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无数的灯光打在河水上, 蒋霖屿碰到温热的手。
  林希抓的很紧,划着水把他往岸边带。两个人把落水的女人拉到岸边,林希松开蒋霖屿的手, 摸到女人还有呼吸心跳,连忙清理口鼻。
  司机和陈秘书都跑了下来, 说道, “还有人吗?”
  不知道, 林希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蒋霖屿差点被拉进水里。她看到蒋霖屿浮沉,什么都听不见了。
  林希解开女人衣服扣子,还想近一步施救,女人发出剧烈的咳嗽, 随即哇的哭出声。她卸力往后坐到冰凉的地上,到处都是雨水,她快要丧失体温了。
  暴雨倾盆,她满脸都是水, 身下泥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总?你没事吧?”司机说, “好像是冲进去了一辆车,三辆车撞上了,其中一辆被撞到了水里。”
  林希抬起头, 茫然的看向前方雨幕。
  蒋霖屿外套已经脱掉了,只穿着白色毛衣。他没戴眼镜,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冷肃的肌肤上。他的眼漆黑,从上往下滴着水。
  陈秘书举着雨伞拿着外套, 说, “蒋总, 你先穿上衣服, 太冷了。”
  蒋霖屿大步走向林希,他走到林希面前,蹲下去半跪在地上看她。片刻后他俯身,用力的抱住林希。
  地上有泥泞,雨水冲刷着大地。
  他的手指死死卡着林希的腰,林希被勒的喘不过气了,她仰起头,“蒋总,您真优秀,瞎子去救人——”
  蒋霖屿炽热的吻汹涌的落了下来,他的手扣着林希的后颈,他疯狂的吻着,用着把林希吞进去的力道。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停止,蒋霖屿疯狂的吻着她,林希攥紧他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
  她停顿片刻,抱着蒋霖屿的脖子回吻,她想咬死蒋霖屿。
  蒋霖屿抵着她的额头,肌肤相贴,他的拇指落到林希的耳根处,用力的摩挲,他的声音哑到了极致,“你——跳进去干什么?”
  “蒋总,您真是优秀的让人惊叹。”林希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想挣扎,抬头看到蒋霖屿的眼,桃花眼寂静深处有浓雾,黑的摄人。
  蒋霖屿的拇指抵着她的耳根,他死死盯着林希,手背上血管清晰。
  林希挣脱他的手,“你知道你这个行为叫什么吗?脑瘫。”
  旁边陈秘书没眼看,强行把雨伞撑到两个人的头上,怕两个人再吵崩了,“蒋总,你先把外套穿上——你不穿也给林总穿上。”
  蒋霖屿强压下所有的脾气,接过外套用力裹到林希身上,打横抱起林希往上面走。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蒋总——”陈秘书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你离我远一点。”蒋霖屿现在没有心思听别人说什么,他只想把林希抱回家,林希冷的身体发抖。
  半分钟后,陈秘书提醒他,“那边没路。”
  蒋霖屿眯了眼,整个人阴沉沉的。看不清太远,只能看到脚下。
  “右转十步,有一个半米土坡,往上走。”林希咬牙,“你放我下来。”
  “不可能。”蒋霖屿不可能放手,不管林希怎么看他,他都不可能放手。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蒋霖屿怎么会不知道林希是什么人呢,她一直都是这样,她永远学不会自私,学不会自保。
  遇到事就往前面冲。
  她好像是三头六臂,好像是永远不会受伤。
  暴雨倾盆,越来越大。天地陷入密不透风的黑暗中,雨打到皮肤上有一些疼。蒋霖屿的湿发耷拉在额头上,身上脸上都是水,高挺笔直的鼻梁泛着清冷的光。一双眼黑如墨,他死死的抱着林希。
  “我老公和孩子还在车里!车掉下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女人终于是清醒,声嘶力竭,“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吧!求求你们了!”
  林希越过蒋霖屿的肩膀看向女人,女人跪在地上想拉身边的人,可所有人都往后退了。浮出水面还能救,浮不出来,晚上可见度这么低,没有任何潜水工具进去就是死。
  水火无情。
  蒋霖屿挡住林希的视线,把外套拉上去盖住她的头。他严丝合缝的把林希捂在怀里,跨过栏杆,司机快步过来撑着雨伞。
  蒋霖屿把林希放到了车后排座位,他也上车从后排拿起毯子捂在林希身上,林希冷的嘴唇泛白,但漂亮的大眼睛沉静。
  应急车道站了不少人,后面的车过不去,车主下来查看。
  林希缩在毯子里看外面的雨,脑子一片空白。
  “掉进去了一辆车,事故原因是第一辆丰田超车时打滑失控,后面卡车想避开就打了方向,把边缘的车辆下了桥面。”
  一场意外,完完全全的意外。
  卡车在高速上急刹和打方向都极为危险,刹不住,车身重量惯性前冲卡车本身也会处于危险中。
  卡车货物前倾压到了驾驶室,卡车司机当场死亡。第一辆丰田车上的人完好,第三辆车掉进水里,只出来了一个人,根据出来的女人描述,车里还有她的老公和孩子,一家三口。
  警笛在黑暗中闪烁,有人清路障,有人去河里打捞。落水十分钟是极限,没有出来就永远出不来了。
  林希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灯光,有警察过来询问做笔录又登记了电话号码。林希的车也在事故中心地带,惨遭追尾。
  “人捞出来了吗?”林希签完字抬头看过去。
  警察摇头,“已经找到车了,可人恐怕——哎。”
  “谢谢。”
  车窗关上,把暴风雨隔绝在外。蒋霖屿的车完好,他的司机速度不快,又在第一时间停到了应急车道,拿出警报提醒后面来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希身上有了暖意,转头看过去,蒋霖屿还穿着湿淋淋的毛衣,靠在座位上垂下眼沉默。
  蒋霖屿往后靠在座位上,把的手搭在膝盖上,半晌后才抬头直视林希,“我原本打算今晚去找你,路上接到你哥的电话,说你要去怀城,我就跟着过来了。”
  林希在毯子下面攥了下手,迎着蒋霖屿的目光,“你找我干什么?”
  蒋霖屿喉结滚动,黑眸中情绪也翻涌,大约有一分钟,他转身猛地把林希抱进怀里。
  他亲在林希的头顶,亲的克制可仍是压不住那个疯狂劲儿。
  “我想到你差点死在三岁那年,我就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蒋霖屿抱的很近,他的唇往下贴在林希的脖颈上,“这几天我像是被剥离开,身体在机械的工作,灵魂在焦灼的等待。”
  他的手指摩挲着林希的头发,有一定的力度,他缓缓摩挲着,声音哑的难受。一开始林希尖锐的分手,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路跟着林希走过来,他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你非他们亲生,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往下面查,我享受着你对我的好,我享受着你的温柔。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住在那样糟糕的居民楼里。我不知道,他们那么虐待你。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难过。我不知道——你差点就没了,那我到底知道什么呢?我到底——在做什么?”
  蒋霖屿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高中时他为了写论文才跟林浩阳他们做兄弟,他并不想拯救任何人,他只是想拿奖。那个奖在国际上影响很大,可以为将来选择大学铺路。
  他的目的性一直很明确,他为了什么他要什么。
  他和林希这么多年,他能完美的把需要从里面剥离出来,他要林希。其他的只要林希不提,他永远不会提。
  林希走了,林希不要他了。
  人并非平面展示,人有很多面,她也不是一道程序,她是人。她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而蒋霖屿像一个机器人。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他顺着林希的人生剖析,为什么林希会离开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他和林希可能不会再有结果,他心知肚明,但还是往前走了。
  林浩阳跟他发过来一个笔录,他在开会间隙看的,看了很久。他看着林希过去的二十七年,林希遭受的全部。
  下午的会议他都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他一想到林希孤零零的在另一个世界艰难求生,他就喘不过气,那种极度逼仄的压抑让他想哭。
  蒋霖屿很少哭,小时候外公不允许他落泪。父母说哭了就不要他,虽然他没哭,还是被所有人抛弃了。
  可他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或者微笑。
  窗外暴雨倾盆,车内暖气静静的充斥着车厢。
  蒋霖屿身上潮湿,拥抱并不舒服。
  “我是一个极度自私自我的人。”
  林希感受到脖子上的潮意,她抿了下唇,蒋霖屿这个评价可真精准。
  “这可能跟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我不是甩锅,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没有遇到林希,他这辈子都会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不会去探究人的情感,也不会费尽心思去讨好一个人,他永远不会往另一个人心里走,“我第一次见你就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这个感情是什么,我很期待,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在等。”
  蒋霖屿没有追人的经验,他觉得这种事,应该别人来找他。林希后来真的找他了,一切都在他的程序内。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情,你的感情。我的人生就是一道程序,我以为你也是。”蒋霖屿紧紧扣着林希的腰,“对不起,林希。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那几年,我从来没有轻视或者看不起你,只是我以为那便是我们的生活。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追求一个结果,我之前为你做早餐也不是为了追回你。我只是不想过去那五年,成为你心理阴影的一部分。”
  林希看着窗外的雨,颈窝处的潮湿更加明显。
  “你拼尽全部的活下来,你活的这么辛苦,不是为了受委屈难过一辈子活在噩梦中。”蒋霖屿见过林希做噩梦,他见过很多次。林希的反应特别大,有时候还会打人。蒋霖屿以前不理解她为什么睡着和醒着反差那么大,直到他看见这些真相。
  林希差点被打死,才会让她经常做噩梦,她在求生啊,“往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你叫林希,你是林氏集团的林总,不要让这些东西困扰你。”
  司机和陈秘书都没有上车,车厢内寂静。
  闪电劈过天空,照亮了雨幕。雨幕沉的看不到尽头,闪电的亮也是短暂,很快天地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雨水划过车玻璃,警灯在水雾中闪烁着。
  “涉事的人我会想办法处理,结束了就彻底结束。”蒋霖屿松开林希,抬手拂过她额头上潮湿的碎发,蒋霖屿的拇指擦掉林希眼下的眼,扬唇笑的桃花眼深邃,一如初见,“把过去全部忘掉,把我也忘掉,永远不要回头。”
  “往前走,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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