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爱吃这间酒店的秘酱卤藕？”
  正拿着夹子往盘里倒腾藕片, 蔡润明老先生忽地在背后说了这么一句，惊得她手一抖。
  满满一夹子藕片落到盘里, 被挤到旁边那位食客眼急手快取了，林芝看看大盘里仅剩的一点酱汁和几块藕节, 心里暗暗叹气。
  “不慌, 这个还会加的。秘酱卤藕是酒店的招牌菜, 绝不可能断供。”看出林芝的不舍, 蔡润明老先生笑着解释。
  “那得等多久？”
  “这个……说不准, 你现在要的话，我让人催催。”蔡润明老先生转头看了徒弟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转身离开。
  “谢谢。”林芝拿了小叉往嘴里叉卤藕片，吃得津津有味。
  “不吃点别的？”
  看林芝站在吃空的卤藕大盘边, 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蔡润明老先生有些好奇。
  “这个人比较专一, 吃中了就盯着一样吃到饱。”林芝笑笑。
  刚夹的半盘子藕片落肚，林芝看到能源值跟平时吃红薯涨速差不多, 放下心来。
  如果吃别的东西, 不知吃多少才能达到满值, 林芝懒得费那个腮帮子也不想别人瞧着吓到，索性就守着这藕盘不走了。
  照这个速度，补满六百点也就是再吃三大盘的事。
  林芝想解决完了早点上去，看看何教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么到现在都没下楼吃饭。
  “呵呵, 喜欢就多吃点。这家酒店的秘酱卤藕是一绝，不少人都是冲着这口来的。”
  蔡润明老先生一直站在边上不走，林芝盘里吃空了，见他还在跟自己搭话，也不好不接话。
  “是挺好吃的。这藕用的卤水至少有几十年了，养得不容易。”林芝偏头想想，“鸡油鸭油给得厚，味道都吃进去，浮油却少，肯定是平时打得多。卤养得好，随便扔什么进去味道都厚重……”
  知道这位蔡润明老先生在香海市是个挺有名望的老饕，不仗身份站在一边听她说话，认真又仔细，林芝就不吝啬自己那点理解，慢慢和他细说了一通。
  制卤水的法子她也记过不少，不过平时没什么工夫慢慢养卤，必竟一锅卤水味道真正稳定下来至少得六个月的时间。
  这不是单在冰箱里放六个月就成了，而是每天都要加入食材卤煮，经日积月累香料和食材的精华才能慢慢沉积进卤水里。
  食材也不是随便买些牛肉鸡爪扔扔就算数，鸡鸭鹅猪牛还有部分内脏都得往里扔，各种味道掺杂在一块，才能产出香浓的老卤汁。
  就算这些条件都满足了，这么久的时间养下来，自己家保存条件不善，一次意外就能前功尽弃，高风险低回报，林芝是不愿意去做的。
  所以林芝吃卤菜，还是照着范晓丽的老法子，自己随便配点喜欢的料煮点新鲜卤水，卤一回吃一回。
  陡然吃到这家酒店的秘制卤藕，林芝确实惊艳。
  难怪那么多人围着抢，确实有值得抢的道理。
  “你这舌头，真是灵光啊！”蔡润明老先生听了林芝一番分析，满面惊喜。
  “也不算是尝出来的。我自己懂得些制卤的法子，稍微往上靠一靠，差不多就都知道了。”林芝摇头。
  “哦？你是说自己也能制出这样的卤汤？”
  林芝拿筷子点自己盘里剩的那点卤汁往舌尖上沾了沾，抿嘴品了一会，“十成像不说，□□成还是能做到的。”
  这话其实说得谦虚了。
  林芝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几个制卤方法，发现有一种就跟自己今天吃到味道几乎完美契合。
  如果照着做，百分百还原也不是问题，甚至可能会更好，因为她知道的那个方法，好像还是经过改良的。
  后世讲求健康，改良主要针对卤水里亚硝酸盐的含量还有钠含量的减少什么的，口味也有一进的增进。
  越想越觉得自己那个方子跟今天吃到的区别不大，林芝问道：“熬卤汤的师傅是不是叫王秉添？”
  “就是他。你怎么也知道他？”蔡润明老先生讶异。
  他也是吃过这家酒店的秘制卤藕，惊为天人后特意去中餐部寻人才知道这位师傅的名号。
  林芝今天才到酒店，还是第一回尝到，怎么就能知道制卤师傅的名字？
  “他很有名气啊，是王氏制卤古法第八十九代传人。”林芝想到菜谱上寥寥几句的介绍，认真地说。
  “有这事？我没听他提过。而且……也算不上有名气吧？他是这间酒店三年前才请到的卤制师傅，从去年起这藕才慢慢开始欢迎。”
  “我好像是听谁提过他，忘了。”林芝笑笑。
  她只知道能上菜谱的人都是在某个菜上特别有代表性的人物，可能这个王秉添现在还是寂寂无名的阶段吧。
  “会吃又会做，真是好口福。”蔡润明老先生有点羡慕。
  他就是只会吃，还挑嘴，平时在家勉强能将就着厨子手艺，出来了就必须到处寻店，不好的完全进不了嘴。
  “还行吧。”
  林芝笑着谦虚了几句，看到添菜的工作人员把盘里卤藕加满，赶紧拿着盘子站了过去。
  “这个就别拿回去了，吃完这些还得麻烦你再出来加一趟。”见那人提着装卤藕的食盒准备离开，林芝赶紧拦住。
  “这……”工作人员一怔。
  “放这儿吧！”蔡润明老先生摆摆手。
  工作人员明显认识蔡润明老先生，一脸激动冲着他弯弯腰，赶紧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一边。
  林芝吃起东西，嘴就没停过，蔡润明老先生虽然还在身边絮叨问话，她却只能嗯嗯哈哈应付。
  味道好是其一，想赶紧吃了离开是其二。
  蔡润明老先生人挺好挺慈祥的，但偏偏是个话唠，林芝感觉随便说个话题，他都能扯着聊好久，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其实藕的制法很多，有喜欢拿藕炖汤的，有喜欢吃炒脆藕片的，像这样卤制的，下酒最好。这么些年吃了各式各样的藕，最叫人难忘的，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桂花糯米藕。虽然只尝过一回，但那个味道我这辈子都没忘！”
  看林芝吃得带劲，蔡润明老先生感叹不已。
  “桂花糯米藕？”林芝转头。
  “是啊，还是我八岁的时候跟爷爷一块去做客时吃的。那个厨子的手艺，在当时的上江市可是一绝！特别是桂花糯米藕这道菜，引得多少人趋之若鹜。没点门路，尝上一口都难。”
  蔡润明老先生吃过那么些好东西，唯独觉得童年时这道桂花糯米藕最对味口。
  一提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虽然极力压制，但也看得出那馋相。
  林芝嚼着嘴里的秘制卤藕，听着蔡润明老先生对那道菜的追忆和形容，慢慢在心里和自己知道的那道菜对上了号。
  蔡润明老先生看着也七十八了，八岁的时候，就是四几年了。
  那个时候马大帅还没出逃，胡越山也在上江，他那道桂花糯米藕正是上江市一绝。
  再联系到没点门路尝上一口都难这句话，就能否决掉所有高级餐厅和名流饭店。
  ……跟爷爷一起到人家做客，去的不就是大帅府吗？
  “就尝过那一次啊！一次！”蔡润明老先生说完这道菜，举着皱纹遍布的一根手指，满怀遗憾地摇头。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多吃几次？”林芝试探着问。
  “怎么吃？人都跑了！”蔡润明老先生晃晃手，“等有机会去对岸，那人早不在了。听说是有传人，我也特意找去试过，可味道……差得远。”
  “也是。不是通过精细化流程做出来的菜，肯定会有差异。每个人手法轻重都不一样，多搁点盐多给点糖，味道就完全变了。”林芝点头。
  “到了我这把年纪，真是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了，偏偏就掂记那一口，偶尔想起来都觉得遗憾。”蔡润明老先生说着说着就笑了。
  “怎么了？”林芝瞧见他这乐呵样，有点奇怪。
  不是遗憾吗？乐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到那个时候本有机会多吃几次的，碍于面子没能成行罢了。”
  “面子？”
  “不肯跟爷爷多哭闹几场，不肯在地上撒泼耍赖……呵呵，你说一个小孩儿，干这事有什么丢脸的？早知道以后吃不着了，非得闹他几闹！”蔡润明老先生一拍大腿，面有恨色。
  林芝跟着蔡润明老先生一块哈哈笑了起来，引得不少人端着餐盘回望。
  看到蔡润明老先生抱憾的模样，林芝想了想，准备提一提自己大概也能做道差不离的请他尝尝。
  话还没出口，蔡润明老先生两个徒弟匆匆赶了过来。
  “王会长的电话。知道您要捐东西，说是要当面道谢顺便送邀请函来。”一人递出手机。
  蔡润明老先生接过来听了一会，笑着冲林芝点点头，“小姑娘，我今天有点事儿得先走。五号拍卖会我也参加，到时候再见。”
  “名片给一张。”蔡润明老先生对徒弟说。
  林芝接过名片，看蔡润明老先生讲着电话还不忘回身冲自己笑着摆手 ，也赶紧举手挥了挥。
  虽然是个话唠，但人挺好的。
  林芝吃完盘里卤藕，又把工作人员餐盒里的拿到位置上吃了，回到十九楼还在想着刚刚蔡润明老先生提到桂花糯米藕的神情。
  对一道菜这样念念不忘，真是长情呢。
  到底是有多好吃？
  桂花糯米藕又名蜜汁糯米藕，是传统的中式甜品。
  甜味的菜式合小孩子口味那是肯定的，不过蔡润明老先生这么一把年纪了，现在的口味肯定跟当时不同了。
  一直掂记着到底是因为执念还是真的因为那菜味道超凡呢？
  林芝只是看过桂花糯米藕的菜谱，从没做过，想到老先生说的那些香甜、清脆、回味无穷之类的形容词，真的有些好奇，想做来尝尝味道。
  走到何教授房间外，林芝看到请勿打扰的牌子还挂着，不由得有些担心。
  看看时间都九点多了，林芝抬手敲门。
  敲了两下，见屋里没动静，正要摸手机打电话，房间门开了。
  “您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看何教授头发蓬乱，精神也有点萎蔫，林芝关心地问。
  何教授打个哈欠，“还好，睡一下舒服多了。你吃过没？”
  “吃过了，就在下面自助餐厅吃的。用主办方提供的餐券……”
  跟着何教授进了房间，林芝看他行李箱都没开，床上也乱糟糟的，显然是一进房就受不住睡了，到她敲门才起来。
  “您这儿也有券。”林芝翻了一下拍卖宣传册，拿出后面夹的餐券，“不过时间赶不上，我出来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好像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何教授扒拉了一下头发 ，弯腰把行李箱的衣服往柜子里挂，“我随便吃点就行了，刚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你看看这餐怎么点，让他们送房间来吧。”
  林芝拿起电话机旁的点餐本，翻开看了眼，两眼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