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几个掌柜的都面上一喜,便各自说起来,有用雀儿的,有用鲫鱼的,有用青鱼的,还有用鸭头的……珍味会不是摆席,这么些馆子,若是一家来一席,赏官们哪里吃得出好赖来!所以多是一两个菜,像之前西月楼同三凤楼对上,一照一的走,那是特例,置气来的,正常年月都不是那个比法儿。
  到时候干鲜果子,压桌嘎饭,连着粥汤点心那都另外有人做,不过也是看个样子的多,——谁在珍馐前还吃个馒头垫底呢,更何况吃饱了尝什么能尝出味儿来?!
  掌柜的也不管大师兄如何想法,只满口答应了全不跟他们重着,几个掌柜的此行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告辞去了。这里掌柜的才对大师兄道:“大师傅,您别嫌我僭越,这都没跟您商量就都答应了。就他们今儿这样子,咱们不答应也难,眼见着都商量好了的,连主意都像。”
  大师兄笑道:“掌柜的多心了。只看今天来商议本就都是各楼的掌柜的,本就该您拿主意。”
  掌柜的拱了拱手,又道:“还有,东家说了,这如今咱们楼里有苗老先生坐镇,又有大师傅您掌勺,珍味会不珍味会的不过虚名。大师傅只管照着自己想做的菜做去,不用理会那些什么官什么长的喜恶。到底好不好的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大师兄听了这话有些动容了,忙抱拳道:“烦请掌柜的替我带话,谢过东家。”
  掌柜的笑道:“一定给您带到这话。”又道,“他们这回是打算灵芝人参煲老鸭了,要么就是十几头猪炒一盘肉片儿,我瞧着是这个路数。大师傅肯定不喜欢这样儿的,您只照着您觉着好的做就成。说实话,我也不老瞧得上这样儿的,白糟践东西不说,只奔着一个‘物以稀为贵’去了,也不算真的知味。”
  苗十八听到这会儿,才笑道:“一人不成好事,这也就你们都是这样的人,才能往这样的路上走。不过话是这个话,到底这个‘珍’字咱们也得扣题才成。还得动动脑筋的。”
  有个白吃白喝了半天的人良心发现了,忽然开口道:“那个……连障山群仙岭里头的物产算不算珍稀?那县老爷不是说本县的物产最好嘛?那都是本县的。不过平地上可没有,嗯,连稍微低点的山上都种不成的。还有那雪融水里的鱼,身上披着一层油,烤着吃可香了,山下的河里湖里可都没有的……还有高山上的花斑点野鸡,那肥的,水鸡的味道也比家鸡强,就是个头小些儿……还有绿头的野鸭,它们本来是飞来飞去的,可是有吃的了就留下过冬了,春夏秋冬都在这地儿过了……啧,如果县老爷爱吃野蚕蛹那就更好了,这个更便当,爱吃多少给多少……”
  她顾自己嘟嘟囔囔的,没见到一旁掌柜的眼睛都快从眶里脱出来了。
  等她说够了,又开始往干果盘子里伸爪子,掌柜的忽然凑过去道:“小、小师傅?这、这可没两天就要比试了,您说的这些……这些什么时候能、能得着?还得试试菜才好哇!没试过菜性儿可不敢直接做的。”说着话眼睛巴巴地看着灵素。
  灵素看她大师兄:“大师兄不是要十只鸡做个菜吧?要是就一两只的话,我明天就能拿过来。”
  咚,掌柜的一激动把边上的果盘给带翻了,灵素一弯腰一伸手一抄,稳稳接住,连边上掉出来的几粒冰糖红果儿都顺便接回了盘里。
  苗十八、大师兄和掌柜的都看得目瞪口呆,大师兄头一个反应过来:“你会武功?!”
  灵素想了想道:“我不会招式,就是爬山走路什么的比寻常人快点。”
  大师兄和掌柜的齐声道道:“轻功!”
  灵素心说你们怎么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儿呢?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叫我编了,我可编不出来。
  只苗十八拍拍掌柜的笑道:“你有福了,往后要什么山货就这儿定吧。”
  掌柜的眼冒金光地瞧着灵素,天!这就是一座真神呐!
  第120章 赴会
  这里老谋深算企图另辟蹊径,那里磨刀霍霍准备一个不留。
  岳二又在给底下人等布置任务了,一边桌上放着几封银子,边上还有一个托盘,里头整整齐齐一两一只的小元宝。岳二穿着缎袍,束发的冠子是翠玉的,手里转着一对儿二百两银子的活络球,整一看上去就是个“贵”字。
  他把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省得灯下黑挡住了银子的亮儿。又扫过一遍下头站着的人的神色,才慢慢开口道:“做了这许多准备……九十九个头都磕了,这最后一哆嗦可别趴下喽!这同人比试,只有双管齐下,才能事半功倍。一头是我们自己的能耐,这回……虽出了些意外,幸好我们准备了好几手,这些功夫不是他们现在立时想法子就能赶上的,所以,这一头,我们已经赢了。
  “可是,这还不够!还不够!我们一头高起来,还得能叫他们那头上不来,这才保险!我们自己要向上爬,还得防着那些阴险小人在下头偷偷拽我们的脚脖子!怎么才能避免这样的事儿?先踹他们下去!叫他们没这个机会!
  “嗯……我知道,也许有的人会觉着我心太狠了。你们大概不知道。如今运河正在疏通支流,这事儿已经有两年了,最迟后年,早的话明年,望海州的船都能到我们这边来了,还有丽川府的,都经了我们这里再往北去。你们想想,那时候,这里该有多少来往商贾有多少食客?他们这样身家能去二荤铺、门板店凑合一顿?自然要选大馆子、好馆子!
  “这初来乍到,选地方,听什么?听名声儿!认的是名号!所以这回珍味会,若是赢了,那是赢了接下来三五年乃至十年八年的客似云来财源滚滚,若是输了……你们想想输掉的是什么?是你们本可以买到的带花园子的房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或者送娃儿拜到松风书院的机会!你们想把这些送给德裕楼、裕祥阁、三凤楼的那些同行们么?到时候干着一样的活计,或者明明还怀着更高的本事,却只能看着旁人逍遥快活!你们想那样么?!”
  底下一个二灶的听得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也顾不得东家不东家的了,大喊道:“不想!不想!”
  岳二悠悠出了口气,面带笑意道:“好,很好!有魄力有决断!像我们西月楼的人!不想过那样凄惨的日子,就把这回珍味会的头名给我抢回来!不要说什么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话,这世道向来是成王败寇,你想做个吃糠咽菜任人欺凌的好人你就去做吧!输了的人说什么都只会被当笑话!这世上的人乐意跪权跪钱,没人在乎你那钱跟权到底是怎么来的,关键是:你得有!”
  一席话说得底下人都恨不得连夜跑去找人比拼去了,这时候一旁站着的管家模样的人才道:“愿意在本次珍味会上为西月楼效力的都到这边来签字画押领任务。按着任务领任务银子,若是成功了,那边的元宝就是你们的赏钱!”
  没有一个不签的,傻子才不签。
  又说三凤楼里,灵素转天一早先去了趟山里,到了下晌,往三凤楼送去了两只水鸡、两只花斑鸡、三条冷水鱼、两只野鸭子,并各色杂粮干果一篮子。
  大师兄亲自动手把几样东西都试做了,最后实在难以取舍,就去请自家师父帮忙决断。
  苗十八都尝了一遍,笑了:“到底还嫩点儿,这不过是一场比试,又不是断头饭,还非得把好吃的都吃一遍才甘心。就着这时候,选两样合季节的就成了。”又问,“菜钱给了吧?这条料线可真是只此一家的,你们好好下功夫巴结巴结吧。”
  大师兄道:“还用您说?掌柜的就差去给他们家给他们当管家了!”
  苗十八一挥手:“去吧,自己琢磨琢磨去!”等大徒弟一走,他又在那里回想自己莫名其妙收的这小徒儿,却是给这楼里给自己带了多少运道来!这人同人的缘分还真是说不清。不过这么一想,还真得哪天抽空去谢谢夫子夫人才对了。
  快到日子了,那康宁府来的三位赏官已经到了。这三位都是出了名的金舌头,要请谁来当评判都是德源县几大酒楼一块儿定的。就这三位的名头,也不会为了德源县小小县城里哪家馆子的一点好处就失了公允。再有就是德源县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县官老爷不算,这是论位子不论人的,就算这年刚好位子上坐的是条狗,那也得请。
  不过另外那些人,虽去请了,却也不一定会来的。头一个人家不一定对饮馔有兴趣,尤其有的还觉着为了一口吃食太过铺张讲究,反于清德有碍,更不会来了。最后就来了一位杏林高手段先生,另一位是据说通晓风水的汪先生。
  鲁夫子和燕先生都受了邀请的,都没来。燕先生不来,灵素倒没觉着如何,鲁夫子居然也不来,难道是因为这次的菜里面主菜不是螃蟹的缘故?今年她可是一早做好的准备,什么糟蟹、醉蟹、糖蟹,蟹粉、蟹膏、秃黄油,每样都没少预备。对旁人来说最为麻烦的剥蟹剔肉,在她这里都是一动念的事儿,自然更乐此不疲了。
  “莫非夫子是收了我送的各样蟹,顾着在家吃,懒得出门了?”
  她在一旁胡思乱想,看着师兄和掌柜的、管事们开始挨班检查这回要带去的厨具家伙事儿。看他们在那里一个一个摸过去看过去,她觉着不够费劲的,便用神识直接扫了一下。
  这看的还是他们已经挑出来准备一会儿要带去的那些,里头居然不少有事儿的。她赶紧站起来,想了想又不太对,便作出百无聊赖的样子,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个砂锅,跟大师兄道:“您不用铁锅用这个啊?这砂锅够牢靠么?到时候跌了碰了的……你瞧这……唉哟!”
  几人一回头,就看她怀里抱着只圆肚高锅,手里还拿着个把儿。这砂锅两边两只耳朵,这会儿一只在她手里呢。
  大师兄皱眉道:“你会武功,别瞎用力气!”
  灵素心里冤得慌,赶紧道:“我没用力,我就提了一下!”
  大师兄狐疑着走过来拿了那砂锅细瞧,这一瞧,脸就黑了下来。
  苗十八一看这个样儿知道有事儿,同掌柜的一块儿过来问,大师兄手里稍稍用了点劲儿,把那砂锅另一边的耳朵也掰下来了,沉着脸道:“这空锅的时候拎着不显,若是里头装了汤,端起来挪不了两步就会掉了。”
  这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掌柜的破口大骂:“这家的祖坟是埋什么缺德地方了,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苗十八问灵素:“这里头还有哪些不对的没有?你能不能看出来?”
  师父有命,灵素只好上去也挨个拿起来装模作样摸摸蹭蹭的,果然又给挑出来几个。最可恨有一个用来从蒸锅里起菜的夹子,上头叫人弄折了一根还塞在木柄里。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灵素是挨个儿扥了一扥,才把它给拽出来了。这要是蒸好的大菜,临上桌前洒了,拿什么找补?!
  要说这回比试,大师兄胜负心没那么强,他跟着苗十八,知道的大事多了,加上之前出过那档子事儿,浮名看的轻了。开始还顾虑这酒楼的东家,后来见东家也不甚在意这个,那更放松了。
  可如今看眼前这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苗十八想的却不是这个,他道:“连咱们这里都中招了,别的几家只怕也悬。这真是个二愣子,他也不怕到时候家家摔锅子砸碗的就他没事儿,成什么场面?鬼都知道是他干的了!唉,老岳虽心黑手狠了些,好歹脑子还好使的,这后来的好的全没学着,脑子还不够用,真是够愁人的。”
  灵素便道:“师兄,有哪几样是非用不可的?我现去小店里借去,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找你们去。”
  苗十八笑道:“不错,机灵,倒没说现买新的去。这锅可没这么好养啊,问小店借倒是个主意。”又对灵素道,“你到这边来找找看,瞧瞧有什么得用的没有。”这会儿都不说挑有错的,却是只挑能用的就成了。
  灵素便到他们刚才选的那一堆里细看起来。这里先挑出来的都是头灶上常用的家伙,说白了就是大师兄大师傅们平日用惯的。居然折损了得有一半,还真是下了功夫。那边二灶上拿来的倒基本上没什么大事儿。
  掌柜的在这堆上看了半天,气得脸色发白:“查!一定要查清楚!是哪个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干这样不要脸的事儿!这是给了什么成仙做神的好处?!连祖宗的脸都得丢尽了!”
  苗十八劝他:“先歇歇气,等这事儿过了再说。嗐,咱们更厉害的也不是没遇着过。不遭人嫉是庸才,谁叫咱们能耐呢。这为了权势财名,亲兄弟可以撕破脸,亲父子可以反目成仇,这不过给你敲破点东西,就算不错了!”
  掌柜的听了哭笑不得,又摇头道:“怎么就不能自己挣点气,真做的比咱们好,咱们也不妒忌他,只会佩服他,更卯足了劲儿向他学,叫自己也长能耐。这样不好?干什么非得这么下作!这样的人若是一多了,这买卖也干不下去了。整个局都得叫他搅烂了,能把饭搅成屎,就是这样的人了!”
  一时这里整理好了,就准备出门,灵素方才已经单拿了自己的进门帖,往街上去了,免得一会儿不让进比试的地方。大师兄临走时候道:“师父,要不要留个人等等师妹?那家从前可把我们二灶上的手都给弄折了。”
  苗十八也忧心了一下,忽然想起来,笑道:“那丫头深山里都敢去,若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惹她,才是真倒霉了!你放心吧,我就在这楼里,要真有什么,我自会主持。”
  这小辈们比拼,苗十八就不露面了,大师兄听说自家师父在外头坐镇,心里踏实了许多,点点头带了人先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等去比试的人一走,苗十八就往三凤楼三楼上挑台那里站着去了,朝着这回比拼的地方,——长乐坊里一处私宅花园子方向张望。想着那娃儿若是能借到点东西,怎么都得从那街口路过,自己也好心里有数。
  过了两刻多钟,就见一个小小身影,挑着一副担,两头是谷廩般大小、怕有她个头一个半高的大竹篓,跟阵风似的往那花园宅子走。路边上的人都停了手停了话,目瞪口呆齐刷刷地看着她。
  苗十八见此场景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徒弟哎,咱这回不是充杂役潜进去的嘛,能不能不要这么显眼啊……”
  第121章 黑吃黑
  灵素挑着担子进去,挺顺利,进门帖拿出来看门的看了下就放行了。这回比试的地方在一处临水的大空场上,各家都给划定了地方,都在各自圈里列灶排锅,起桌并案。
  灵素的担子一挑进门,立刻就招来一片注目,她浑然不觉,只在其中找到了自家大师兄惊愕的眼神后便冲着他过去了。看看布置,把那副担子往他们地界的最后头一放,擦擦额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大师兄道:“你这东西可怎么往出拿呢?”
  “嗝儿。”灵素噎住了,对啊,她刚才只顾着要多带点东西进来,忘了这茬儿了。用神识灵境自然容易,这大庭广众的,自己又不是请来变戏法的……这可麻烦了。
  掌柜的过来道:“小师傅,你这是借了多少家伙什来!是现在就都拿出来,还是一会儿谁家缺什么了再往出拿?”
  灵素心想这还是一会儿乱着的时候好动手,便道:“现在拿出来太麻烦了,看一会儿谁家要什么我再拿吧。这东西怎么放的我都有数,一会儿我爬进去拿出来就好了。”
  掌柜的瞧瞧那俩跟小屋子似的篓子,点头道:“那也好。”又道,“小师傅真是一身的真本事啊!叫人佩服,叫人佩服呐!”说着话面有得色往对过看去。灵素跟着他往那边看,却见那里也立着一只一人来高的大木头箱子,外头还雕着花儿,端得引人注目。想必在自己这一对挑子进来前,他那里就是独一份的显眼。如今嘛……毕竟自己这里是一对儿,而且还高了它半头不是!
  那边岳二瞧着这里也正运气,一边跟人吩咐:“去查一查,看是哪个内鬼漏的风声,说我们这回要出山河箱!”一边又看着大师兄那边鄙夷道,“想不到三凤楼也开始玩这样虚张声势的把戏!我们的山河箱是要用来沉香锁味的,他那里弄一对挑子算怎么回事儿?!插根山鸡毛也想学凤凰了?笑话!”
  大师兄全没有朝旁人家看,只一心看着人铺排一会儿要用的东西。
  没过一会儿,几位来品评的赏官大人们都到了,几个楼的掌柜们纷纷迎了上去。除了三凤楼的东家是向来不露面的,余者几家也有主家一起来了的,便都上去同人见礼。这些人便都成了陪客,引着几位主宾到前面敞轩里坐了。
  不知道官长大人们在里头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出来往一边梁下挂的铜锣上“咣”地敲了一下,高声道:“比试开始!”
  其实在他开口前,这里早就该生火的生火,该起灶的起灶,这又不是科考,谁还等着令声下笔不成。何况好些菜色都要泡发个三四天才得,难道也跟着等?是以他敲他的,这里该怎么忙活怎么忙活。
  灵素瞧着没意思了。这也太不热闹了。她还以为是一堆大师傅围着一桌子赏官烧菜呢!这就在里头等着吃,那不就见识不到各种刀工颠勺的绝技了么?嗐!太不懂行了这些人!
  自家师兄的能耐她太清楚了,这也没什么好瞧的了,有些闲的发慌,就在灵境里开始捋羊毛纺线。她正走神,忽然听得不知道哪家,咣的一声什么东西砸了。再看时,那家正寻了大盆接那漏了的坛子里的水。几个人都相互埋怨起来。这里还没弄清明,那边又是谁家嗙地一下炸了个砂锅,这叫什么事儿?!忽然又听得有人道:“这锅昨儿谁管的?!这都成什么样儿了!”就看一炒勺里头锈得跟在外头放了几个月似的,边上一个捻了点什么闻了闻道:“这是泡过盐卤了?”
  谁都不是傻子,都朝着西月楼怒目而视。西月楼几个方才窃笑不已的伙计,这会儿叫十几个颠得起勺耍得了刀的大汉这么盯着一瞧,就有些肝儿颤,忙回道:“看什么看!各家在各家的圈子里,你们可别想混赖好人!”
  边上一个看着是大师傅样儿的人道:“难怪今年忽然换了地方,到这个深宅大院里来了。连赏官都给请进了里头去,就是打算好了要捣鬼吧!这回换地方,还是你们西月楼提出来的,果然没安好心!”
  西月楼的道:“这大风天的让大人们在露天口坐着受烟熏火燎的就合了你们意了!这是我们东家一番孝心,你们自己心里腌臜才老是把旁人往坏处想!怎么了?自己没安排好东西,拿便宜货凑合出篓子了,就想寻人给你们背锅?!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有能耐就一会儿出菜了再比,现在嗓门高管什么用!”
  那几个心里明知道必定是这家捣鬼,却是没个证据,被西月楼几句话噎得直上火。可现在也不是论这些的时候,若是一会儿旁人家的菜都得了,自己家的反上不来,那才难看了。只好强压了火气,先收拾起来。
  可这旁的还罢了,这两个炒勺,一个把儿断了一个锈成渣了,还怎么办?难道问人家借?正要想叫人回去再拿来,忽然边上有人道:“你们这里缺什么家伙什儿?我们借你们好了。”
  大师傅一愣,心说这谁啊,看是一个面目平常的小妇人,便道:“小嫂子莫要玩笑,你是哪家的?”
  灵素道:“我不同你开玩笑,我是三凤楼的小杂役。刚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师、我们楼苗老爷子看出来许多家伙都被动了手脚了。赶紧自家查了一遍,又怕不保险,就多带了些来。大家都是同行,都叫人害了,自然要相互帮扶才好了。”
  大师傅一听是苗十八出手,心里大定,忙道:“现在就缺一大尺寸的炒勺儿,旁的还没发现什么。”
  灵素点点头:“我一会儿给你拿来。”
  说着话走了。这家的大师傅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这小妇人又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黄草绳绑着的大炒勺,另一手上还提着一深一浅两个砂锅。把那炒勺给大师傅留下,还对他道:“这是我从后街上炒饼店里借来的,一会儿记得还我啊。还缺什么就叫人找我去,我那儿要是有就借给你们。”
  这大师傅一看不仅有锅,还是个大油养熟的,真是天降救星啊,嘴里不住道谢。灵素笑道:“不用不用,要谢就谢我们楼老爷子掌柜的去,我就是个跑腿的。”
  这之后她就坐在后头等着了,谁家缺个什么过来问,她就三两下爬进哪个篮子里给往外递。也有实在稀奇的,小店里不常见的东西,她这会儿又没有灵力,也没法给人变出来,只好叫那家自己想主意了。
  眼看着哩哩啦啦借出去十几样东西了,灵素心说这西月楼也太讨厌了。不都说神仙惩处恶人?我可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啊。
  先散了神识过去瞧他们家做的什么。这一瞧之下,嗯,还真有点能耐的。那大箱子里头是一口大锅,底下的炉子也是特制的,两个都跟口缸似的。那炉子在的地方,四面都有出风口,到了锅口头就全是严实的了,这锅里煮的东西是丁点味儿都散不出去。
  那锅里头煮的,是只解好的全羊,相邻两块间还留着点皮连着。这底下的火是纯炭火,加上这锅也特殊,水开得很匀又细,是师父说过的“焐炖”,最锁味不坏型的。虽闻不着香气,她还是想到了之前听说的西月楼有用各样青草药和酥乳养大的羊,莫非就是这只?
  哎呦,可真想吃一口。不过,那不就成了偷人东西了嘛,也不老合适的。怎么办呢?真想尝尝那鲜香味儿。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例菜,叫做乾坤子。
  什么叫乾坤子?就是个鸡蛋!鸡蛋里头自成天地,有黄有清的,不要外头再给喂什么,就能孵出个小鸡儿来,阴阳俱全,所以叫这个名儿,也有叫混沌子的。书上说这东西还有个神异处,——若是连壳同什么东西同煮了,就能把那样东西的精华味全吸入自身当中,那真是配得上乾坤之名了。且要吃的时候,只吃这鸡蛋就够了,那里头旁的料就成了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