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有理(二)
  “所以,当他们找到我们时,会发现一个瘸子守着一具饿殍?”冯古道咕哝道。
  “瘸子?”薛灵璧嘴角冷冷一掀,杀人的冲动又开始在身体里疯狂地蔓延。冯古道就是有一种本事——在短短的一炷香内让人想杀他几百次。
  冯古道赶紧陪笑道:“我愿意为薛兄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皱一下眉头。还请薛兄能留我一命,让我能在有生之年做完这些事情。毕竟,下辈子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能够相遇相识总是缘分。”
  “缘分?”薛灵璧的脚上又传来被人紧紧抓住,踹都踹不开的桎梏感,冷笑道,“是缘是孽尚未可知。”
  冯古道连忙道:“孽缘也是缘啊。”
  薛灵璧手掌朝地上一吸,三粒石子随时落入手中。
  一群鸟赶投胎似的从他们头顶飞过。
  薛灵璧头也未抬,石子如箭矢劲射,鸟哀鸣下坠。
  冯古道没有急着去捡,而是沉吟道:“四与死谐音,这个数字好像不大吉利。六不错,六六大顺嘛。”他说着,又从地上捡起两颗石子递给他。
  “你为何不先数一数数呢?”薛灵璧没有接。
  冯古道愣了下,低头捡起鸟,一共六只。“一石二鸟,薛兄果然武功盖世,堪称打鸟英雄!”
  ……
  薛灵璧闭了闭眼睛,强忍心中那口横冲直撞的怒气,冷声道:“既然六六大顺,原先那只丢了吧。”
  “哎,所谓五侯七贵,像侯爷这样的身份,七最好了。”冯古道抱鸟入怀不放手。
  “乱七八糟、七上八下、横七竖八、七扭八歪、七穿八洞……很吉利么?”
  冯古道道:“在没有遇到八之前还行。”
  薛灵璧懒得和他继续缠斗,“既然有食物了,还不准备吃?”
  冯古道呆了呆道:“我准备用火烤着吃,薛兄……呃,有其他的想法吗?”他低头看了看还带着毛的鸟尸。
  薛灵璧道:“炖汤。”
  “……锅呢?”
  “你想办法。”
  ……
  最后吃的仍然是烤鸟。
  薛灵璧皱着眉头吃完,“这是本侯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侯爷吃过最难吃,但是薛兄吃过最好吃就行了。”冯古道还啄着手指,转头却见薛灵璧正一脸严肃地望着他,“薛兄?……侯爷?”
  “你说,明尊为何会信任你呢?”
  冯古道一怔道:“觉得我是人才?”
  “是么?”薛灵璧随口反问,然后拄着拐杖站起身道,“天色已黑,找个地方休息吧。”
  “薛兄喜欢风大点的,还是风小点的?”冯古道将手指在身上擦了擦。
  薛灵璧微微皱眉,别过脸道:“小一点的。”累了一天,他实在不想再就找个问题抬杠。
  “我刚才去捡干柴火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一块凸起的山石,虽然不能挡风,但是能够当屋顶用,将就一晚不错。”冯古道道。
  薛灵璧道:“你以前在魔教过得很苦么?”
  “中三尸针之前还过得去。”冯古道耸耸肩,边走边道,“明尊虽然察觉到我有离教之心,但只是在有些事情上防范我,还不至于苛刻我的衣食起居。”
  “但你对风餐露宿很有心得?”薛灵璧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当然。”冯古道道,“当初魔教搬离睥睨山,我们一路上过了不少这种日子。”
  “魔教为何搬离睥睨山?”
  “因为纪辉煌。暗尊是我魔教的第一高手,连他都被纪辉煌轻轻松松地抓走,魔教上下哪个还能睡得安稳?所以明尊决定惹不起,躲得起,离开睥睨山。”
  薛灵璧道:“魔教一离开,蓝焰盟就进驻睥睨山,这其中岂非太过巧合了?”
  冯古道收步,讶然回头道:“薛兄的意思是?”
  “蓝焰盟是否魔教分支?”薛灵璧说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瞳孔。
  冯古道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当初铲除蓝焰盟,魔教还是出了力的。”
  “痛打落水狗而已。”薛灵璧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蓝焰盟经营多年,却在一场战役中毁于一旦,输得干干净净,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你不觉得太过蹊跷了么?”
  “侯爷的意思是?”冯古道不自觉地换了称呼。
  “铲除蓝焰盟之事是由纪无敌牵头的,他和袁傲策的关系众所皆知。假设蓝焰盟是魔教分支,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薛灵璧道,“当初魔教虽然迁离睥睨山,却故意留下蓝焰盟占据地盘,一来是防止纪辉煌一举消除魔教,二来也是防止有人觊觎睥睨山的大好地势。后来纪辉煌过世,白道群龙无首。魔教便动了回归之心,唆使袁傲策联合纪无敌,以铲除蓝焰盟的名义,带领一大群蒙在鼓里的白道人士浩浩荡荡地收服睥睨山。而蓝焰盟之所以消失得如此彻底,皆由于,他们本就属于魔教,他们的一切自然也归魔教所有。最笨的莫过于那群所谓的白道英雄,自以为铲除了蓝焰盟,其实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是纪辉煌是纪无敌的父亲,他怎么会肯……”
  薛灵璧冷笑道:“纪无敌不过一个草包,以袁傲策的手段,有的是办法让他言听计从。”
  冯古道听得目瞪口呆,“侯爷真是好丰富的想象力。”
  “不然你如何解释蓝焰盟的消失?又如何解释蓝焰盟盟主的消失?在魔教和白道攻打蓝焰盟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埋伏在睥睨山,都没有找到蓝焰盟盟主的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他的尸体去了哪里呢?”
  冯古道苦笑道:“蓝焰盟盟主死于辉煌门钟堂主之手,我又如何知道?”
  “是么?”
  “而且,”冯古道蹙眉道,“我虽然曾是魔教中人,但如今已经脱离魔教,投入侯爷门下,此事又与我何干?”
  薛灵璧似笑非笑道:“不错,此事与你何干呢?”
  冯古道在他近乎□□的了然目光下,干笑数声,“我加入魔教这么多年,却从来未曾听闻有这样的辛秘。”
  薛灵璧道:“以明尊的城府,这种事情又怎么会告诉你这样一个吃里爬外的人。”
  冯古道尴尬道:“侯爷这样说,好像是特意抬高蓝焰盟,踩低我。”
  “不错。”薛灵璧顿住脚步道,“我一直以为当今天下的青年一代中,只有袁傲策堪与我一战,没想到明尊的武功竟然也这样的出神入化。”
  ……
  这不是在称赞自己的武功也很出神入化?
  冯古道抬头看着他的脸皮。
  “你看什么?”薛灵璧用眼角扫视他。
  “我看,我是看侯爷的容貌,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样的俊美。”
  薛灵璧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若是再敢在我的面前提及我的容貌,我一定杀了你。”
  ……
  不喜欢自己的容貌又何必洗脸洗得这么干净,干脆用墨汁全涂黑好了。
  冯古道边腹诽,边用极其诚恳的语气道:“侯爷不愧为侯爷,果然视外在于无物,注重内涵。这样的人我最敬佩了。”
  薛灵璧的眸光愈发冷冽。
  冯古道不再废话,很干脆地回答道:“是。”
  薛灵璧这才转开头,然后在四周看了看,“你说的地方呢?”
  冯古道微笑道:“在您身后七八丈的地方。”
  薛灵璧眉上那颗红痣轻轻一抖,“那你刚刚不说?”
  “我只是看侯爷刚才说得那么慷慨激昂,不忍心打断而已。”冯古道为自己辩解。
  “我怎么记得刚刚你一直在插话?”
  冯古道含笑道:“聪明的人总是需要不那么聪明的人的衬托。我刚才只是想体现一下侯爷的英明神武。”
  “哦?体现?给谁看?”
  “侯爷完全可以放心。我嘴巴大,等我回到侯府,一定会将侯爷刚刚的精彩推论添油加醋,四处传播,务必让侯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侯府上下?”
  “呃,誉满京城,不,大江南北!”
  薛灵璧慢慢地朝他跳了一步。
  冯古道的头稍稍后仰。
  薛灵璧弯起嘴角,一字一顿道:“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杀了你。”
  ……
  冯古道抿了抿嘴唇,望着他,十分动情地道:“那么,还请侯爷一定守口如瓶啊。”
  薛灵璧:“……”
  冯古道说得那个地方果然只有屋顶没有门,而且那屋顶只能算半边,最多只能遮住一个人——至于遮哪个人显然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为了实现‘风小一点’的这项美好条件,冯古道还被推出来当人肉门。
  看着薛灵璧舒舒服服地靠着干草,悠然地睡在里面,冯古道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侯爷,我可不可以吟一句诗表达此刻的心情?”
  “随便。”薛灵璧对他此刻的心情也颇为好奇。
  “无奈露宿挡风口,一片丹心喂虎狼。”狼字的音尾还没收,他就被薛灵璧那只完好的脚给踢飞了两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