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其实在许多小娘子们看来接受郎君们的好意,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因为郎君们总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们毫不吝啬地表现自己,就像求偶时急于展示自己鸟类,遇见钟意的小娘子,会把自己最鲜亮的那根羽毛递上去。
  小娘子们大多数是会非常礼貌地看一眼那根羽毛,但是这羽毛到底色泽如何,是小娘子们的长辈说了算的。非常现实,也很符合李朝国情。
  但这只是大多数小娘子罢了。越是高门贵女,越是会小心避免。她们可不会随随便便瞧别人的羽毛,而有些小郎君敢递上羽毛,她们可能表面礼貌微笑,但实则浑身上下都在拒绝对方。
  世家多好面子,你若当真有意求娶,那便请你让家中长辈出面。她们可没有心情去跟人玩什么私相授受的把戏,更不屑那些示好。就像余皇后得知有才子写诗示爱于如意,恨不得撕烂对方的嘴。也只有圣人能哈哈接受。
  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这些小娘子的性格。骨子里的矜傲很难改变,她们想要的家中父兄都能给。
  这种背地里偷偷示好,却不相告,然后等小娘子自己发现,再感激你的付出不求回报更是不可能的。
  而如意是贵女们中的佼佼者,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那些爱慕她的小郎君们,一开始只觉新奇,后来便是厌烦旁人看她的视线。若是相貌俱佳的小郎君也就算了,如意倒不介意,可若生得不好,还用那般痴恋的目光看她,她很难不骂人。
  崔甫这番作为简直是在挑战如意手中的权势。虽然崔大人只是帮了一个小小的忙,他怕是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雄性本能告诉他,若想哄一个小娘子,还是要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站在小娘子的身前。
  虽然他自己不清楚,可如意还是凭满腔愤意一举把他架到钢丝上。左边是滔天大火,你崔甫至今未曾递上章程,私底下悄悄去请本达,没有同如意打过招呼,难道是想让如意知道后夸你吗?
  而右边是漫天大水,被刚拒绝自己的小郎君相助,让如意觉得万分羞耻。
  而崔甫之所以还能稳稳当当地走在这根钢丝上,全靠他这张无人出其右的脸。
  这如今已是第二天了,可如意胸前那团火却是越烧越旺。将对崔甫的那一丝情意烧得灰都不剩。
  爱面子的公主如何能容忍被人挑衅。她可以毫不手软榨干崔甫的价值,但却不接受这种方式。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她要的自己会拿,不需要别人送。
  显然是不管气还是羞,都成功点燃了如意的胜负欲。她不信了,再遇不上一个合眼缘的小郎?
  “就这些,你去好好查查。”前日一句戏言,今日便成了真。
  周乐言愣愣地望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画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方才已经从公主那儿知道了崔甫的骚操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她同情地欢送崔大人出局。
  可公主反应也太大了些,她不由抬头瞧了公主一眼,颇为懂事地把出局的崔大人又往回拽了拽。她觉得还能再挣扎一番,倒也不必这么早下注不是。
  她虽然心里想七想八,面上还是乖巧点头:“是,阿言定会好好查查。”
  等回去时怀里便塞了一叠小郎君的名字。周乐言是个不开窍的,但这也仅仅针对她自己罢了。她摸着下巴,琢磨着怎么才能不经意地让崔大人也知晓此事呢?
  虽然崔甫在她眼里地位堪比祸国妖姬,但架不住公主喜欢。可怜她还不知道崔甫亲口拒绝了公主。
  她圆溜溜的大眼一转,嘿嘿,周云生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她计划还没实施,第二日便被她的一生之敌找上了门。
  余东晖下了朝之后当着周乐言阿耶的面就把她拦下了,表情不是很好:“周大人,不知你现下有没有空,有些事想请教大人。”
  周乐言很想送他两个白眼,让他别挡着光。但想起上回还欠他一个人情,颇为不情愿道:“有空。”
  余东晖看清她脸上的表情面色更差,一言不发地在前领路,二人一路从宫里出来,到了西市一家饭馆。
  等入了座,余东晖也不说话,周乐言憋了一会就忍不住道:“余大人有什么事就快说。”
  “怎么,一会儿周大人还有其他人要见?”余东晖抬眼看她,目光说不出的深沉。
  周乐言被他的眼神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觉得不对,但还嘴硬道:“这与大人无关吧?”她确实这回出血了,等会还要请周云生吃饭。
  余东晖看炸了毛的周乐言,又低下头,和缓了语气道:“确实无关。不过是同朝为官,关心一下大人罢了。”
  心里却在想,果然是喂不熟的。求人时低声下气,用不上时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周大人最近在西市的动静有些大,所以想请教一番周大人。”
  话一出口,余东晖便看见周乐言转了一下眼珠,显然是想什么坏事,怕是下一刻就要给他下套。
  果然,周乐言一改方才撇清干系的模样,殷勤地堆着笑,凑上前来给他倒了杯茶。
  余东晖望着周乐言脸上谄媚的笑容,有些无奈地想,他为什么要这么了解这个人?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周乐言不知余东晖已经看透了她,她还在左右试探,想着坑一把余东晖。
  装模作样小声道:“此事我本不该与大人说,涉及公主。但是大人好歹上一回帮我过。外加您是公主的舅舅,我才与你说。”
  余东晖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放缓了。他已经猜到周乐言要说什么了,但还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周乐言踏入西市,或者在西市有什么动静,他是一清二楚。昨晚有人来报,周小娘子派人四处打听几位小郎君的底细爱好,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让他知晓了。
  他闻言后一宿都没睡,今日便是要问个明白。守了这么久的果子,谁敢伸爪子,便不要怪他不近人情。
  他此时心情好些了,眉眼中便透露了两分和颜悦色。
  周乐言一看,忙接道:“前些时日余皇后为公主备了许多画像,正是有意为公主选夫婿。作为公主的好友和属下,我自然要为公主考虑些才是。故此,私底下偷偷探探底细。大人也是公主的舅舅,在西市说一不二,不如也帮帮忙?”
  余东晖点点头,心甘情愿往套里钻:“怎么帮?”
  周乐言笑开了花:“大人果然一片长辈爱护之心。只须将那些小郎们生平往事,家中有无姬妾,平日爱不爱去平康坊等消息告诉我便好。”
  余东晖又点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周乐言故作不经意道:“我瞧那些画像里的才俊们,好似没有声名远扬的崔氏明秀么?崔大人如此相貌才华也不知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余东晖再一次点头:“我知道。”
  周乐言本是暗示,也没指望他回道,冷不丁听见余东晖回答当场愣住。
  余东晖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我知道,崔大人的画像是我亲手撤下来的。周大人所需的消息资料回头皆会送去,也多亏周大人提醒,我光顾着送画像去宫里,忘了一并把所查的消息一并送上。”
  “不过周大人放心,送入宫的画像俱是调查清楚的,此事,皇后娘娘也是知晓的。”
  周乐言气得绝倒,敢情这些画像都是余皇后让余东晖去收集的。她还在这叭叭半天,人家怕是拿她当笑话。
  事已至此,周乐言也懒得问为何撤下了崔甫的画像。坐直了身子,非常正大光明地送上她想翻很久的两个白眼。
  异常嫌弃余东晖耽误她时间,一生之敌果然是一生之敌。敷衍道:“既然你早知晓了,那想来也没什么需要说的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手一撑桌,毫不给面子地起身走人。
  余东晖一点也不生气,低低地笑出了声,某方面来说,也挺欠的。就爱看周乐言被他逗得宛如炸了毛的猫。
  周乐言出了饭馆,又进酒楼。
  周云生入座没多久,就看见周乐言进来,一脸气愤,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好像听见了两句“人渣”,“王八蛋”。
  他立刻皱了眉:“阿言!小娘子家家,骂骂咧咧像什么话。”
  周乐言听见她阿兄呵斥才收了声,道:“阿兄等久了吧?月牙,让人赶紧上菜。”
  她被余东晖这个老狐狸气得头疼肚子饿,便听见周云生问:“方才去见谁了?怎么如此生气?”
  周云生不打她的时候还是一个非常关心妹妹的兄长,周乐言委屈道:“余东晖那厮,太欠了,又看我笑话。”
  周云生听到余东晖三个字就和周乐言一样头疼,她阿妹犯的事有一半是因为这余大人。他就不明白,余东晖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老跟个小娘子过不去?
  周云生还没见过余东晖看周乐言的眼神,否则怕是一眼就瞧出来,余东晖惦记上他家这颗不是很聪明的大白菜了。
  他阿妹难得大方一回请他吃饭,他可不想扫兴。岔过话题:“近来大理寺如何?可应付得过来?”
  说起这个周乐言就嘚瑟,周云生身上可还没有个一官半职呢,大咧咧道:“有什么应付不来?”
  周云生看不得她这副纨绔模样,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请我吃饭?难道不是有事求我?”
  周乐言立刻端庄乖巧坐直了身子,再接再厉,准备大逆不道地坑一回自家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