?老道刚刚说话了吗?”百里孤鸿抹了抹嘴,一脸无辜地道,“哦,对了。我方才说街口卖白糖糕的朱大婶,上回我就吃了她一块糕,那个胖妇人愣是提着笤帚追得老道跑了三条街,连酒葫芦都洒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呐!”他一边说一边啧啧有声地摇头晃脑,脸上还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欠揍神情。
  风姝见状越发生气,但是对方又没明着跟她对着来,要是她发作了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只好冷哼一声不跟他计较。
  李渔看着二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前辈下回可以试试往房顶上跑。”
  “对极!”百里孤鸿猛然拍了一下手掌,哈哈笑道,“老道怎么就没想到,要是当时跳上房顶可不就跑掉了吗?还是你们年轻人脑袋瓜子好使。”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对了,荆公子,老道多嘴问一句,你可还记得打伤你的是什么人?”
  “打伤我的人?”
  李渔顿时警惕起来,目光看向风姝,见对方缓缓点了点头,这才答道:“不瞒前辈,当时光线实在太暗,而且对方人数不少,我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其中最醒目的三个人,一个是一位红光满面的老者,似乎行动不太方便,一直拄着双拐。还有一个是一名白发老妪,使用的兵器是一把短刀。最后一位全身裹着黑袍我没看清模样,只记得他好像没有右手,那件奇怪的兵刃正是他的。对了,我出剑的时候,那个老妪见到我使的招式似乎很惊讶。娘,你不是说这《燕归翎》是《轮回诀》里独有的剑术,天下间并无几人识得的吗?”
  “对方认识《燕归翎》?”风姝闻言眉头紧紧蹙起,目光中神色闪烁不定,显然是在努力搜寻着记忆。
  百里孤鸿眉头皱起,显然同样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风姝将目光转向百里孤鸿,面色凝重地道:“这次恐怕咱们的麻烦大了。”
  百里孤鸿也缓缓点头道:“我跟你想的一样,怕是那三个老怪物来了。不过有一点老道百思不得其解,依照荆公子的身手,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易地将他击毙,却为何偏偏让他给逃了出来。”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渔,似乎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端倪。
  风姝冷哼一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为何?”百里孤鸿闻言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之色。
  风姝嫌弃地侧了侧身,道:“莫非兄长忘了,本教的镇教之宝——《山河图》?”
  “《山河图》?”百里孤鸿惊呼道,“你不是说那东西遗失好多年了吗?”
  “是遗失了不假!”风姝点头道,“但是那些人怕是以为那东西还在我手里。算起来,他们几位如今已近百岁高龄,不各自安心修炼却反而来找煦儿的晦气,怕是已经到了那临门一脚,想借用《山河图》的威力突破最后一步。若我所料不差,他们重伤煦儿却不取他性命,应该是想引我出来。”
  百里孤鸿面有忧色地道:“这下可就真麻烦了,就算你我二人合力也未必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对手,怕是要早做打算。”
  “我也是这么想。”风姝点头赞同道。
  李渔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说的《山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
  风姝想了想,还是回答他道:“也罢,若我不幸死于他们之手,你就是下一任的教主,这些事你早晚要知道。”
  李渔急道:“娘你别胡说,孩儿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护娘周全。”
  风姝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道:“传闻这《山河图》乃是一副蕴含着天地真理的画卷,是我们天罡教的立教之本。”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李渔道,“你所修习的《轮回诀》便是本教第一任教主从《山河图》中悟出来的高深武学。”
  “这么厉害!”李渔忍不住咋舌,“这位教主能从一幅画卷中悟出这么厉害的武学,还真是一位奇人。”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道,“莫非娘也没见过《山河图》?”
  “没有!早在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中,《山河图》就遗失了。”风姝摇头道:“而且这《山河图》的玄妙之处远不止于此。据教义中记载,当年那位教主曾留下口训——凡我教中人,非修习至《轮回诀》大成之辈不得窥探《山河图》,否则必将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我推测,这图中必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除了修炼《轮回诀》之人不可承受。可惜,这《轮回诀》修习的要求极为苛刻,全教上下除了你,也就只有樊先生能勉强修炼。就是连为娘也没办法承受其中的反噬之力。”
  李渔奇道:“娘你武功这么高都没办法?可是孩儿修炼起来除了觉得辛苦一些,进度慢一些,并没有其他的反应。”说到这里忽地灵光一闪,“莫非这《轮回诀》是武功低微之人才能修炼?”
  “这个可能我也想过!”风姝点头道,“当年我曾找了一批天资聪颖的少年修炼,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而且他们每一个人的死状都极为古怪,有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有些则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们极为兴奋的事情一样大笑而亡,还有一少部分则是自己活生生咬下身上的肉,最后流尽鲜血而死……”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有意无意地瞟了旁边凝神细听的百里孤鸿一眼。
  百里孤鸿觉察到了她的目光,有些牙疼地吸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看我,老道连自己的武功都没练明白呢,对那劳什子《轮回诀》可没半分兴趣!”
  李渔咽了口口水,一脸后怕地道:“那孩儿,孩儿……”这会他的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打死他也不修炼了,没想到这门武功居然这么可怕,不仅对敌威力巨大,伤己也这么凶残。
  风姝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煦儿不必担忧,经过高人指点,娘已经知道怎么避免功法反噬了。而且樊先生的修炼进度比你快,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前提醒你。”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接着道,“待你开始修炼第二重的时候,每日抄写念诵此经,必能安然渡过心魔滋扰。”说完郑重地将盒子递了过去。
  李渔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线装的小册子,泛黄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他疑惑地抬头道:“清心咒?”
  谁知,他话刚落音盒子便被人抢了去。
  百里孤鸿捧着木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小册子,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莫非这就是万佛寺珍藏的那本无相大师的手抄本?”
  第两百三十六章 紫阳丹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再次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之前偷听的“万佛寺的清心咒?”
  隔壁房间内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话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好在房间内的三人均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倒是让她躲过了一劫。
  这位藏在这个房间的少女,正是从那所民居处逃出来的唐子昔。她假装晕厥骗过了浅予,趁对方不备点了穴道顺利地逃了出来。可是梁州城虽大,她真正熟悉的地方却没多少,加上此时城门尚未打开没办法出城,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藏身之处,就是刚进城之时倪鹏程带她住过的明月楼了。
  可能因为战争即将来临的缘故,整个明月楼只有寥寥几个房间有住客,而且每个房间都隔得极远,这倒是给她顺利溜进去制造了极大的方便。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之前住过的房间,刚进门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奇之下她就凑过去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让她无意中听到了《清心咒》的下落。
  这不禁让她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知道《清心咒》的下落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打算顺手将其带走,以后找机会交给方丈大师。忧的是,隔壁几位明显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她一个武功低微的江湖小辈又如何能在他们手中将其拿回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隔壁的谈话声继续传来。
  “不错,正是无相大师的手抄本。”
  百里孤鸿见风姝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测,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忽然后退半步道:“莫非那位打伤炼魂门两老的就是你?你会玄阴掌?”
  风姝被他问得一愣,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何时会玄阴掌了?快把盒子还我!”
  百里孤鸿摇了摇头,不仅没走过来,反而一个箭步窜到窗户边,右手抓住窗棂道:“早前我见过炼魂二老,他们说是一位善使玄阴掌的高手从他们手中抢走了《清心咒》。我验过他们的伤势,确实是至阴至纯的玄阴掌不假。而且以老道的判断,出掌之人至少有数十年的功力,现在城内的诸多高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可不多。这东西现在既然到了你的手里,那么伤他们的人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百里孤鸿心中也怀疑这个可能性,但是近日来江湖上接连发生的许多大事都与这玄阴掌有关,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尤其是近几个月来,江湖上的许多门派均不约而同地遭到了不明人物的偷袭,对方除了打伤、打残这些门派内的精英弟子,还带走了他们的镇派兵器、秘笈。据那些幸存的弟子说,这些人中都有一个全身黑袍的神秘人带队,而且他们口中的神秘人无一例外都会玄阴掌。虽然遭殃的暂时都是一些小门派,但是已经引起了各大门派的高度重视,纷纷派出门内高手追查。
  百里孤鸿也是收到奇巧门传来紧急的消息,告知百宝阁再次失窃,里面收藏的各种兵器、暗器、机关陷阱秘要等等全部不翼而飞。虽然没有奇巧门的弟子受伤,但是这已经让这位百里掌门极为恼怒,丢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循着线索一路追查到了梁州城附近。
  他也不想相信,自己一路追查的那个玄阴高手,会是眼前这个认识了几十年的风姝。想到这里他语气沉重地道:“风丫头,老道就讨你一句实话,你到底会不会玄阴掌?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所伤?”
  风姝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到他凝重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举起右手神情严肃地回答道:“若是我风姝会玄阴掌的一招半式,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好!”百里孤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也从窗棂上放了下来,道,“你不是那就最好了,老道也不想与你为敌。”
  风姝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叫道:“小心!”
  百里孤鸿也觉察到了背后传来的风声,仓促中只来得及回身匆匆挥出一掌,刚好与来人的掌力对上。
  双掌相交,澎湃的掌力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百里孤鸿明显不敌,整个身子犹如断线的风筝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方桌上,将好好的一个方桌砸得四分五裂,溅起的桌腿直接打穿了房门,露出一个硕大的黑窟窿。
  来人根本没有趁胜追击的意思,眼见一击得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看着煦儿!”风姝匆匆扔下一句便追了上去,夜空中远远传来她的怒喝声,“贼子休走!”
  百里孤鸿张了张嘴想要阻止,谁知道嘴一张便涌出大股的鲜血,只这一掌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李渔显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愣了半晌方反应过来,提气高呼道:“来人!快来人!”
  可是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哪里有人。
  他越发焦急起来,提高音量叫道:“江左使,月冥叔,教主出事了!”
  百里孤鸿擦掉嘴角的鲜血,躺在地上喘息着道:“公子不必叫了,那人既然能靠近这里,证明你们的人都被对方清理干净了,此时估计除了你我二人,整个明月楼连个牲口都没有。”
  隔壁房间的唐子昔听到这话,不由翻了个白眼。
  李渔心中焦急,道:“娘一个人追出去太危险了,不行,我要去帮她!”说完一咬牙从床上坐了起来,然而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累得他满头大汗,又哪里来得力气追出去帮忙。
  百里孤鸿忙出声制止道:“公子千万不可,你体内真气不通,若是妄动的话不仅帮不了你娘,反而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会搭上。”
  “难道我就在这里干等着?”李渔恨声道,双目已经隐隐含泪。对方只出了一掌就将百里孤鸿打得重伤吐血,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此时的他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刁璃所赠的那瓶‘紫阳丹’,对方只是想要自己在方便的时候将《迦叶心经》借她一观,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了。而且当初义父也说过了,找到有缘人就可以将经书相赠,虽然刁璃不一定就是那个有缘人,但是她救人无数,品性绝对合格,而且只是借去一观,又有什么不行的……
  此刻的李渔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若是因为他的小气而让风姝遭遇不测,恐怕这一生他都会活在内疚自责之中。
  “当然不是!老道自会前去助你娘一臂之力。”百里孤鸿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粒猩红的丹药服下,没多久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短短数息的功夫居然就跟没事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中气十足,“方才是老道只是一时不察才着了对方的道,而且这一掌也稀松平常的很,若是正面对敌,还指不定谁输!”
  他的小眼睛里迸出了两缕寒光,之前那副猥琐的神态消失不见,看起来居然隐隐有一丝凛然的傲气。
  李渔却无心关注这些,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方才吃的什么给我也来一粒,就算帮不上忙,我也要跟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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