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老爷子阴鸷一笑,“除了乔家,他还有地方可去?我乔鸿振逐出家门的弃子,你以为谁敢容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看他跌到尘埃里爬不起来,尽管试试!”
  ……
  徐然到底还是瞒了司真,乔赫被老爷子刁难、被廖达摆了一道的境况。公司势力盘根错节,老爷子的威慑力根深蒂固,他们费尽心机筹谋的一切,在老爷子面前仍显得不堪一击。
  可他不说,司真也能从乔赫深锁眉头的沉郁中感受到,他的状态并不好。
  临近预产期,任何一个大动作对孕妇都具有风险,乔赫还是不顾劝阻给司真安排了转院,秘密地,迅速地。晚上她歇下很久,乔赫才过来,抹黑躺上并不宽裕的病床,从背后搂着她。
  司真手动了一下,被他握住,低沉的声音在耳后震动:“吵到你了?”
  “没有。”司真慢慢侧了下身,就着浅淡的月光看着他的脸,手指摸到他拧起的眉心,按了按,“最近是不是很累?”
  乔赫将她的手包住,“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司真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宝宝的名字我还没想好,你来起吧。”她说。
  片刻静默后,他道:“叫司南吧。”
  “跟我姓?”司真抬起头。
  乔赫睁开眼睛,黑暗中垂眸扫了她一眼:“乔司南。”
  转院的第二天下午,元宵节当日,司真被推进了手术室,身边围绕着陈姨、护工、碰巧来探望她的盛佳寻,两只手都被紧握着,她们安抚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却像被什么阻隔开了。司真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和呼吸,她发不出声音,视线拼命向她们的身后张望。
  直到手术室冰冷的门最后一丝缝隙也合上,她都没有等到想见的那个身影。
  分娩的过程并不顺利,历经十个多小时的痛苦,司真才终于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她已经脱力,听到那一点不嘹亮、甚至有点嘶哑的哭声,忽然跟着哭了起来。
  被推出手术室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恍惚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唤她打打,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朦胧不清,只看到男人挺拔的轮廓。
  “乔赫,对不起……”她嘴唇轻轻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没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司真孕期的身体与心理状况都不算好,分娩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导致新生儿的健康情况不太乐观,刚刚出生便住进了监护室,每天需要输液治疗。
  司真每天都会向医生和护士仔仔细细地询问孩子的病情,听陈姨讲他会睁眼了,模样又长开了一些,或是隔着玻璃对她笑了。
  司真每一句都听得认真,可陈姨劝她去看看孩子时,她总是不说话了。
  月子是陈姨伺候的,司真生产完给奶奶报平安时,她激动得又笑又哭,要收拾东西来看她。司真仍然把人劝止了。
  “你别折腾了,等我好了就回家看你。”
  好几个月没见着了,以前总是巴不得早点见到她,现在却一而再地不让她过去,奶奶哪能感受不到,在电话里叹气:“打打啊,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呀?要是不开心就回来吧,奶奶照顾你和崽崽。”
  司真抹了抹眼泪:“嗯。”
  十天之后,宝宝的情况稳定下来,晴朗多日的城市迎来春节后的第一场大雪。
  徐然接到电话时,立时抬头看向台上剪彩仪式中的乔赫,一秒钟的犹豫后,他果断向乔赫打了个手势示意。
  舞台中央的乔赫面色一凝,撂下进行到一半的仪式和瞠目结舌的众人,大步走到舞台边沿纵身跳了下去。
  秦勇开车回到医院,看到前方疾步而来的身影,停车下去,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乔赫鞠躬:“乔总……”
  话音未落,便被破风而来的厉拳打得脸一偏,踉跄了几步,撞在车门上。
  “谁让你把她送走的?”乔赫拽住秦勇的衣领,脸色已然阴森到极致,“她人呢?!”
  嘴里血腥味蔓延开,愧疚让秦勇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道:“机场……”
  “我看你是活腻了!”乔赫手下倏然用力,冰冷阴鸷的目光在爆发边缘,“她哪里来的机票?她想去哪儿?”
  “乔总,我不能说……”秦勇举起手中一个已经被捏皱的信封,“太太给您的信。”
  乔赫没有去接那封信,把他拽起来,又是狠厉的一拳下去,秦勇被打得跪趴在地上。乔赫的眼睛里已经赤红一片,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狠狠往他身上踹了过去:“谁让你这么做的?谁给你的胆子!我看你们都想找死!”
  徐然上前阻止:“乔总,找到人要紧。”
  乔赫冷冷甩开他,大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他现在的情绪显然不适合开车上路,徐然忙道:“雪太大了,这天气飞机应该起飞不了,您先冷静下来,现在派人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乔赫恍若未闻,车子猛地一下撞上路边,紧接又调转,疾驰而去。
  徐然眉心微拧,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已经肿起来的秦勇,弯腰扶他站起来,口吻不咸不淡:“你最好祈祷乔总能平安把太太找回来,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什么事,你都承担不起。”
  秦勇嗫喏不语。
  从他去年被乔总聘请来,便专门负责太太的出行接送,从夏到冬,眼睁睁见证了一个鲜活明亮的女孩子,怎样一步一步被折磨成现在这样,了无生气。
  坐在那里不出声,便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跟她同时生产的孕妇一个个丰满体胖,唯独她瘦得不成人样,每天营养餐喂着,却一日日愈发消瘦。
  他记得最初见到太太时,她有一双很美的杏眼,瞳仁幽黑莹润,合该是一双有灵气的眼睛,如今却总是透出浓浓的倦意。
  所以她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求他帮帮她的时候,心善憨厚的男人,根本无法拒绝。
  他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但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正月底突然而至的一场暴雪,在机场高速引发连环车祸,造成多人不同程度受伤。
  六芒星雪花洋洋洒洒,结成洁白的毯子将天地封冻起来。
  第61章 重修
  临近机场的小旅馆, 价钱不低, 条件很是一般, 甚至称不上干净,破破烂烂的踢脚线,像是很久没有擦过的地板。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还在下着, 房间暖气不够力, 开了几个小时也没多少热气。司真靠在床头盖着被子, 手里拿了本书德语书, 很久看不下一个字。
  飞机延误了, 她不知道能否在乔赫找到她之前顺利离开。
  门口敲响时, 她又在发呆,回过神听到外头老板娘的声音:“姑娘,有个姓乔的找你。”
  手微微抖了一下,司真看着上了两重锁的门, 咬紧嘴唇。
  “你开门吧,”见她没出声, 老板娘又道, “人就在这儿呢,带着保镖, 我也拦不住。”
  司真放下书,虚弱的声音应道:“来了。”
  她下床,披上黑色的长羽绒服, 慢慢地走到门口, 打开门锁。视线中是老板娘的脸, 门一开她就让开了,远离是非:“你们聊吧,我先下去了。”
  司真看到来人怔了怔,微微欠身,退后,沉默地把人让进屋。
  乔老爷子走进逼仄的房间,挑剔地扫了眼沙发,没坐。
  “既然你识趣,我乔鸿振也不会为难一个女人。”他从没用过如此宽容的口吻跟司真说话,“我已经问过航空公司,最迟后天就能恢复,你在这里等着,到时会有人尽早给你安排航班。”
  司真没说话,老爷子对她顺从的姿态很满意,朝荆涛抬了抬下巴,后者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笔钱够你在任何地方生活,你为我乔家生下子嗣,我也不算亏待你,”老爷子冷了冷声音,“从此以后你跟乔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既然离开,就别再回来了!”
  他撂下话便离开,荆涛粗鲁地将卡往司真身上一扔,跟着出去。
  门在背后重重关上,司真垂着眼睛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
  翌日下午,司真接到航空公司的通知。
  下楼退房时,老板娘盯着墙上正在播新闻的小电视机,心不在焉地给她办理,嘴里道:“哎呦喂,这连环撞可真够厉害的,下这么大雪干啥还非要上高速……”
  司真抬头,分辨率有些低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警察和医护人员从大型车祸现场抬运伤员的画面。
  她看了会儿,将已经填写好地址的信封放在柜台上,“麻烦您帮我把这个寄出去。”
  “成,你放那儿吧。”老板娘瞄了一眼,又继续看电视。
  司真道谢,戴上手套,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将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推开玻璃门。
  朔风凛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
  徐然在病房门口被四个严阵以待的保镖拦住,他看了看四张如出一辙面无表情的脸,道:“我是徐然,乔总的助理。”
  拦在他身前的手并没有拿开的意思,一个不屑的声音道:“你是谁都不能进去。”
  徐然微微皱眉:“乔总的意思,还是董事长的意思?”
  没人回答。
  “我有要紧事向乔总汇报,”徐然不卑不亢道,“耽误时间给公司造成损失,你们来负责吗?”
  先前说话的那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董事长吩咐,任何事都不能打搅乔总养伤。”
  徐然正要说什么,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到时常跟随在老爷子身边的荆涛走过来。
  “让开。”荆涛发话,四个保镖立刻撤下。他看向徐然,“你进去吧,走之前是该知会乔总一声。”
  徐然视线沉下来,看了他一眼,打开门走进病房。
  圣济医院的设施条件一向比公立医院优渥,这间最顶级的病房,不如说是一套豪华公寓,足有百十平米大小,宽大舒适的特制病床、真皮沙发、内嵌式47寸液晶屏幕,以及独立宽敞的卫生间。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光线有些暗,乔赫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也并无反应。
  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杂乱,不复平时干净整洁的模样,腿上遮着一条白色的单子。徐然的视线从上面扫过,沉默地站了片刻,才开口。
  “乔总,我是来向您道别的。”
  乔赫的眼睛缓缓睁开,眸中一片晦暗。
  徐然发现自己无法直视他此刻的样子,稍稍错开目光,“您先养好伤,其他的,再从长计议。”
  “其他人呢?”乔赫的嗓子十分沙哑。
  “……都被辞退了。”徐然道,“现在是董事长亲自坐镇。”
  他这一次车祸,受到重创的不仅仅是右腿,还有长达一年的谋划与部署,被老爷子大刀阔斧不费吹灰之力地连根拔起。
  “你出去吧。”乔赫说。
  “您保重。”徐然向他鞠了一躬,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他在病房门口停了下来,又回过头道:“陈姨托我转告您,孩子被董事长接走了。”
  病床上的人已经阖上眼皮,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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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璇已经很久回过老宅了。
  严厉苛刻的爷爷,各怀鬼胎的父母,孤僻阴鸷的哥哥,她从小在这种不正常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亲情并不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