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嘉玉堂里,姜氏坐在正中的榻上,王宁和温氏坐在左边的枰上,堂下站着垂头丧气的王鸾。
  五天前,他爹和祖父休沐回家晓得了他的那些破事情后,他先后挨了两顿板子,加上先前挨了他娘的那一顿轻点儿的,一共挨了三顿板子。
  王家动家法,都不会打脸,所以王鸾尽管身上被打得青紫一片,可脸上肤色如常,一眼看过去,依旧是个俊俏郎君。
  王宁跟他爹,如今任着朝廷司徒的王涛商量了下,觉得还是要请谢家考虑下,再给王鸾一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不要和离。
  所以,王宁特意请了一天假,带着妻子温氏,还有儿子王鸾上谢家来见老夫人姜氏,把来意说了,恳请她能原谅王鸾,让王鸾和谢伯媛重修旧好,继续往下过日子。
  姜氏原先在谢庄夫妻执意从王家接回女儿,并且要叫谢伯媛跟王鸾和离的事情上,还是有点儿犹豫的,她也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王鸾是有毛病不假,但也不是大得不得了的毛病,贪财好色的男子实在太多,不缺王鸾这一个。
  因此不是实在过不下去,她不太赞成谢伯媛和王鸾和离。
  不过,在后面王鸾来谢家挟持谢妙容,逼迫谢伯媛写那有辱名声的什么悔过书后,姜氏对王鸾的印象那就是彻底坏到了底,所以听了王宁夫妻的恳求,以及王鸾的道歉后,她说:“这事情我不能做主,还是等七娘的阿母和十五妹来了,她们听了你们的话,看她们怎么表态再说。”
  温氏就问:“为何老夫人不能做主,您如今可是谢家的一家之主啊。”
  姜氏道:“可我不是七娘的父母,因她阿父今日去了衙门里,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请她阿母来做主好些。还有十五娘那一日被你家王三郎掐着脖子,伤得不轻,吓的也不轻,你们要让我宽恕王三郎,还不如叫十五娘来,问她可愿意宽恕王三郎不。她要是愿意宽恕,那我也不计较了。”
  温氏一听就明白这位谢家的老祖宗大概是不愿意在宽恕王鸾这件事情上让步的,很可能姜氏还是想让她的孙女儿谢伯媛跟自己的儿子和离,所以才把话推到了刘氏和谢十五娘身上。
  不过,既然来了,也就顺从主人家的安排,见了刘氏和谢十五娘再说吧。
  接下来,众人就在嘉玉堂内等着,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那茶都换了两三道,姜氏也是借着登东,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后面姜氏在再一次登东回来后,温氏就问:“为何谢十五娘和刘氏这么久都不见来,难不成她们没有住在谢府里头?”
  姜氏解释:“她们母女一早去寺庙施舍还愿去了,十五娘前几日被吓得不轻,我让她抄了些经送到寺庙里去,望菩萨保佑她早些好。她们一早就去了,这个时辰估摸着该回来了吧。”
  这一席话说得温氏赧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再等等。”
  坐着的人等得,站着的就等不得了,王鸾一来嘉玉堂,姜氏就没有让人给他个座儿,再加上他是个小辈,坐着的人都是长辈,他没有能坐下的理,只能站着。
  一站一个多时辰,碍于礼节,又不能乱走乱动,十足的是体罚。到后面,他站得两脚酸痛不已,简直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算了。
  就在快要撑不住时,有婢女进来回禀说刘氏和谢伯媛回来了,已经到嘉玉堂了。
  王鸾赶忙打起精神,站直了,等着两母女进来。
  刘氏和谢妙容进来后,向姜氏行了礼,又跟王宁夫妇见了礼,最后姜氏命婢女在自己右边设了两个枰,请她们坐下说话。
  姜氏随意问了她们两句出去可还顺遂等话,刘氏答了说都还好,姜氏就指了指堂下站着的王鸾,把他们一家人的来意说了,接着问刘氏怎么想。
  刘氏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让自己的小女儿谢妙容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然后让她拉低领子,接着指着她的脖子对王宁夫妻说:“你们看一看我家十五娘的脖子上,都过去六七天了,那被王三郎掐的青紫指痕都还没消呢。这样的姐夫,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王宁和温氏今日也是头一次看见谢家十五娘的伤,之前他们听庾氏说王鸾在谢家挟持了媳妇谢伯媛的小妹,到底是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个挟持法。今儿见了,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算过去了六七天,眼前的谢家十五娘脖子的青紫指痕淡多了,不过依然是可以一眼看出来当日造成的伤痕。小姑娘白白的纤细的脖子上有这么一圈青紫的痕迹,会让人去想象那掐住她脖子的人有多么凶恶,要是下手再狠点儿,她的脖子一定会断了……
  “孽障!”王宁先就涨红了脸,怒视着堂下站着的儿子王鸾低声叱责。
  王鸾吓得一抖,根本不敢看父亲的脸。
  温氏也是脸色难看,立马站起来,向刘氏欠身道:“我家三郎对不住你家十五娘,是我们教子无方……”
  王宁又让王鸾上前去向谢妙容赔礼。
  谢妙容受了王鸾一礼,嘴巴闭得紧紧的,没有说一个字。
  刘氏叫女儿回来重新跪坐了,这才说:“我跟郎君已经商量了,若是我家七娘再跟你家三郎回去,往下过,那她以后就没法子再见十五娘这个阿妹。所以,还是让七娘跟你家三郎和离了吧。”
  温氏闻言转脸去看丈夫,眼神里有叫他拿主意的意思。
  王宁也是在朝为官的人,这一回带着妻儿上谢府来致歉,希望能挽回次子王鸾跟谢家七娘谢伯媛的婚姻,也是有诚意的。不过,在他见了谢妙容脖子上的伤后,他自己也是羞恼不已,扪心自问,要是他的一个女儿被姐夫掐住脖子,差点儿掐死,那他恐怕也会如同谢庄一样,从今后没法子再见到那个差点儿掐死自己女儿的女婿。
  都是要脸面的人,既然已经做了这种挽回的尝试,但亲家那一边坚持要和离,他也就只能顺手推舟了。
  所以接下来,他开口答应就依谢庄夫妻的要求,回去禀明阿父,过几日定个日子,两边的长辈在一起,就把和离的文书写了。
  “那就好。”姜氏随即让刘氏送王宁夫妻出嘉玉堂。
  等人都出去后,她问在跟前坐着的谢妙容:“十五娘,今儿去你师傅那里学得如何。”
  谢妙容强笑:“还好,还好。”
  姜氏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的榻上来坐,祖孙两个坐近些好说话。
  谢妙容却站不起来了……她先前是因为有外人在,咬牙撑着站起来去给王宁等人看脖子上的伤,这会儿跟前没人了,也就软了。
  后面还是在她身后站着的阿蔗上来把她给扶了起来。
  “这都是练得什么,怎么去头一回就站不起来了?”姜氏皱着眉头问。
  “扎马步,一个时辰。”谢妙容有气无力答,“师傅说了,以后天天得扎一个时辰,阿婆,你说我这是早上起来练,还是晚上睡觉前练好啊?”
  “晚上练吧,以后叫阿枣早点给你做点儿饭吃,吃罢了早些练,练完了,洗洗睡。要是早上练,我怕你练了走不动路,不能去家学里上学呢。”
  “还是阿婆考虑得当。”谢妙容被阿蔗扶着去祖母旁边,可她不想坐下,再让她跽坐,她的腿恐怕要断。
  姜氏见她不肯坐,只当她是累了,正好刘氏也去送了王宁夫妻回来,姜氏便让阿蔗扶着谢妙容先回去,单留下刘氏说话。
  婆媳两个不外乎说得就是今日谢妙容去拜公孙舞为师的事情,还有王宁夫妻带着王鸾上门来致歉之事,刘氏简要说了下谢妙容拜师的情况后,姜氏就说:“王宁夫妻倒是知礼,可他们的次子王三郎却是太不成器,但愿这一次咱们坚持让七娘和王三郎和离的事情不会让王家和谢家起嫌隙。”
  刘氏道:“将心比心,相信王宁夫妻看了十五娘脖子上的伤,也会吃惊,他们没有理由对咱们谢家的决定生怨。”
  姜氏点点头:“也是,这也是我要你和十五娘一回来就来我这里的原因。”
  却说王宁夫妻带着王鸾回去后,把在谢府说的话和见到的事情都禀告了庾氏,庾氏便决定等老头子下一次休沐在家,就让王谢两家把谢伯媛和王鸾的和离的事情办了。并且她还决定禁足王鸾一年,在这一年中,朝廷里的差事先挂着,让他在家抄写家训,禁绝一切酒宴。
  王鸾被罚,心里当然不痛快,自此也就深恨谢伯媛还有谢妙容,甚至连谢庄夫妻也给恨上了。他暗下决心,要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复这些让他丢脸受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