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次振翅
  岑矜坐在车内,出神盯着不远处的校训石碑,不一会,暮色中跑来一道长影。
  她眯眼辨认了下,果真是李雾。
  是她的错觉吗,这才几天没见,李雾似乎又长高了点。
  但变化最明显的还是他周身弥散出来的情绪,刚来那两天,他低迷,沉闷,难以适应,但这会好多了,他不再那么紧绷,那种汩汩涌动的朝气老远就能被人嗅见。
  他看起来跟校内陆续走出的男高中生已无太多差距。
  岑矜弯眼,打两下双闪吸引他注意。
  少年步伐一顿,慢了下来。他朝这儿看,眸子黑而亮。
  岑矜降下副驾驶车窗,冲他招了下手。
  所有兴高采烈及时收敛,李雾抿了下唇,走过去。
  他停在外边,微微喘气,胸腔起伏,一眨不眨看她。
  岑矜蹙眉:“上车。”
  李雾回过神来,拉门坐了进去。
  车里有股浓郁的鲜香味,他没忍住动了下鼻端。
  “还没吃晚饭吧?”岑矜不急打火,从杯架里提出一杯关东煮,递给他:“旁边便利店买的,你先垫垫肚子。”
  李雾接过去,问:“你吃了吗?”
  从接触他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反问自己,岑矜讶然,也问:“怎么,你要请我啊。”
  李雾稍有怔忪,眼光虚跑到别处,不吭一声。
  见他故态复萌,岑矜不再拿他逗趣:“我不饿,你先把里面的吃了,吃完我再看看去哪吃正餐。”
  “嗯。”李雾老老实实把一根肉丸子叉进嘴里。
  抬手动作间,他腕上的电子表露出一角,从岑矜眼皮底下一闪而过。
  她瞧见了,欣然发问:“手表好用吗?”
  李雾急于回话,忙将丸子挤去腮帮里侧,含糊不清道:“好用。”
  他脸颊鼓出一块,有种滑稽的可爱,岑矜看得想笑:“吃吧。”
  少年认真咀嚼起来。
  岑矜发现,看李雾吃东西,好像比看那些吃播视频更要……下饭?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毕竟吃播都带有无法避免的浮夸度与商业化,但李雾不一样,就是真诚,乃至于虔诚。
  比较间,少年侧目瞟来一眼,他眉心极快蹙了下,头接而埋去别处。
  虽幅度甚微,几不可见,但岑矜还是全看在眼里,她会意一笑:“好了,你吃你的,我不看了。”
  她转脸拨弄手机,看微信里的消息。屏幕将她脸映得莹白。
  李雾余光轻扫过去,而后悄然抬手,搓了下自己略烫的耳廓。
  等李雾吃完,车行上路。
  岑矜关心起他学习情况:“怎么样,上课吃力吗?”
  “还好。”李雾坦诚答。他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一直在努力追赶。虽有课程落后,但不是空出一大截那种,只要肯挤出时间恶补,还是能顺利跟上的。
  岑矜又问:“任课老师呢。”
  “比以前学校的好。”
  “废话。”
  “……”
  李雾无法反驳,这确实是句废话。
  “这几天有没有碰到过齐老师?”
  李雾说:“课间见过一次。”
  “有跟他打招呼吗?”
  “嗯。”李雾语气略微发飘。一周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闷在班里,出去一趟也目不斜视,几乎不与人目光接触,还是齐老师迎面先认出他来,他才给予回应的。
  “宿舍生活呢,室友人应该不错吧,”岑矜还对搬来那天的寝室环境耿耿于怀:“做朋友可以,但别被同化,还是得爱干净。”
  说到这里,岑矜不由想起前年第一次到李雾家。
  那间房子家徒四壁,但被收拾得相当整洁。李雾爷爷也被照顾得很好,面部不见污斑。李雾曾端来两碗清水,他的指甲干净整齐,这在他们考察过的孩子里相当少见,穷到一定程度根本无瑕或不在乎这些,但李雾不同,即便身陷囹圄,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傲骨。
  一些细节就这么涌现出来,岑矜以为自己不可能记住。
  毕竟那一天的她,身心排斥,全程不语,更别提碰那碗水。
  思及此,她又瞥了眼李雾握着关东煮杯的手指,瘦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仍修剪得一丝不苟。
  岑矜感慨地长叹一息,语气放柔:“在学校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讲。”
  李雾说:“好。”
  “如果我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也要告诉我,提醒我,行吗?”她宛若约定。
  李雾不说话了。
  “看来是有?”岑矜侧目,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有些事上,她的确喜欢咄咄相逼。
  大脑短暂空白过后,李雾说:“没有。”
  明明应该有的,某一时刻,他有所抵触,有所抗争,但现在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岑矜轻笑一声:“拍马屁呢?”
  “……”
  “但是,”她没忍住给自己贴金:“遇到我算你走运。”
  李雾轻“嗯”,在晦昧里极浅地勾唇。
  岑矜生出久违惬意,“待会想吃什么?”
  她又说:“我知道你不挑,但应该也有那种很想吃的吧,从小就向往的。”
  李雾不语,又摆出那副闷样。
  岑矜瞥他,知道打不出个屁了,便趁着等红灯间隙,调出手机里的美食app。
  她目不斜视,单手把手机递出去:“上面有店,你自己划,喜欢的点进去给我就行。”
  李雾接过,没有立刻依她所言。
  岑矜扬眉:“这次把选择权交给你。”
  李雾愣了愣,挑眼看她,短短一下。
  见他还不动,岑矜改口:“我有选择困难症,请你帮个忙。”
  李雾总算开始滑屏。
  “跟小孩儿说话真累。”岑矜呼气,好似终于吸到氧气。
  “……”
  手指在屏幕上滞了会,李雾尝试提出异议:“你做决定就行了……”
  “我不要。”女人快速回道。
  “……”
  跟大人说话真累。
  —
  李雾最后挑的地方是家家常菜馆,人均不贵,不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只是巷子深处的苍蝇馆子。
  岑矜反复确认:“确定吗?这家?”
  她以为他会选肯德基麦当劳这些很能满足孩子假期仪式感的地方。
  李雾点头。
  “好。”她打开导航。
  饭馆位置不算太偏,只是停车之后还要走上一段石砖路。
  这里环境比岑矜想象中要好,面积虽小,店内布置却格外用心,兼具烟火气与人情味。
  上菜之后,岑矜尝了口,眼一亮夸道:“你还挺会选。”
  李雾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
  只能说七分努力,三分运气,他挑得比测验还仔细,把价格、地址、评价全都筛了个遍,才定位这家店。但在得到岑矜认可前,他也是不安的。
  好在她还算喜欢。李雾小幅扬眼,留心她更多反应。
  不想女人也刚好看回来,还夹着一大坨肉,丢进自己碗里。
  “吃啊。”岑矜下巴一抬。
  李雾忙把它放进嘴里,心不在焉嚼着。
  “不好吃吗?”她目光炯炯,抓住他在分神,自己夹了一筷子接着试:“这肉烧的不错啊。”
  李雾硬着头皮点头。
  岑矜注意到墙角的饮料筐:“汽水喝吗?”
  男孩子都爱喝这些,她是过来人,她知道。
  李雾摇了下头。
  “……”岑矜抿抿唇,招呼人:“老板,给我拿瓶雪碧。”
  “一瓶吗?你……”柜后的女人望望他俩,稍一斟酌:“还有啤酒王老吉,要不要?”
  岑矜斜了眼李雾:“不是我弟喝。”
  少年动筷子的手顿住。
  老板笑:“还有冰的。”
  “就常温吧。”
  拿了雪碧,老板走来他们这边,麻溜地就着木桌边缘砰一下开盖。
  瓶内气泡滋滋上涌,甜气四溢。
  岑矜接过,将吸管插进去,摆在一边,没动。
  等老板背身离去,她才将汽水瓶推到李雾肘边,继续吃自己的。女人面无波澜,甚至平静出一种好整以暇的意味。
  片晌,李雾把雪碧揽过来,吸了一口,沁人心脾。他脑袋低那,突地哼哧低笑,不知笑什么,约莫是笑自己。
  岑矜挑唇,也跟着忍俊不禁:“不是不喝吗?”
  “不想让你多花钱。”李雾正色。
  “这才几块钱,”岑矜不以为意:“小时候喝过吗?”
  “喝过。”
  “还跟那时候味道一样吗?”
  “嗯。”
  ……
  ——
  回家之后,安排李雾去书房做作业后,岑矜回了卧室,她四仰八叉躺回床上,身心舒畅。
  上班时的憋屈一扫而空,人果然还是要转移注意力。
  岑矜握起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新消息。
  她点进去,是妈妈的回复。
  老妈:听你爸说你要离职了?
  就在三分钟前。
  岑矜赶紧坐正回复:是。
  她故意嗲兮兮:您不气我了呀?
  老妈懒得打字,回了段语音,还是没好气:“气有什么用,气了你就听话了?”
  岑矜附和:是啊,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话的。
  她的嬉皮笑脸让岑母不气反笑,恩怨一笔勾销:“人小孩现在怎么样。”
  岑矜索性打语音回去:“托我爸的福,有学上了,今天周末我就把他接我这来了,他一个人待学校太可怜了。”
  “你就是心肠太软,”老妈似是想起旧事:“吴复条件也不怎么样,你非要跟他结婚,现在倒好,先被踹出门的也是你。”
  “什么啊,是我自己走的好吗?”岑矜对妈妈的形容颇有异词。
  “房子呢,那么好的房子不能就这样白送他吧,首付跟装修钱基本我们家出的,他还贷才还多久。”
  “再说吧,这几天公司忙,他可能根本顾不上这事,我已经把他微信删了。”
  “你几岁啊,还删人——”岑母无法理解,又严声告诫:“找个律师帮你看着点,你自己也放灵光,别又脑子不清醒。”
  “知道了。”岑矜听得心烦起来,刚把这茬抛却脑后,又被老妈拎回眼前逼她直面。
  婚姻里这些千丝万缕,细枝末节,真是让人厌烦透了。
  她转移话题:“妈,你知道吗,我这几天有了个新感悟。”
  “什么,”岑母嫌弃:“你哪来这么多感悟。”
  “当妈是不容易,”岑矜啧了声:“就跟胜州那个小孩相处后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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