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升太后
  这世上似乎是没有一种乐器的穿透力能与唢呐相比,敲敲打打的锣鼓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
  江晚儿掀掉腥红的盖头,撩起花轿的纱帘回头瞅。
  当朝太傅江焕之掬着一把老父亲的辛酸泪,身形佝偻,殷殷切切地目送花轿离开。
  与他并排而立的是他的续弦,她的继母贾氏——哭的痛彻心扉。
  旁边儿还有个带着幕笠的窈窕姑娘,站在人群里,茕茕孑立。
  嗯,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江晚儿觉得她挺倒霉的。
  好好的大齐太傅府上刚出生的嫡长女,亲娘难产而死,江焕之那老匹夫对她不喜,随便打发了个名字,便让人把还没满月的她送回了江宁老家,交给了年过六旬的刁钻老祖母龚氏。
  爹不疼,娘不在,祖母不喜还苛待。
  江焕之在她母亲去世后不到一年就迎娶了贾氏,后来十六年,他们这名存实亡的父女再没见过一面。
  月前,突然有人到江宁府接她回京,江晚儿没觉得天上掉了馅儿饼,就觉得自己成了只鸡——黄鼠狼就是江焕之那老匹夫。
  她前脚刚被接她回来的人领着在街边儿吃了顿不足是个铜板的早饭,后脚就从偌大的太傅府角门被马车送了这五进五出的深宅大院里。
  有人将她摁坐在一间闺房里,妆娘在她脸上扑粉上妆,收拾齐整后,又涌进十来个丫鬟婆子给她套上华丽繁复的大红嫁衣,戴上一顶重若千金的镶宝嵌玉重冠。浑浑噩噩地被塞进了这仪仗盛大,奢华尊贵的銮轿里。
  看着马车后面浩浩汤汤抬嫁妆的队伍,江晚儿淡淡地收回目光,她觉的贾氏大概是在哭这么多抬嫁妆平白便宜了前妻之女。
  莫名就,很开心。
  这可都是她的嫁妆了,以后任她支配。
  若是夫君待她不好,也能卷了银钱跑路,一辈子衣食无忧不是?
  她要的其实挺简单——能在这皇权富贵执掌生死的世道里安稳惬意地活着便好。
  可是……
  这个大腹便便,老态龙钟的男人是谁?
  这些身着官服,谦恭跪拜的人又是谁?
  江晚儿怒极反笑。
  合着她这是代替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江菡蕴嫁给了老皇帝?
  说起江菡蕴这桩婚事,她那个祖母在江宁府没少炫耀,当时江晚儿还在心中叹息:皇帝今年已过知天命,原皇后早薨;江菡蕴却将将及笄,云英嫔婷,这老牛吃嫩草也吃的太狠了些?
  没想到现在她成了这棵草!
  原以为是为了周全礼法,想在江菡蕴出嫁之前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女打发出去,万没想到,江焕之那老不死的竟然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行礼祭天,受封册宝,年仅十七的江晚儿成了建朝以来年纪最小的皇后。
  丝竹管乐之声在皇宫里蜿蜒流淌,酒觞曲水的芬芳熏的人总是不耻也有几分醉意,秉承皇帝一贯的奢靡作风,宫里早早地就点上了灯烛,亮如白昼。
  鸿胪寺卿忙得脚不沾地,司礼监总管连永看了眼时辰,在皇帝耳边提醒,“吉时已到,依照旧俗,您该行射日之礼了。”
  所谓射日,是大齐皇室婚礼旧俗:需皇室子嗣登高,亲手射下早已挂好的红灯笼,意在展示新郎官身强力壮,子嗣绵延。
  江晚儿:“……”总觉得这旧礼称谓清奇!
  被诰命宫女们簇拥回新房的江晚儿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坤安宫的东暖阁,眼珠子都不敢乱动。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宫,规矩只怕比刁钻的龚氏那里还重,一不小心就可能人头落地。
  最关键的是——她怕疼!
  也不知道那老皇帝行不行,他是个偏爱少女什么的人倒还好,万一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要不,她还是死了算了?
  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江晚儿的胡思乱想,方才还静默一片的东暖阁瞬间热闹的像菜市场。
  “刺杀?!”
  “太医院的御医都到前面去了,你们也警醒着些,别出了差错。”
  “薛公公,我,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走啊,在这……万一……”
  “没有万一,再乱说话,小心杂家剪了你们的舌头!都给我好好伺候着!”
  江晚儿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没一个人顾得上她,只能判断出似乎是有人行刺,还有什么达官显贵受了重伤。
  动静如此之大,只怕受伤的人身份不容小觑,江晚儿坐的更加笔挺。
  待到一众宫女口中的薛公公离开,房间里都是低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又嗡嗡不停,像极了夏天的蚊子,让人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拍死,图个清净。
  就在江晚儿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报丧声,“皇上,驾崩了。”
  江晚儿:“……”难不成她克夫?
  继大齐年纪最小的皇后之后,江晚儿一跃成为了大齐最年轻的太后,迁至永慈宫。
  对此,江晚儿并没有多大意见,只要让她好吃好睡,衣食无忧,其实做皇后还是做太后,她都不介意。
  只是这永慈宫未免太艰苦冷清了些,一度让江晚儿觉得自己只怕是被发配到了冷宫里居住。
  但这确实是历任太后的居所,只不过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早已经入土了几十年。
  ……
  “柳絮,你去问问永慈宫是不是没有地龙?或者要点碳火过来也行。”江晚儿穿着厚厚的白色袄裙,脸色煞白地裹着衾被缩在床上,嘴唇冻的毫无血色,还泛着轻微的淡紫。
  她唤的柳絮是江家给她的陪嫁丫鬟,年方十九,长得眉清目秀,就是为人有点冷淡,对江晚儿的话基本上视若无睹。
  柳絮木着脸:“太后娘娘,这是皇宫,并非是在江宁府。”
  外头风雪未停,寒风刺骨,她可不愿意出去碰一鼻子灰。再说了,这位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千金?这点冷都受不得?
  皇帝新丧已过,宫里宫外都没人拿她这个太后当回事儿。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她何必出去图徒遭人白眼。
  江晚儿看她一眼。
  柳絮莫名心慌了一下,而后又释然,安心地窝在旁边的小塌上冬眠。
  哆哆嗦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江晚儿搓搓手就准备朝外走,柳絮掀了下眼皮,又合上。
  还未等她走到永慈宫门口,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顺着门缝涌进来,冻的江晚儿一抖。
  逆着光,江晚儿只看到一道修长清瘦的身影,修长的腿在门槛处顿了顿,对外面吩咐了句什么,才缓缓走了进来。
  还未看清长相,他便撩起袍子,恭敬地给江晚儿行了个大礼。
  “连戚见过太后娘娘。”
  声音清冷,还带了一丝暗哑。
  除却大婚和丧礼,江晚儿第一次私下里受人跪拜,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来人平放在地板上的手非常、非常好看。
  骨骼修长,粗细均匀,手背上微微鼓起青筋的脉络,衬得一双手更加的白皙,细微的绒毛都看不见。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丝毫没有任何污垢,绝对是描摹下来会让人春心躁动的那种。
  现在,那双手却按在冰凉的青色地砖上,江晚儿心疼!
  “你、你快起来吧。”
  江晚儿很想自己上前去把那双手拉起来,奈何这儿是后宫,男女大防甚重,一个不小心,万一被沉塘,她哭都来不及。
  而且她如今贵为太后,要是被人添油加醋捅出去,说她摸了别人,让先皇头上有了绿意,累的此人丢了性命不说,自己可能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小命重要。
  连戚谢恩,“臣是总管新拨到永慈宫的侍人,以后便由臣伺候您在这里的一应事宜。”
  江晚儿:“……”
  侍人?公公?太监!
  长了这么好看一双手,一张脸,连声音都这么好听的小哥哥居然是个没根的?
  她吃惊的表情和异样的眼神太过明显,连戚半垂着眸子,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眼中的情绪。身姿清隽,态度恭谨,干净俊朗的面容线条沉默地收成一个紧绷的弧度。
  江晚儿没有羞辱人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可惜。
  但是现在解释未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岔开话题问:“所以,以后你会一直住在永慈宫么?”
  江晚儿的嗓音其实很软,她有意讨好谁的时候,语气可以称得上甜腻,连她那刁钻的祖母都十分受用,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啊,不,一个太监?
  连戚默了一下,恭敬地回答:“是。”
  弯腰捡起他带来的木盒,里面是满满的上等银丝碳,江晚儿开心得差点就要扑到他身上去,这是什么神仙哥哥,也太会送温暖了叭?
  “先皇薨逝,朝野上下皆要服丧一年。只是今年冬天太冷,内阁大臣和礼部商议后,着令给各宫送些碳火,臣今日刚好过来,就自作主张带人去领了。”
  江晚儿摆手,想说没关系,他做的对!
  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嗯,无妨。”
  娘哦!端着说话好辛苦!
  有了连戚带来的银丝碳,正殿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暖气儿,只是永慈宫太大,怎么也不可能一时间让房间都热起来,更遑论能让她脱下厚重的夹袄褙子。
  装模作样地裹成团在正殿呆到深夜,江晚儿才哈欠连天地回到冷冰冰的寝殿,手脚麻利地往紫檀沉木床上爬。
  本以为又是个难捱的冬夜,谁知道脚丫刚伸进去,就碰到一个暖融融的物什。
  江晚儿用脚把它勾出来,竟然是个还热腾腾的汤婆子!
  她可不记得那个叫连戚的侍人来之前永慈宫有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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