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耳边传来放肆得意的大笑,海鬼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好戏,哈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但他并没卸下防备,一手攥着军·刺,更警惕地把女人往后挡了挡。付峥要是敢反抗,他就立即把这女人踹下去。
  此时此刻,风更剧烈,笑声也愈发癫狂刺耳。姜可背对他们,却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海鬼冷冷盯着付峥的小腹,三年前那一下,居然让他给活了下来?
  他狞笑一声,攥紧军·刺,阴毒地盯着那里。
  付峥面无表情,垂眉敛目,余光却瞟向女人那边。她手脚被束,处于边缘,稍不留神便会跌下去,更何况海鬼离她那样近,只要往后一踢…
  机会只有一次。
  那冷硬的金属物越来越近,泛着森森冷光,他不由想起当时血肉被刺破、三条棱刺入、翻搅的那种痛楚。时至今日,仍记忆深刻。
  但他没动,只眼底冷光闪过。
  姜可深喘口气,头晕晕沉沉,她感觉自己站不稳了,一阵风就能让自己摔下去。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可可”,风声陡然剧烈,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偏了偏头。
  眼看那军·刺靠近,海鬼注意力全在付峥腹部旧伤,离身后的姜可也有了一小段距离。
  付峥眯起眼睛,抓住时机,在马上要触到时,猛地跃起。
  海鬼脸色一变,反应过来,这便要把姜可踹下去,还未动腿,整个人被压倒,他手里拿着军·刺,这便往付峥腹部急刺,后者早有所准备,用手一挡,三·棱·军·刺却极其灵活,转了个方向,瞬间没入他手掌。
  浓郁血腥味漫开。
  海鬼愣了一瞬,很快作出反应,奈何付峥手腕发力,死死扣住那军刺,身体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再想动边缘的姜可却够不到,只能被牢牢摁在地上。
  姜可听见响动,极慢极小心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咬紧下牙,忍住尖叫。
  天色阴沉,她分不清那血迹从何而来,只能看见两个如野兽般的壮硕男人在地上扭打,发出嘶吼。她很想往里靠一靠,看得清楚些,无奈地面湿滑,她双脚被绑着,怕自己这样一跳,便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艰难往里移。
  却看见付峥和那人,厮打着往外。
  “付峥!”她惊呼,明白过来,声音却又低又哑,湮没在雨水里。
  这样的歹人,无论付峥如何,他都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的位置又太危险,稍不慎就会跌落,付峥只得如此。
  突然,一道惊雷劈下,黑暗中倏忽有了些亮光,不过一瞬,她看见血淋淋的被刺穿的手掌,声音陡变:“付峥!!”
  她耳朵翁嗡嗡的,再撑不住,眼前一白。
  第31章
  姜可做了一个冗长混乱的梦,梦里都飘着一股鲜血的腥臭气,以及雨水的冰冷湿意。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冷。
  在梦的最后,她忽然又不冷了,好似所有的痛苦都跟着消失。她梦见了她的大学时光,温暖,朝气,又恣意的大学时光。
  阳光从斑驳古老的校门洒下,在空气中折射成缤纷的光柱,来来往往骑着单车上课的同学们,还有食堂的韭菜包子香,上不完的专业课……然后她站在校门口,穿着粉色领子的学士服,格格不入地望着这一切。
  然后,她看见了,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公大门口,有一个男人慢慢地朝她走来。
  他穿着浅蓝色制服,黑色长裤,面孔年轻,棱角分明。
  他朝她伸出手。
  温暖、宽厚的大手,指腹有粗糙的茧子,皮肤细腻黝黑。
  姜可也伸出手,就在两只手差一点点就碰要到的时候,她额头一痛,骤然苏醒。
  她望着白色天花板,白色的枕头,白色的棉被,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只是…他呢?
  他呢?!
  在她记忆的最后,是他血淋淋的,被军·刺穿透的手掌。
  她浑身发冷,捂着被子,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却根本冷静不下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便要下床。
  请来的看护正在打着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姜小姐?”
  姜可头一阵天旋地转,鼻腔阻塞,嗓子眼火烧火燎得痛,估计是发烧了,但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大碍。
  “付峥呢?”她急急地问,“就是……跟我一起送来的那个男人,他在哪儿?”
  小看护是圆寸后来请的,根本不知道,连连摇头。姜可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跟她多说,穿上鞋子便往外跑。
  私人医院的vip病房,推开门便是长长的走廊,点着豪华的壁灯,脚下是厚实松软的地毯。只是现在临近深夜,难免显得压抑阴暗。
  姜可不知道付峥在哪一间。
  她转了半天,也是不巧,居然没有看见一个小护士。她身上穿着条纹薄睡衣,很薄,现在已是深秋,冷风灌进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没法一间间去问,她准备去找服务台,没走两步,忽然一顿。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姜可开始以为是付峥,刚要上前,又听出不是。
  声线的确很像,只是这人语调较高,口气也没有付峥的沉稳平缓。
  “爷爷,那您说现在怎么办啊,大哥手上神经韧带可都断了,医生说即使能接上,基本上也废了啊。”
  他语气看似关心,姜可却觉出一丝不对的味儿来。在听到“都断了”的那一刻,她近乎窒息,心里揉碎得疼。
  她没再往前,余光瞥到那里是个豪华的小休息室,门没关,透出橘黄的光。
  另一道声音姜可也觉得有点熟悉,苍老,暴躁,强势,重重地哼一声,骂道:“付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年就让他回来回来!家里事这么多,他非要在那继续干,惹出一堆事来!!”
  “作为长孙!这小子一点数都没!!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一点责任都不负!”
  听见长孙二字,付峰不屑地撇撇嘴,“我听说这事本来和大哥挨不到的,都是因为一个女的,大哥还给那女的开了个厂,好几百万呢。”
  “什么?!”
  付嵘生年纪大了,行动到底不便,听说出事后来得很晚,好多都不知情。
  付峰小声地说着,门外的姜可没有听清,一颗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冰冷冰冷。
  她回来这一个多月,偶尔也听圆寸提及过,付峥家庭情况特殊,老爷子独断专横,两个儿子又都没了,所以对孙子辈有一种可怕的掌控欲,只要他们顺从、听话。付峥毕业后进了特警支队,这种危险的事令付嵘生十分不满,后来付峥又受重伤,付嵘生已经对他很失望了。
  他只喜欢健康、听话的孙子。
  现在这样……
  姜可头很重,她觉得付峥可能在里面的病房,但状态一定很差,他们才会这样毫不顾忌地说,她揪心得不得了,但是现在进去,显然只会更糟糕。
  她咬着牙回了病房,彻夜难眠。
  外面雨渐渐停了,有雨滴啪嗒啪嗒地滚在玻璃窗上,声音很轻。
  *
  姜可见到付峥,是两天后的晚上,他手上缠着白色绷带,刚刚做完手术。
  付嵘生对这个打小就不听话的孙子更加失望,加之他年龄大身体不好,并没有陪在病房;付峰看似为大哥伤心,实则无比激动能重新接管振武,哪有空陪受伤的大哥。
  这幅画面,三年多前就发生过了。
  但是此时此刻,付峥的病房除去看护以外,还站了一个女人。
  领着姜可来的圆寸也不知道宋曼姝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一转眼,有六七年了吧。
  姜可是大一那年“打小三”认识的宋曼姝,也由此接触的付峥。在她“看不惯”付峥的四年里,以她女性特有的敏感,也得知高冷的宋曼姝暗恋这位付师兄。
  当年她对宋曼姝敌意满满,可此时此刻,却有种回想起过往青春的伤感。
  那时候真好啊,哪怕针锋相对都是好的。
  姜可只看了她一眼便别过头,急急地往病床上望去。
  付峥似在睡觉,阖着眼睛。
  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一些。
  宋曼姝刚才看过付峥伤势,此刻只暗中打量她。
  姜可穿着病号服,她没有化妆,憔悴苍白,眼皮也有疲倦的浮肿,没有大学时明媚艳丽的少女模样;宋曼姝一身浅灰色套装,勾了眉描了唇,气质冷淡却优雅。
  宋曼姝难免得意,但想到付峥竟愿意以命救他当年看不上的女人,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宋小姐,病房不宜太多人。”圆寸比了个请的手势。宋曼姝抿了抿唇,退出病房。
  一时间,病房安静下来。
  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时不时有几片打着旋落下,落在玻璃上。
  姜可坐在床边,托着腮,很认真地望着床上的男人。
  灯光并不太亮,他的脸一半沐在阴影中,鼻梁挺直,嘴唇轻薄,下颌上有硬硬的胡茬。
  她忍不住就想去抚摸。
  姜可也确实这么做了。
  手指慢慢地从他的额顶到鼻梁,再到嘴唇,再往下。摸到下颌的时候,她看见他短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他的眼睛不大,眼形狭长,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微勾的褶子,有些沧桑,也有些温柔。
  看见她的那瞬,黯淡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姜可没想到他会醒来,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付峥细细地看了她一会,道:“…可可。”
  喉头滚动,声音又低又涩,十分暗哑。
  姜可心里酸涩,脸颊往前贴了贴,静静地趴在床头,垂着眸打量他。看着看着,眼底的雾气弥漫开来,几缕发丝遮住了湿漉漉的眼睛。
  “对不起。”她声音小小的,软软的。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那么笨,什么都做不好,就不会弄错一批单子,更不会找别的厂子,不会去那种地方,他就不会受伤了。
  她还给他赔了那么多钱,被他的家里人误会,对他失望。
  “对不起。”她低声重复。
  “你对不起什么?是我不好。”付峥声音还很哑,但十分温和,“让你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