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赵踞笑道:“更加好了。拿来朕尝尝看。”
  颜珮儿背后的宫女早就打开了食盒,却见盒子里还堆放着些碎冰,中间镇着一碗香饮,宫女取了出来转递给颜珮儿,颜珮儿接了过来,上前两步,却并不直接递给赵踞,只看向仙草。
  仙草正在旁边看热闹,没想到颜珮儿到这种地步还如此顾及礼数,一怔之下,对上颜珮儿含笑的眸子,她柔声道:“劳烦姑姑。”
  仙草刚要上前取过,赵踞却笑说:“在朕这里何必多礼。”竟向着颜珮儿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颜珮儿只得又走前一步,亲自献上。
  赵踞接了过来,轻轻啜了口,笑道:“果然香甜可口,一扫方才的燥热之气。怪不得太后对你赞不绝口,珮儿果然心思玲珑,深懂朕的心意。”
  这两个人站在一块的时候,真真的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似的,连看着都似赏心悦目。
  仙草正在打量,颜珮儿已经重又后退,垂首说道:“皇上喜欢,臣妾便放心了,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贸然前来已是唐突,现下便告退了。”
  她突然而来,本以为会跟皇帝多相处些时候,没想到立刻就要走。
  在场的几个人都觉着意外。
  赵踞把手中的香饮往旁边一递,雪茶忙接了过去,赵踞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朕这数日有些分身不暇,等得闲了便去瞧你。”
  颜珮儿脸上微红:“皇上不必惦记珮儿,只顾惜龙体为上。”说着深深行礼,后退数步,带了宫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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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颜珮儿一行离开后,仙草仍有些意犹未尽的。
  怪不得江水悠那么忌惮这位颜姑娘,这举动真的叫人挑不出错儿,虽然是皇帝的亲戚、太后看重的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张扬的意思,反而显得温良谦恭,又如此的善解人意进退有度。
  正在呆看,却听雪茶说道:“皇上,这紫苏饮……再不喝就不冰了。”
  赵踞淡淡道:“你拿去喝了吧。”
  雪茶本以为皇帝还要继续喝的,没想到这样吩咐,一时喜出望外:“那奴婢就遵命了。”
  仙草听见了回头,见雪茶笑嘻嘻地捧着那碗冰香饮退后,临去还向她得意地一挤眼。
  赵踞转到桌子后面,突然对仙草道:“弄些茶来。”
  仙草道:“好好的香饮怎么不喝?”
  赵踞也不言语,只瞥她一眼。
  仙草忙又去泡了一壶安吉白茶捧了过来,取玉杯倒了一杯。
  赵踞喝了半盏,额上微微有汗冒出来。
  仙草看在眼里,一时找不到别的,就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来:“皇上擦擦汗。”
  赵踞低头看她手中拿着一方素白色丝帕,上面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头鹿,嘴里衔着一朵灵芝。
  赵踞不由问道:“哪里来的?”
  仙草道:“是昭仪给奴婢的,这图案也是昭仪亲手绣出来的。”
  赵踞“哦”了声:“罗昭仪对你倒是真的不错,也没见她给朕弄这些东西。”
  仙草道:“皇上也喜欢这些?昭仪只怕皇上不喜,若皇上知会一声,昭仪自然更绣好的给皇上,只怕比这个还强百倍呢。”
  赵踞听她伶牙俐齿地说罗红药,便又看她一眼:“罗昭仪这两日身子怎么样?”
  仙草忙道:“听说大有起色,皇上要不要去看看昭仪?”
  赵踞并不言语,只把那帕子接过来,在脸上擦了一回,看看上头精细的刺绣,半晌才又丢还给仙草。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仙草的话,次日,皇帝在午后果真往宝琳宫走了一趟。
  罗红药果然比先前康健很多,只是大病初愈的人,毕竟不便侍寝,所以皇帝并没有立刻传召。
  仙草看罗红药气色很好,颇为放心,与此同时,也在宝琳宫看到一名旧人。
  原来之前赵踞说给罗红药挑两个好的宫女,却并不是虚话,其中有一个却是之前去了尚衣局的紫芝。
  趁着赵踞跟罗红药在内说话,仙草便问紫芝别后的情形,以及在宝琳宫如何。
  紫芝微笑道:“昭仪是个不肯为难底下的,这宫内的事情也清闲,比先前在尚衣局轻松了许多。”
  仙草道:“你相处久了就知道昭仪的好。”
  紫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当然,只不过想想可笑,当初我在乾清宫,你跟着昭仪,我还取笑你跟错了人呢,如今倒好,咱们两个竟然掉了个儿了。”
  仙草听她的话似别有深意,微微一怔。
  紫芝却又问道:“皇上对你怎么样?”
  仙草道:“倒还使得。”
  紫芝笑道:“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宫内传的都是你在乾清宫的事儿。”
  仙草意外,便问何事。
  紫芝抿嘴道:“当然是说……你成了皇上的心腹,片刻不可缺的人呢,倒要恭喜你了。”
  仙草原本自然还当自己是徐悯,见了紫芝是天然的亲切,可不知怎么,最近见她一次,那滋味就两样一次,仿佛渐渐疏离。
  如今更听见恭喜等字眼,对她来说却实在不知喜从何来。
  但是又不能抱怨别的,当下只低头笑了笑:“在宝琳宫也好,乾清宫也罢,横竖都是伺候主子,只管尽心,别出差错就是了。”
  紫芝笑道:“当然是这话,可是有的人拼尽全力,却抵不过一次小差错,有的人肆意妄为屡屡逾矩,却还能安然无恙深得圣心。这大概是命罢了,又怎能是人力能及的。”
  仙草心中震动:“紫芝,你在说什么?”紫芝的话说到这份上,难道她还不明白?
  紫芝却又恍若无事地笑道:“罢了,我不过当你是姐妹,跟你随便抱怨一句,怎么你竟然像要当真似的?”
  紫芝却又问她跟着禹泰起出宫后的种种,仙草捡着能提的两句,只说些沿途风物等等,并不提个中惊险之类的。
  紫芝盯着她道:“听说禹将军对你颇为有意,之前还以为你会去夏州……兴许自有一番造化呢,不料仍是没有缘分。你可觉着后悔吗?”
  仙草摇头。
  紫芝笑道:“不过也是,禹将军虽然有‘夏州王’的称号,但终究不如皇上是九五至尊,无人能比。”
  仙草越发皱了眉,忍不住喝止:“紫芝!”
  紫芝见她脸色肃然,微怔之下道:“我玩笑而已,你怎么了?难道咱们之间连这些话都不能说了?”
  仙草看了紫芝半晌,本还有话要跟她说,此刻却有些意兴阑珊,就只沉默着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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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宝琳宫,皇帝坐了銮轿,头顶黄罗伞盖,撑出一片荫凉。
  雪茶跟仙草在底下一左一右,雪茶暗中打量仙草,却见她脸色不佳。
  “怎么了,平日里一提到宝琳宫,你就眉飞色舞的,这次怎么像是斗败了的公鸡?”雪茶低低地问道。
  仙草想起方才跟紫芝的话,心里总像是有些阴影,就问:“皇上怎么突然想到,把紫芝调到宝琳宫去呢?”
  雪茶道:“多半是看她还算能干,又想到你们都是太妃的旧人,你既然到了乾清宫,自然就还一个给罗昭仪。”
  仙草无奈地一笑。
  是夜,皇帝便召了颜珮儿侍寝,次日不出意外地即刻封了颜珮儿为婕妤。
  这当然是人尽皆知的事,在后宫里倒也没引发什么波澜,毕竟在众人看来,颜珮儿已经俨然是皇后之选了。何况自打她进了宫后,待人接物,甚是妥帖,不管是对太后太妃,还是底下的采女等,一视同仁,事事周到,所以虽然妃嫔里曾有针对她的人,可见她如此容貌,又看是这样出挑的行事,倒也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所以颜珮儿给越级封为婕妤,大家只私下议论了一阵了事。
  又有些趋炎附势的,看到太后宠爱,皇帝宠幸,简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便纷纷赶去给颜珮儿道喜,着意笼络讨好。
  于是这半月以来,皇帝除了颜珮儿,再也没召幸过别人,连江水悠都给冷落了。
  这却是在江昭容意料之中的,倒也罢了。
  连绵下了几天的雨,把原先的暑热暂时清退了些,飒飒地倒有了些许凉意。
  皇帝下了朝,回到御书房,不多时高五来见,脸色却有些奇异,似乎有两三分的惊惶似的,这对高五来说却是极罕见的。
  雪茶看的奇怪,才要在旁听听他说什么,高五却走到桌边,低低对皇帝说了一句话。
  他实在太过谨慎,以至于雪茶只隐隐听到什么“不肯……半路上……”之类的只言片语。
  而高五说完之后,皇帝脸上的血色突然消退了不少的,在阴沉的天色里显得格外的白。
  雪茶虽不知发生何事,隐隐地却有些心里惴惴。
  正探着头呆看,皇帝却把面前桌上的折子一推,负手迈步出了书房。
  雪茶便偷偷问高五:“出什么事了?”
  高五冷着脸说:“不该问的别乱问。”
  雪茶瞪他一眼,忙跟着皇帝出门,却见皇帝是回乾清宫的。
  雪茶惶惶然跟着皇帝进了殿内,却并不见仙草出来迎着,赵踞问道:“鹿仙草呢?”
  一个太监忙道:“回皇上,小鹿姑姑先前出去了,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皇帝的口吻有些不善。
  “像是、去了宝琳宫。”
  赵踞道:“去,把她叫回来。”
  小太监领命,急急忙忙地去了。
  雪茶等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皇上,着急叫小鹿干什么?”
  赵踞并没有回答,耳畔却响起方才高五的回话。
  原来高五所回的,是之前派了谭先生去济南府带濯缨老人上京的事,那濯缨老人本不肯离开济南府,谭先生以皇命相逼,才勉强上路,谁知走到半路,老人体力衰竭,竟然身故了!
  赵踞原先在接到禹泰起亲笔信的时候,对那信上所说,半存疑虑,又怕放仙草出宫节外生枝,所以才命谭伶去请,不料濯缨老人本就年高,之前又给马三伤着,着实经不起鞍马劳顿。
  直到现在,皇帝心中才焦虑起来。
  赵踞在乾清宫等了一刻钟,仍是不见仙草回来,雪茶早又派了个太监去催,也无音信。
  窗外的语声哗啦啦的,皇帝颇为焦躁,索性出了乾清宫,要亲自往宝琳宫去,不料才出宫门,却见颜珮儿带了宫女缓步而来。
  皇帝勉强驻足,颜珮儿行了礼,原来她见连日阴雨绵绵,所以亲自给皇帝熬了些祛湿的汤药。
  赵踞笑道:“天阴雨湿,只叫人送了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颜珮儿道:“还是臣妾亲自看着放心。”又问:“皇上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