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什么叫安置在外面?那是养外室!
  别说瑶光现在是谢家人,就算不是,也不该被这样轻贱!一旦被贴上了外室的身份,她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父亲,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凡事都顺着她?”周延璟看着周父,面上是毫不掩饰讽刺之色,“当年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她害的,而你也是帮凶,是你依着她无理取闹,逼着母亲将我院中伺候的嬷嬷换成她的人,才有了后来的事。”
  “如今她又想将当年的事重演一遍,而你还要再帮她一次?是不是真的要我绝后,你才甘心?父亲,我真的是你孩子吗?”
  周延璟提起当年的事,周父面色瞬间苍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惧怕之意。他忽然错开视线不再看周延璟,胡乱骂了一句“不孝子”后,直接转身走了。
  看这个情况,周延璟就知道一时之间是不能从周父嘴里问出什么来,他只能寄希望于母亲身上,是以直接让车夫驱车去往曾府。
  ……
  谢府。
  谢太傅今日下了朝之后,被皇上拉着商讨事宜,一直到夕阳将要落山时,才从宫里出来。他一路乘车马车回到府上,进门时见得府上下人皆是面带喜色,心中微疑,便问身边的穆管家,“丰明,与我说说,今日我去上朝之后,府上都有些什么事,怎么大家都这么高兴?”
  却见穆管家摇了摇头,“夫人吩咐过了不能说,让我直接引着老爷你直接去正堂,到时候便知道了。”
  谢太傅闻言,倒是有了两分兴趣,“哦,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了。”
  二人穿过前庭,沿着抄手回廊一路走到了正堂,远远便听见谢夫人的笑声传出来。
  谢太傅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听得妻子如此纯粹的笑声了,一时有些恍惚,而后加快了步伐,踩过台阶跨进了门里,只见谢夫人与谢弈都在,此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不过是背对着门这边的,看不清样貌。
  “夫人。”谢太傅唤了一声。
  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太傅便看清了姑娘的样貌。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便是泰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此刻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是……”谢太傅盯着瑶光的脸看了许久,渐渐红了眼眶,而后艰难的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谢夫人,语气甚至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阿慧,她……”
  谢夫人点点头,许是受了他的情绪感染,面上依旧带着笑,却是跟着红了眼眶,“立德,你没看错,这是满满和小九的女儿。当年俞州那个不是满满,她还活着,只是伤了头忘了前事。如果我们当年不放弃,再找一找……”
  说着说着,谢夫人便抽泣起来。
  谢太傅忙走了过去,温声安抚妻子。
  ……
  曾府。
  花厅内。
  曾老夫人坐在上首,周延璟与曾氏也在。
  “子安,你怎么来了?”曾氏问道。
  周延璟看着她,“母亲,你知道我来这里之前,父亲与我说了什么吗?他让我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娶许安彤,让我把阿瑶安置在外面,等将来老夫人归天之后,再把人接回侯府……”
  他话没说完,便听上首的曾老夫人怒道,“周永衡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再看曾氏,亦是一脸怒容。
  周延璟便问道,“母亲,我想知道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顺着老夫人,万事都依着她的意思来?他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孝顺吗?”
  话音落下,便听曾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孝顺?真是可笑!周永衡他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事心虚罢了。”
  之后,周延璟便从曾老夫人口中得知了周父这些年来一直对老夫人百依百顺的原因——心虚与愧疚。
  ……
  老夫人嫁入侯府后,曾经有过身孕,然而在腹中胎儿六个月大时,被周父推倒在地,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那个孩子最终没能保住,不仅如此,老夫人还因此伤了身子,此后再不能有孕。而她当时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的面容,凄惨的叫喊声,以及躺在血泊中的身影,也成为了周父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
  周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跪了三天祠堂,又禁足一年。
  显然,他所付出的代价跟老夫人的遭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老侯爷也知道这一点,为了补偿老夫人,他从那之后便教导周父,要将老夫人视为亲生母亲,凡事多体谅顺着她一些。甚至直到临终前,他还在跟周父强调这一点。
  但无论老侯爷如何弥补,老夫人始终记着当年的仇,她恨周父,连带着曾氏和周延璟也一起恨,想尽办法给他们找不痛快。
  每每有什么不如她意,她便会哭闹着提起往事,而这个时候,周父便会无法抑制想起当初的一幕幕。一边童年的噩梦,一边是父亲的耳提面命,如何能不妥协?
  一次,两次,三次……
  到后来,老夫人甚至不用提起当初的事,周父自己就已经先妥协了。
  说到底,周父的行为就是牺牲妻儿来换取自己的心安,自私且懦弱。
  ……
  听完曾老夫人的话,周延璟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忽然抬起头看向曾氏,“那么母亲你呢,你既然知道原因,这些年来又是为什么一直纵容父亲他?”
  曾氏闻言,面色微白,下意识错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母亲。”周延璟唤了她一声。
  曾氏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
  周父这些年来独宠曾氏,且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得了怪病,也不曾想过与妾侍另育子嗣……这些种种,都是因为在周延璟出事后,曾氏知道他与老夫人之间的过往,继而与他达成协议——爵位只能由她的孩子继承,不能让其他妾侍生孩子。
  那之后曾氏又怀过两次,可惜都没能保住,是以这些年来,周父就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
  后来周延璟的病发作,寻医问药久不见效后,周父的妾侍中便有一人怀了身孕,只是被曾氏察觉后悄悄处理了。
  周父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曾氏和周延璟。人非草木,他与曾氏相伴多年,不管亲情还是感情都是有的,而周延璟是他的血脉,自幼起便亲自教导,尽心尽力。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周父走不出当年的阴影,曾氏想要夫君的独宠。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局面。
  第24章 芙蓉帐暖(二十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同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当感情与利益相冲突时, 周父和曾氏都下意识的选择了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而作为被牺牲的那个人, 周延璟在听完曾氏的话后,竟然意外的没有觉得难过, 甚至情绪都没有太大的起伏。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来,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到如今他都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了。”周延璟淡淡应了一声, “外祖母,母亲, 我有事,这便告辞了。”
  他说罢,也不等另外两人回应,直接起身往门外走, 不过才走到门边,便被曾氏叫住了。
  “子安……”曾氏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慌乱。
  周延璟停了下来, 转身看她,“母亲,何事?”
  曾氏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子安, 你心里是不是……是不是恨我?”
  周延璟静静的看了她片刻, 而后扬起一抹没什么诚意的笑容, 淡淡道, “怎么会呢母亲, 你又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恨你?错的是人其实是我,没有能看透过往的那些假象。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看透还不晚……”
  “我会扫平所有挡在我前面的阻碍!”
  ……
  这日早朝,含元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注意到谢太傅与往日有大不同,那张一贯神色严肃的脸上,竟是带着明显的笑意,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慈祥又和蔼,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而非大家认知中的那个冷面无情谢太傅。
  皇上还没来,众人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谢太傅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莫不是出门捡着银子了?”
  “共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笑,说实话,心里有点瘆得慌。”
  “以谢太傅的为人,别说是银子了,就算给他一座银山,他怕是都不会多掀一下眼皮,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喜形于色?”
  ……
  伴随着内侍特有的阴柔而尖利的嗓音,帝王驾临。一身明黄色绣金龙祥云图案织锦常服,头戴金丝蟠龙翼善冠,修眉俊目,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众臣便不再议论,双手执笏立于大殿两侧,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众爱卿平身。”龙椅之上,帝王声音低沉。
  之后,早朝便开始了。
  君臣一如往日,商议政事,各抒己见,最终再由帝王定夺。
  “吴爱卿所提之事,便交由工部去办,最迟十日,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领命!”
  帝王视线扫过殿中众人,“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众人不言,便代表着无事。
  帝王一挥袖,“退朝!”
  按照惯例,众大臣需等圣驾离开之后,才会离开大殿。然而今日宣布退朝之后,帝王却并未急着走,而是依旧坐在龙椅上,视线落在下首的谢太傅身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询问道,“朕观太傅今日面带喜色,不知因何事而高兴?”
  大多数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朝中百官亦不例外,听闻帝王的话,一个个竖起耳朵,等着听谢太傅怎么回答。
  “回陛下的话,老臣因昨日找回了遗落在外的孙女,故心中喜悦,难以自持,叫陛下见笑了。”
  谢太傅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容愈盛,可见是真的打心里高兴。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却是都愣住了。
  能站在这太和殿上的,大多年纪都不小了,对于当年的事都有所耳闻。
  谢太傅最得意的弟子晏长清,三试案首,天下皆知。其女谢婉词,琴书双绝,玲玲心思。二人结为夫妻,可谓一段佳话,得先皇赐字——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可惜俞州之行,双双殒命,令人痛惜。
  当年晏长清与谢婉词未曾育有子嗣,时隔多年之后的如今,谢太傅忽然提到孙女,着实让人惊讶。
  龙椅上帝王微微挑眉,“太傅口中的孙女,莫非是长清的孩子?”
  “正是。”谢太傅点头,又简单提了一下当年的事。
  接着便听帝王接道,“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只是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巧合。”
  旁边厚着脸皮听八卦的百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太傅闻言,笑着回道,“多谢陛下关心,不过老臣肯定没有认错人,只一眼,就可以确定她是长清与小女的孩子。”
  从这句话就可以推断出,谢家找回来的这个孙女,样貌必定与双亲极为相似,只是不知随了父亲还是母亲?若是随父亲的话……晏长清其人,光风霁月,风华绝代。
  思及此,帝王不由得想起了晏长清,其人光风霁月,风华绝代。若是女儿随了他,哪怕只得七分,也该是倾国倾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