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
  三天后, 许幸和许悦然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许悦然本想挑其他地方, 但许幸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强势, 直接将地点时间发过去, 并没有给许悦然挑三拣四的机会。
  咖啡馆楼上两层是康沉投资的健身房, 将许幸送至见面地点, 康沉又上楼, 说是约了白泽和傅子望打桌球。
  许悦然先到一步,挑选了角落座位。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网上的多次曝光,她怕被人认出, 还戴了个黑色口罩,脑袋低低地垂着,许幸走近时, 她还在看手机。
  察觉到有人走近, 她抬头,愣怔片刻, 有些晃神。
  许幸没有化妆, 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偏生皮肤白里透亮, 连点瑕疵都找不到。
  她倒是一直就长得好看, 巴掌脸, 秀气的眉毛,挺而精致的鼻子,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眼睛, 灵动得像是会说话。
  可刚出狱时, 她明明还形容狼狈,面黄肌瘦,眼底没有光彩。
  那时候看到她的照片,许悦然心底就会油然而生一种畅快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短短两年,竟然又是一次时移世易。
  许悦然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指骨突出,指节泛白。
  咖啡厅里并不算特别安静,有人在打手机游戏,也有人是出来谈事情,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
  许幸没有理会许悦然情绪强烈的打量,自顾自坐下,见许悦然仍然戴着口罩,她嘲讽地说了声,“你以为是毒/品交易吗?”
  许悦然神色不定,没有发作,桌下的拳头倒是捏得更紧了。
  好一会儿,她的手搭到耳朵边缘,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之后,才将口罩摘下。
  “考虑清楚了么。”许悦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开门见山问道。
  许幸垂着眼睫,声音漫不经心,“合同呢。”
  许悦然倒也干脆,直接将一纸合约递了过去,“这是复印件。”
  许幸明白她的意思,倒没说什么,拿起来快速扫了遍,轻描淡写地承认,“这个名字确实是我签的。”
  许悦然稍稍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许幸忽然话锋一转,“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好不容易松开的拳头再次攥紧,许悦然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你什么意思。”
  许幸抬眼望她,唇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许悦然,你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我什么意思?当然是字面意思啊。”
  她拎着那张合约在半空中晃动,“你平时和别人都是这么签合同的么,你觉得这个东西有法律效应?”
  许悦然冷笑了声,“你觉得我需要它有法律效应么。”
  许幸轻哂,随意松手,那张纸就飘落到了桌面,“那就随你高兴,把它发到网上。”
  “你!”
  许幸托着下巴,仍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你去告诉全世界,那些东西不是你写的,听说你妈要嫁到霍家了啊,不知道霍振强是不是很高兴,有你这么个能干的继女。”
  许悦然神色已然变得很难看。
  她心里清楚,什么鱼死网破不过都是用来要挟许幸之词而已。她就是看准了许幸接受不了自己代笔,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康沉的污点,所以想赌一把试试。
  可许幸若是真要跟她鱼死网破,许幸敢,她却不敢。
  姑且不论这剧本其实是她从许幸那里拿来的,并不是许幸代笔。
  就当许幸真的给她代笔,她五个知名剧本都不是自己原创,这情节,比一个网剧抄袭融梗显然要严重太多。
  她自己要是把事情捅出来,这紧要关头,沈莉非撕了她不可。
  许幸欣赏了一会儿对面女人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心情不错,很快,又开口道:“许悦然,就算你不发,我也会发的。”
  许悦然死死盯着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幸:“窃取我的作品并署名使用,不知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查过什么叫做侵犯著作权罪,你的情节显然是属于违法所得数额巨大且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要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你以为一张嘴上下一合随便说说就能让人坐牢么,含血喷人也不是你这个喷法吧。”许悦然仍是死盯着许幸,嘴角讥诮地微微上扬。
  许悦然清楚,这罪名在她身上,可没法儿成立。
  剧本这种东西,又不是小说,可以四处乱发到处连载,大家基本都是写硬盘稿。
  而且一开始,许幸为了给方萝筹那十五万,确实是答应要给她代笔的,所以这几个剧本根本就没往外面发过。
  当初许幸出事,她第一时间拿走许幸的硬盘,顺便带走了许幸的电脑,为保万无一失,许幸所有社交软件常用网站她都排查过一遍。
  剧本稿件除了电脑里的几个文档,就只有在硬盘里留有备份。
  即便许幸还留有另外的硬盘备份,搁到现在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毕竟认定版权归属,可不是靠硬盘内容的储存时间。
  许幸见她笑,自己也笑了,“我又不是你,现在是法治社会,让人坐牢当然要讲证据。”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许悦然不知道许幸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手里已经有证据,或者是没证据想要诈她说出点什么。
  但她知道,许幸今天根本就没有要谈天街抄袭案的意思。
  她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做交易,再呆下去只是露怯。
  想到这,许悦然忽地站起,冷冷道:“既然你没有想要做交易的诚意,那就这样吧,走着瞧。”
  许幸看了眼时间,掐得倒是刚刚好,于是也不拦着她走,只垂眼玩指甲,漫不经心地说了最后一句,“恐怕以后我们没有什么走着瞧的机会了。”
  许悦然背脊一僵,连口罩都忘了带,只压低鸭舌帽,匆匆往外走。
  ***
  健身房台球馆的窗户打开,正好可以看到健身房楼下入口,远远望去,对街的小学正好到放学时间,隐隐约约可见家长牵着小孩回家。
  许悦然下楼的时候,陈东正好带着儿子小凯往健身房走。
  他已经没有在健身房工作了,但郝经理平时帮了他很多忙,这次回星城,他惦记着给郝经理带点特产,郝经理现在升了职,时间紧工作忙,于是他提前和郝经理约了时间。
  等接了小凯放学,他一手提着小凯书包,另一手大包小包提了不少礼物,就往健身房走。
  “爸爸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呢,对了,明天我还能再吃一个棒棒糖吗?”
  西瓜太郎头的小男孩仰着头,时不时舔一口草莓味的大棒棒糖,有点舍不得,于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爸爸。
  陈东望着自己儿子,严肃道:“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容易长虫牙,我是不是说过很多次?”
  西瓜太郎扁扁嘴,又很快妥协,“那好吧。”
  手里的棒棒糖舔得越发慢了。
  刚走到健身房楼下,一个戴鸭舌帽穿黑色冲锋衣的女人从楼里走出来,走得火急火燎,不小心撞到了陈小凯胳膊,棒棒糖落地,应声而碎。
  陈小凯嘴一扁,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许悦然正心烦意乱又莫名慌张,不小心撞到一个小男孩,还没待她回过神,就听小男孩哇哇大哭。
  她回头,看到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男孩还没什么反应,可看到立马蹲下身哄人的那男人之时,心头突突大跳,身体也骤然绷直。
  陈东下意识抬头,对上那道被鸭舌帽压得有点低的视线,他眸光顿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