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46章 鼓浪屿
  “去过蜡像馆吗?那些用蜡制成的明星一比一人像,和明星们站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分别,引来游客的阵阵赞叹。”詹台低声道。
  “师父当晚看到的那些死尸,也是蜡人。”
  “薄薄一层尸蜡,像披着一张蜡制成的面具,罩在一具具白骨之上,就是白虎岭上的白骨精。白骨精追寻生人气息,却因为没有了肌肉的支持和牵制,在行走的时候便只能依靠外力牵拉骨头,就像身体被割裂成一小节一小节,牵线木偶一样。”
  “蜡怕热,师父情急之下搓出的火苗,熔化了白骨上覆着的薄薄一层蜡油,也阴差阳错救了他的命。”
  方岚脑海中不由慢慢勾勒出一个白骨为支撑,蜡油封成面具的人像。
  她慢慢回忆起遇到田友良那天的情形,不由自言自语道:“你师父当晚遇上鬼打墙,误入一片白色的坟头。”
  詹台纠正她:“白虎岭。”
  方岚倒没想到他这样重感情,此时还不忘孺慕之情,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说:“白虎岭里埋了数十具尸体,经年累月腐烂成骨,是为白骨精。”
  “白骨精以尸蜡为作伪装天衣无缝,在月光之下乍一看,仿佛活人栩栩儒生。”
  “而我遇到田友良那天,他刚刚死去不久,正值尸僵。那一层薄薄的尸蜡面具罩在身上,像贴身披了一张活生生的人皮一样。如果田友良没有被我发现,被他这样长久伪装下去,直到尸身血肉腐烂消失殆尽,是不是也可以变成一具白骨精?”
  詹台赞许地冲她点头,说:“没错。那一层尸蜡就像一个完美贴身的罩子,掩盖住了藏在下面的尸体。尸身腐烂直至白骨,罩在外面的尸蜡却可数十年面容不改栩栩如生。直到你用匕首划开了田友良的手臂,蜡封被破,被囚困其中的魂魄霎时灰飞烟灭,田友良才真真切切地死了个透彻。”
  方岚不寒而栗。
  田友良失踪已经有十一年的时间,可偏偏为什么会死在这样一个时间?
  是巧合,还是有人赶在她到达之前,提前杀死了田友良?
  而田友良消失的那十一年,到底是去了哪里?
  而张大川的失踪,又和田友良到底有什么关系?
  冥冥中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天罗地网,将千丝万缕都紧紧联系在一起。
  可詹台和方岚此时却没有半点头绪,丝毫没有办法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方岚思索片刻,又问詹台:“那后来你师父怎么样了?逃出去了吗?”
  詹台笑笑,说:“他手里有火捻,发觉这些妖孽不过是尸蜡裹着白骨之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白骨成片堆积在他面前,师父反倒松一口气坐在了地上。他一生害人无数,早不信了因果报应,又怎会害怕人骨?他席地而坐,就这样等到天明。清晨雾气渐起,逐渐遮住一座座白色的坟头。等天光大亮,师父站起身来再一看,前面不过百余米的地方就是黄河旁边的那条省道。”
  “师父在阳光下再定睛一看,却发觉面前堆叠的白骨,不知何时都变成了一段段乱七八糟的白桦枝。”
  方岚半晌没有说话,伸出筷子慢慢地将碗里的猪脚面线吃了个干净,隔了片刻抬起头,问詹台:“唔,你想不想看演唱会啊?”
  詹台还没反应过来,刚想问案子还没查清楚看什么演唱会。话到嘴边才想到张大川和田友良都失踪在厦门体育中心演唱会的现场。
  詹台一噎,睨着眼睛瞪了她:“怎么?又想以身试险?”
  方岚翘起嘴角,笑得清丽无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伸手抚了两下头发,又安慰他:“本来见田友良的那天晚上,我是打算去看演唱会试试的。你也别把这法子想得太过危险。十多年的时间,三万人的厦门体育中心不知曾有多少来看演唱会的男男女女,也不知曾有多少人坐在田友良和张大川失踪的同一个座位上,再没有听说过还有别人失踪。”
  “我估摸着,这事未必就与演唱会有关系。我也是走投无路撞撞运气罢了,算不上什么危险。”方岚轻轻说。
  詹台瞥了她一眼,她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刚刚才九死一生从看守所出来,现在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她不会有危险?
  詹台轻轻苦笑一声,可他和她比起来,又有什么不同?
  明明他自己是那么清楚,陪在方岚的身边就意味着一次又一次地闯关和打怪,可他又是怎么做的?
  还不是明知山有虎,却偏偏没有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好。”詹台轻轻说。
  近年演唱会市场颇为惨淡,两人等到周末才勉强等来一场商家赞助的拼盘演唱会。
  拼盘演唱会自然比不得几位天王歌神的票房号召,称得上出名的也只有压轴出场的当红小鲜肉偶像卫帅。
  内场被卫帅的女粉丝们包了圆,看台上的观众稀稀拉拉直到开场之前也没有坐满五分之一。
  詹台背着随身的包等在安检的门前,额发微湿沾在脸上,长身玉立。
  特意来观看这个拼盘演唱会的人基本上都是卫帅的粉丝,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女孩子,头上戴着粉色的闪着亮灯的发箍。
  詹台站在她们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他面容清隽不输明星,又像专门陪伴女友前来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一路引来很多女孩子好奇或者艳羡的目光。
  方岚来得迟,难得一身淸凉打扮,黑色的t恤配着一条牛仔热裤,露出光滑修长的两条大腿。
  詹台哼了一声挪开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不爽,淡淡地说:“厦门海风大,晚上风凉,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八月的天气,风凉个鬼?
  方岚懒得理他,直到进了场才伸手卷起牛仔热裤的边,从热裤和大腿间的空隙中抽出之前藏好的桃木短剑和黄纸符。
  “演唱会的安检十分严格,法器若是放在背包里,很难带进去。”她淡淡地解释。
  詹台没说话,半晌比了个大拇指。
  他包里只有一个白骨梨埙,还险些被拦了下来。
  演唱会的看台上并没有多少人,大多聚集在最前面的几排。两人沿着台阶一路朝上,等走到张大川和田友良曾经坐过的28排的时候,身后几排均已空空荡荡,只余下一个个绿色的座位。
  方岚径直走到张大川和田友良失踪的座位前,正想自然而然地坐下。
  詹台一把拽住她,沉声说:“我来。”
  第47章 五缘湾
  方岚诧异回过头,眼神凌厉带了几分凶狠,盯着詹台足有几秒钟。
  张大川和田友良都是在这个座位上失踪的,方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坐下,是想以身诱敌,亲自试险。
  詹台哪里愿意让她担这风险,于情于理都要自己来做的。
  詹台看着她凌厉的表情心里一惊,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何原因,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坚持:“我来吧。我年轻力强道法精进,无论遇上什么妖孽,都有能力自保。”
  “更何况,我还是个男孩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别总这么逞强?”他特意缓和语气,带了点开玩笑的意味试探她。
  方岚的脸色铁青,像在极力压抑自己蓬勃而出的强烈的情绪,攥着椅背的手指紧了又紧,力道之大连关节都泛了白。
  她低着头,短发凌乱遮住眼眸,半晌才说话。
  方岚的声音极轻,像是会飘散在风里,挤出极淡的一抹笑,对詹台说:“女孩子的命珍贵,男孩子的命也是一样。”
  她摇摇头:“我不是逞强。我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眼睁睁看着旁人为我涉险。”
  方岚在座位上坐下。
  詹台沉默立在她身旁,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已经一步步逼近她一直以来隐藏的极深的那个真相。
  可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酸甜苦辣咸纠结在一起,一时苦一时甜。
  方岚说她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有人为她涉险。一个“再”字说明了一切。那之前曾为她涉险的,又是谁呢?
  詹台想到陆幼卿这三个字。想到她满衣柜的黑白灰三种颜色,和常常流露出的“守寡”一般难以接近的气质。
  她的避而远之,她那些看起来过了分的高傲和自矜,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特立独行,归根究底都是怕“连累”而己。
  詹台终究还是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挨在她身边,心口像挨了一记重拳,闷闷的。
  她人就在这里,他大不了盯紧一点。
  他垂下眼帘,实在是不知再如何开口,才会不戳到她心里的伤口。
  一场拼盘演唱会,主办方的水准极差,体育场的音效也远远比不上专业的演唱会场馆。又臭又长,时不时还有广告商上来串场。
  方岚和詹台各有心事,听得意兴阑珊。
  内场卫帅的歌迷还在苦苦支撑等待压轴的偶像,看台上的观众早都三三两两走了个清静。詹台回过神来向四周一望,不由打了个寒颤。
  黑暗之中这空空荡荡的三万人看台,着实有些恐怖。一行又一行的水泥台,上面放着一块又一块的绿色塑料凳面,如果坐满了人,会是人头攒动的盛况。
  可是现在空空荡荡的看台当中,那一排排绿色的小方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像是整齐摆放在水泥台上的骨灰盒一样,三万人的场馆,像有三万个阴森森躺在场中的骨灰盒,甚至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发出荧荧绿光。
  “见了鬼了。”詹台暗啐一声,总觉得自己今晚莫名有些畏首畏脚,不知是不是方岚坐在他身边的缘故。
  方岚倒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手臂支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卫帅上场了,现场的气氛火热了许多,时不时传来粉丝的尖叫。也许是快乐的气氛会传染,方岚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被台上欢快的唱跳吸引住了。
  詹台坐在她身边,却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不对劲。
  他下午见方岚的时候,看到她光着大腿心中不舒坦,便说出要她小心“八月风凉”这样的荒唐话。
  盛夏的厦门,八月如何能风凉?
  可是此时吹在他身上的风,却的的确确凉得彻骨。
  不仅仅是凉,一股又一股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从椅背之后,从座椅下方,从头顶从脚下,一丝一缕地往他的身上钻。
  像雨丝一般,沿着血管往他骨缝里渗去。
  詹台大骇,可那风除了冷之外,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他额上冒出薄薄一层冷汗,却还是咬牙忍耐。
  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阴风像是扰乱了他的视线,眼睛也像是出了毛病,分明向前方望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身侧像是有一团黑影,等詹台收回目光再看的时候,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空荡荡的看台上,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团团黑色的阴影,隐藏在看台的座椅下方,时不时伺机出动窥探他。
  詹台越是心里着急想知道那一团团的黑影究竟是何物,越是眼神飘忽不定四周望去,就越是觉得眼角余光扫见的黑影越来越多,像黑色的一团烟雾,又像是黑色的杂草。
  又像是一团头发。
  詹台呼吸一窒,心头发紧。像他和方岚在张家界遇见小狐狸精的时候,她手里抱着的那团莫名其妙的头发。
  他伸手攥住了桃木短剑贴在掌心,想找个机会冲那团黑色的头发扔出去,可每每特意去看那团头发,它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再也不见。
  等詹台不再刻意找它,它却又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
  像在戏耍他一般。
  詹台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和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又一团黑影出现在他的胸口,詹台惊恐地低头,却发现那团黑影此时并不再像头发了,反倒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葫芦。
  这是怎么回事?”詹台一头雾水。
  下一秒钟,那团黑影又变了个样子,将他的肚皮当作投影仪一样,在他前胸印出另外一个黑影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