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子
  萧夜心在萧玚和兰陵的照顾下,伤势得到了治疗,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因此一直陷入昏迷状态。
  杨广在见过高颎之后又火速赶来看望萧夜心,得知她无恙才终于放了心,却没想到被兰陵挖苦。
  “一向注重仪表的晋王哥哥,如今居然灰头土脸地在外面到处走,你是有多不放心我跟萧玚照顾萧姐姐?”兰陵推着杨广出去,“你赶紧去把自己收拾了再过来,否则萧姐姐醒了见到你这样,不吓一跳才怪呢。”
  杨广自知失礼,即刻赶回住处熟悉,又以最快的速度回来。这一次,他直接将萧玚和兰陵都打发回去休息,自己一人留守在萧夜心身边。
  萧夜心醒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台上的烛火都烧了大半了。
  此时杨广正在对此次平陈之战进行归纳,叙写送回大兴的军报,也将对江南的未来的规划进行安排和解说,不想辜负杨坚委他以重命的信任。
  萧夜心看着杨广专心致志书写军报的侧影,或许是烛光温柔,竟将他也衬得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和飘逸,不像是个带军打仗的武将——杨广从来都是文武双全的。
  写到为难处,杨广停笔,眉头皱紧了一些。当然发现萧夜心正看着自己,他却即刻露出笑意,放下手中的笔,大步到床边,柔声问道:“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火场里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萧夜心还记得杨广的左手臂受了伤,因此询问道:“殿下的手臂没事吧?”
  杨广不以为意道:“上了药已经没事了。”
  突然安静的空气让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萧夜心想要坐起来,杨广便扶着她,小心地为她弄好软枕,关心问道:“这么长时间没好好吃东西,饿么?我让他们去弄吃的?”
  萧夜心摇头,视线游移了一阵,最终落在桌上,问道:“这么晚了,殿下在写什么?”
  “将来要送回大兴的东西,都是些繁琐军务。”
  “此次殿下平陈,斩获大功,将来在朝中必定得陛下重用,先恭贺殿下了。”
  “平陈大战功劳该是属于全体大隋将士的,稍后都会论功行赏,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杨广想起萧玚之前说过的话,问萧夜心道,“听说萧夫人被召去大兴,萧玚此次正是来寻你的。你准备跟萧玚回去,还是跟我一起回大兴?”
  萧夜心已经完全明白了杨广的意图,可她根本不想去大兴,她还想去找弘宣,哪怕一次次地被拒绝,她还是放不下那个占据自己少女时光的人。
  萧夜心眉宇间的忧伤已经让杨广明白了她的心意,可弘宣在天法寺那场大火之后就不见了,他没兴趣去找,所以干脆不在萧夜心面前提起。
  见萧夜心沉默,杨广又岔开话题,道:“时候还早,你还是多休息,登天亮了,萧玚回过来,你们姐弟这次算是真的团聚了。”
  言毕,杨广自行回去桌边,提笔要继续写军报时,他转头对萧夜心道:“你不方便动,有事叫我。”
  重归于静的房间里,烛火再一次照亮了杨广俊逸秀美的脸庞,这个隋朝晋王的身上有着许多让女子倾慕爱恋的地方。萧夜心觉得,如果不是弘宣在杨广之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应该无法抗拒杨广给她的关心和温柔。
  然而时间万事万物,有时候还是有先来后到之分的。
  萧夜心的一声低叹被消融在暧昧的烛火之中,却在杨广心头留下了深彻的痕迹,那张还没有写完军报因此落了一个墨点,只能重写了。
  萧夜心在建康养病期间,萧母张氏已经听从杨坚下达的旨意到了大兴。
  杨坚向来是个周道细致又讲究名声清誉的人,即便是面对这些昔日的他国皇室,他也尽量做到以礼相待,因此在张氏协同家眷到大兴的第一日,他便亲自接见,随后就由独孤皇后代为照顾。
  西梁皇室自从归顺北隋之后,一直恪守本分,安于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忽然接到杨坚的召命,所有人心里都为此感到困惑。
  张氏这几日陪在独孤身边也是心事重重,但独孤不开口,她就不敢多问。
  这一日张氏进宫,恰好遇见了当朝太子杨勇。
  杨勇是正宫嫡长子,因此一出生便成为家族中最受关注的存。后来杨坚以隋易周,杨勇也凭借这个身份继任青宫,当了大隋的太子,虽然平日性格张扬了一些,但这个太子当得也算顺当,中规中矩。
  独孤性格刚强,连杨坚都畏她三分,因此杨勇在独孤面前也收敛羽翼,和太子妃元氏不吵不闹,还算是相敬如宾——杨勇最宠爱的云昭训并不受独孤待见,因此从不敢随意进宫。
  这些事,张氏过去只是听旁人提及,如今亲眼看见了,知道这杨氏天子之家的气氛太过冷淡,反倒不如他们偏安一隅,在江陵和睦安乐。
  “儿臣是受了父皇之命,给母后报喜来了。”杨勇笑道。
  独孤迟疑片刻,恍然惊喜道:“是不是阿摐有消息了?”
  阿摐是杨广的小字。
  事关杨广不假,可孤独皇后忽然的热切却令一想母子情分生疏的杨勇颇为不悦,因此有些沉了脸,道:“是。”
  独孤笑比花开,道:“说与我听听。”
  杨勇将杨广送回报平安的内容一一告知,孤独皇后连连点头,最后问道:“阿摐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杨勇如今的脸色已经铁青,闷声闷气道:“处理好江南的事,二弟自然就回来了。”
  独孤一心沉浸在杨广平陈有功的惊喜中,并未察觉杨勇的不悦。
  此时,杨坚竟也到来,杨勇立即上前请安道:“父皇不是让儿臣来向母后报喜,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萧夫人来大兴多日,朕未曾好好款待,今日事毕就过来看看,顺道跟萧夫人商量件事。”杨坚看向独孤。
  独孤此时才想起杨坚所托之事,与张氏道:“说来倒是我们不好意思了。”
  张氏不知这几人究竟卖的什么关子,唯恐不利于萧家,诚惶诚恐道:“陛下与皇后但有吩咐,臣妾及萧家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独孤将张氏扶着坐下,好言好语道:“萧夫人以为我这大儿媳如何?”
  元氏不知独孤为何会忽然提到自己,一时紧张,不由看了杨勇一眼。
  “太子妃贤良孝顺,与太子举案齐眉,自然是好的。”张氏回道。
  独孤言语温和,道:“便是因为太孝顺了,总爱往我这儿跑,府里就少个能陪伴睍地伐之人。”
  至此,杨坚夫妇的意图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不仅是元氏,杨勇都格外震惊,却因为杨坚在场而不敢即时开口。
  张氏如今才明白,难怪在诏书中,杨坚要求她带着家眷来大兴,原来陪伴独孤联络感情是假,要为杨勇做媒才是真,而萧家上下,年龄与杨勇相仿的女眷,只有萧夜心了。
  张氏一面感慨萧夜心离开江陵之举及时,一面跪在杨坚夫妇面前,道:“陛下与皇后厚爱,臣妾不胜惶恐。”
  杨勇素来偏爱出身卑微的云昭训而远太子妃元氏,独孤对此不满已久,如今和萧家这门亲事显然是独孤用来牵制杨勇和云昭训的手段。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对自己用如此心机,杨勇又气又无奈,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掐着掌心,当真痛。
  张氏在独孤的一番“诉苦”之下根本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她只感叹自己一颗远离朝廷的心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将来萧夜心嫁入皇家,不知要面对怎样的波折。
  “只怪旨意去得迟,当时阿柔已经离开了江陵,否则我就能早些见到她了。如今可找到人了?在何处?”独孤问道。
  “人是找到了,不过受了伤正在休养,等伤好了就即刻来大兴觐见陛下和皇后。”张氏回道,并不敢在这种时候让旁人知道萧夜心身在建康。
  “民间大夫多半医术平平,要不要派御医去看看?”独孤问道。
  张氏谢绝了独孤的好意,有听了半日不痛不痒的说辞,这才告退回府。
  刚回到太子府,杨勇就听见了元氏的冷嘲热讽:“还说陛下跟皇后不在乎殿下,这就已经忙着为殿下纳新人了呢。”
  杨勇在宫中受了独孤的暗气没出撒,如今被元氏一激,怒气冲天不可遏,扬声斥道:“你以为孤愿意么?府里有你一个已经鸡飞狗跳,将来多一个母后的眼线,这太子府还待不待得下去了!”
  府中下人具在,杨勇这样毫无顾忌地责备自己,元氏心里的委屈便如洪水决堤一般不可收拾,生气之下,她也懒得跟杨勇争辩,哭着掉头跑开了。
  杨勇掷袖怒道:“简直不可理喻。”
  此时有心腹上前,还未开口,就被杨勇劈头盖脸地骂道:“没看见孤正心烦么!有什么晚点再说。”
  心腹却不敢怠慢,垂首回道:“高大人有密信送回。”
  杨勇眼光大变,压制着怒火从心腹手中夺过密信看了起来。
  高颎在信中将杨广在建康的行为和心思都详细告诉了杨勇,甚至提到了萧夜心和萧玚。萧家虽然已经失势,但在江陵一带仍有声望,若要召集人马,也会有人响应,成为一股不可完全被忽略的力量。这便是高颎提醒杨勇要提防之处。
  杨勇看过信过冷笑一声:“好你个杨广,果然包藏祸心。不过你肯定想不到,最疼爱的你的母后会亲手断了你的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