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温热的茶水顺着嗓子眼灌进肚腹,楼上阿春又在骂人了。
  她身子是欠妥,可嘴是一直不肯歇的,从一缓过劲来就在骂人,不是骂他,就是骂小弟、骂下人。
  当然,她主要目标还是他带来的那个女下人,她好像知道了那虽是个下人,却也是顺便能给他赵老二暖床的主,所以有事没事就爱找人的错处。不是嫌茶泡的苦,就是嫌人指甲脏,要不就是嫌饭难吃,骂人心肠歹毒,总想着害死她!
  这不,一大早的,她又开始了,嫌女下人抹的脂粉呛鼻子,害她一大早的就痒的直打喷嚏!
  赵老二完全不觉得烦操或者聒噪,反倒挺爱听她这些动静的,听她在楼上骂骂咧咧摔摔打打,眼睛瞧着满院子草木扶疏,阳光下的白墙青瓦,包括那白墙上生的黑色霉斑,墙角扫院子的簸萁扫帚,盛满水的大水缸,甚至嘴里咂着铜嘴子里的大叶子茶——所有这一切,都叫他觉得其实怪有意思的。
  就连阿春的没事找碴,都叫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她在吃醋的得意——这感觉不错,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的,多好啊,就像是在过日子的光景。
  女下人一手捂着脸一手端着脸盆从楼上走下来,半边脸的耳朵是红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被阿春给拧了。
  他反正不心疼,还思忖那女人力气这样大,看来是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阿春果然好了,甚至还没等他上楼去瞧她,自己就拧着身子下楼了——
  身上穿的是他差小弟上街上的成衣店买来的旗袍,本来平平无奇的衣裳,被她一穿起来就胸是胸,腰是腰,跨是跨,界线分明,高低起伏的很有看头;头发乌油油的拧在一侧的耳边,脸面看出来是瘦了,可是被她依旧涂抹的唇红齿白的,真真眉如墨画,唇似点绛,并不见多少憔悴之色,反倒还更加张扬艳丽了三分——就是天还冷,旗袍下她居然就赤着两条光溜溜的腿,行走间随着裙裾摆动一直露到白生生的大腿根,惹得他眼皮一跳一跳的,一边觉得好看,一边又担心冻着她。
  赵老二觉得嗓子眼里有点发紧,掩饰的胡乱咳过一声:“咋就下床了,不多歇着?”
  被她果断翻了一个白眼:“再挺尸,身上毛都要三寸长了!”
  小弟正好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于是两个人先坐下来吃饭。赵老二见她好端端一个,身上也不抖了,脸也不烧了,也不叫着喊冷了,反倒豆腐脑油条的吃的津津有味,胃口很好的样子,不由心里也是快意。
  阿春问他外面情形如何,他就一五一十的跟她把实话说了,说有兵驻扎盘查关卡,眼下还不好动身,过两天等风声小些再看看。
  他说:“回云南现在陆路不好走,最方便的还是乘船去越南,再越国界到昆明。就是这镇子到处被把守的跟个铁桶似的,这么个小地方,这么大阵仗,指不定想得的就是你我,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又道:“不过听三儿打听,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撤,说不定明个就能率兵走人。到时候咱再大摇大摆的出去,想走哪里去,就走哪里去!”
  女人秀眉斜挑:“兵,是他的?”
  赵老二抿嘴一乐,面露讥讽:“还想着你那相好呢?”
  瞧她面色不善,到底还是说了:“是陆子清的兵。”
  这个名字一经他的舌头出口,涨的他牙根便有些发酸。
  其实,从一开始发现是陆子清在此地,他是有些惊喜的。
  总觉得是老天爷可怜他,所以巴巴的才把陆子清送到他跟前,好让他一解这些日子的“相思之恨”!他右手完全废了,再也使不得鞭子,甚至稍微重些的家什都拿不动——此仇若是不报,他便不是他了。
  可,才不过几天功夫而已,他想法却变了。
  这几日他关起院门来,就守着个爱骂人的阿春,喝喝茶,吃吃猪头肉,每天午后还能小睡一会,居然也不觉得闷,还挺稀罕洽意的——他活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像这些天这样舒心过。
  不用打打杀杀,也不用担惊受怕。
  他心思有些松动,很想过些安生日子,就像现在这样,身边有个女人,有栋房子,吃喝拉撒,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至于报仇……,先让那陆子清再得意几年,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况且现在与对方势力悬殊,的确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一不小心反倒容易把自个再搭进去。
  他可不想死,自己还有很多好日子没过呢。
  瞧了眼阿春,她正埋头舀着豆腐脑,把里面的葱花嫌弃的尽数挑拣出来。拧着红嘴唇的样子,叫他心口一阵热哄哄的。
  经此一回,怕她对那相好的小白脸也彻底冷心了吧?
  心冷了没事,再揣起来,好好捂着,时间长了不就又热乎了?
  他当了好多年的土匪,其实早就烦了那些有今天没明天的光景,只不过,一直没碰到一个,能叫他歇下来的契机而已。
  而现在,他瞧着阿春,觉得她挺好的。
  他打小就中意她,虽说这些年两个人都变了,不过,总是比旁人更知根知底不是?
  以后谁都别嫌弃谁,搭伙过过小日子。这些年他比那些兄弟们都多长了个心眼,昆明的银号银行里都存了钱,虽说不比那些富户,可找个好地方买房置地也足够用了。
  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小崽子,阿春长得好看,生个女儿肯定也好看,生儿子,更好!
  他们老赵家啊,也该有个后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色诱
  第一百一十四章色诱
  
  这么想着,赵老二的眼神不自觉就温柔了起来。
  阿春拿调羹搅着豆腐脑,斜挑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瞟着他:“狗子,你咋知道我要回云南?”
  男人“嗤”的一声,扔下筷子,两三步跨出门去,站天井唤那女下人,叫她进屋给他点烟。然后,腿一偏就去了楼上偏堂,那是他抽大烟的地儿。
  这一大早的就抽大烟,也是不多见。
  赵老二向来还算有点自制力,知道这玩意儿不好,都是身上疼胳膊重的受不了时才抽两口缓缓。其他时候,譬如现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也靠它舒展舒展。
  他就是不放心,这才一路跟着她。
  她中意的那个小白脸,本是有军命在身的,一路辗转率兵向北。这种乱糟糟要打仗的时候,谁肯带什么女眷?小白脸自然也是不肯。可阿春不知怎得鬼迷了心窍,就是自己上路也非要跟着他。
  他当时就觉得这女人怎么精明了二十多年,一下反倒糊涂起来!不过腿长在她身上,她非要跟就跟呗,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不成想,她又回来了!回来后就四处游走,把老关系都摸了个遍,大肆的折腾烟土。他瞧着奇怪还问过她,她叫他别管,只管为她保驾护航就行。
  话虽不肯多露,人却是满面春风的,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喝高兴了,贴他耳朵边说:“狗子,等我嫁人了,生了娃,就叫娃认你当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