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与辛西娅这种自封的冒牌货不同,真的刚健朴素的伊恩被自家老大一听就是胡扯的理由打动了,他认命的脱下了外套,露出包裹在里面的壮硕身材,那发达的肌肉几乎要撑破薄薄的一层衬衣。
  辛西娅满头雾水的看着堪比健美先生的伊恩,对于接下来的发展满心疑问,然后她就被自家表哥拉到了一边,而安迪和埃梅特也拉着伊莎贝拉和巴勒特向后退了几步。
  “如果我是你们,就会再往后一点。”伊恩诚恳的建议道。
  于是包围圈又在瞬间扩大了好几倍。
  还不容易扩大到伊恩终于觉得合适了,这名起码有一米九的高大蛮族才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啸,整个身体在霎时间涨大了五倍以上。只见他的嘴鼻部向前拉长,露出了一对尖利的獠牙,指甲也在瞬间暴涨,变成了颇具威胁的利爪,原本光滑的肌理上长出了粗长而浓密的毛发——眨眼间,一名青年就变成了一只比迦尔的原形还要壮观的巨兽,就连巴比伦号上的狮子也不无法与他相比。
  变身结束的巨兽还羞涩的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了一下脸。
  首先作出反应的是同样变成原形的迦尔,他的身上正依次坐着矮人鲁芬,印伽商盟的卡洛琳夫人还有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地精安东,此时三人一狼正露出一模一样的惊愕表情。
  “喂喂喂,开玩笑的吧?那个审判官是蛮族吧!是蛮族啊!没听说过蛮族会变身啊!这个巨大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啊?!”迦尔崩溃的大喊。
  “别大惊小怪的,只是普通的返祖现象。”瓦伦丁一边将辛西娅送到巨兽的肩膀上,一边意思意思敷衍了歇斯底里的半兽人几句。
  “蛮族再怎么返祖也不可能连物种都变了啊!”巨狼的脸上写满了崩溃,显然伊恩的变身击碎了他坚守了不少年的世界观。
  “不,就是普通的返祖。”瓦伦丁用斩钉截铁的就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此,沉默不语的辛西娅倒是有自己的看法。在她那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寂寥的童年,她的父亲约瑟夫亲王曾经给过她一本厚厚的彩色插画书,鉴于年幼的女儿并不识字,约瑟夫亲王偶尔也挑出来几页读给她听,后来等到真爱的儿子出生,亲王也不再到访她的房间,辛西娅也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插图打发漫长的时间。而身下坐着的这只巨兽,就恰巧在书本中出现过,它所在的章节也恰巧被约瑟夫亲王诵读过。
  那个拗口的词怎么都来着?
  辛西娅歪了歪头,“……闭……碧梦兽?俾能手?唔……比蒙兽?”
  最后一个词被少女念出,身下的巨兽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辛西娅了然的拍了拍伊恩厚实的肩膀,有若无事的看着表哥安排好巨兽背上的位置。
  她不知道“比蒙兽”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却能够解读脸色,这或许就是伊恩离开族人作为佣兵在外漂泊的原因。
  等到所有人都找到了坐骑以后,伊恩化作的巨兽一马当先,开启了这场亡命之旅的序幕。
  对于圣殿骑士团而言,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与那位女士的小可爱们打交道,上一次强行登陆巴比伦号,虽然打头阵和拿下战点的是瓦伦丁率领的异端审判局,但负责收尾的却是人多势众的圣殿骑士团。
  经过那一次交锋,圣殿骑士团初步了解了蛛化生灵的攻击方式,在这样的前提下,哪怕这一次随考斯特出行的仅仅是几小队的兵力也不至于被追的像是丧家之犬。
  既然武力相当,年轻气盛的骑士们自然就不会愿意一路仓皇逃跑了。
  “难道你想干掉了这些蜘蛛以后跟突然冒出的凯姆特军队决一死战吗?正因为有前者你们才避免了被人数远超自己十倍百倍的敌人围攻,现在你们竟然要恩将仇报?”
  在面对骑士们的战斗请愿时,冷笑着的瓦伦丁毫不吝惜的喷洒着毒液。
  “如果你们想要这么蠢死我是没有意见,但拜托你们用已经被肌肉塞满的脑子想一想,现在离国境线还有那么远,你们想被该死的英雄主义和骑士精神送上死路是你们的自由,但能忍一忍别拖累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好吗?”
  以辛西娅为首的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表示他们从没有见过圣殿骑士团集体耷拉脑袋挨批的盛况,现在稍微有点慌。
  彼时他们已经逃到了凯姆特帝国一座临近边境的小镇,日夜兼程的一路逃亡让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好在安迪的各类魔法确实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优势,而蜘蛛们也需要适当的捕猎和进食,这群奔波的可怜人才能够在被追赶上的空隙里稍作休整。
  然后,就发生了以下的一幕。
  “我搞不懂你,考斯特。”
  瓦伦丁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支撑着下巴,而在他的身后,被迫当了好几天坐骑的伊恩正在安迪的陪同下挑选着衣服,而在不远处,几名骑士则在支着大锅准备食物。
  “不懂你~”
  辛西娅乖巧的粘在瓦伦丁身侧,还饶有兴致地给表哥当上了回声筒。
  “你这家伙好不容易摆脱了万年老二的称号,现在又要不辞辛劳奔袭回圣城将权力地位拱手相让,你是不是有喜欢自虐之类的难言之隐啊?”
  “难言之隐~”
  这难道不是你在加贝利的牢房里劝我放弃的吗?!
  被两个人唱着双簧挤兑的原圣殿骑士团副团长考斯特简直要按耐不住拔剑的冲动,突然开始猛烈心疼自己。
  调侃归调侃,其实关于考斯特的真正想法,瓦伦丁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在他眼里,这位圣城有名的万年副团长其实是圣殿骑士团里少数几个能用语言打动的聪明人。
  鉴于圣殿骑士团的平均智商,金发修士不动声色的将“聪明人”调低了好几个档次。
  就考斯特而言,跟新任教皇阿克辛打过多次交道的他其实心里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阿列克谢那段全城广播的可信度比人们想象中的要高很多,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不是虚言。
  奥古斯都是他的亲生儿子是真的。
  瓦伦丁清白无辜是真的。
  同样的,阿克辛谋杀了前任教皇格里高利六世也是真的。
  这三个真相,把圣城硬生生的变成了龙潭虎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听到了这段话的人,好不容易爬上教皇之位的阿克辛绝对不会手软,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出头鸟都不会有好结果,更别说当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了。
  考斯特不愿意成为这只出头鸟,但也不愿意装聋作哑,稳妥是这名中年骑士的最大特征,可惜也正是因为太稳妥,才会一直在副团长的位置上动不了。
  “照你所说,我们能够一路顺利逃出来是因为身后的那群怪物,”考斯特皱起眉头,“可出了凯姆特帝国以后,我们还是要它们一战,而且圣城方面……”
  “这个不用担心,”辛西娅轻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在加贝利被囚禁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侍卫偷偷将消息传回了本国,算算日子,等我们到达边境,接应我的军队也应该刚好到达。”
  暗精灵发达的情报网络在此时又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作为半位面最大黑社会首领,辛西娅与有荣焉。
  有了辛西娅这句话打底,逃命联盟放心大胆的向与圣城边界接壤的凯姆特边境跑去,而奥古斯都大概是真的想好人做到底,竟然连边境都没有留下巡视的兵力,说实在的,这一路走来,整个凯姆特帝国似乎成为了一座空城,若不是暗精灵侍卫打探出他们都在地下躲着,还像是一夜之间就被人灭了族的模样。
  然而,凯姆特的边防军不在并不代表着边境就没有人,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占据了边境线的位置,高大的地行兽一排排卧在地上休息,摆放在地上的货物堆积成山,商队的成员零零散散的坐在货物和地行兽旁边,把自己包裹的个顶个严实。
  辛西娅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装束打扮正是本该在侏儒王国的西北军,由此可见,在收到辛西娅的信号以后,他们甚至来不及卸下伪装就穿越了半个大陆,守在了这里。
  瓦伦丁同样认出了西北军,不光如此,他还认出了坐在行脚兽上的爱德华,于是他笑了。
  正好,他有一个关于婚姻与责任的话题要跟对方好、好、聊、聊。
  第125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五步
  每天在教皇卧室醒来会是什么感觉?
  阿克辛曾设想过无数次,而现在,他躺在柔软的立柱床上,看着头顶深红色的幔帐,身体里那只愤怒的巨兽从沉眠中苏醒,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怒吼。
  熟悉的感觉在瞬间蔓延到了全身,连一个脚趾头都不放过,愤怒的火焰在内脏里燃烧,而他,已经在这场不会熄灭的火焰里足足煎熬了五十多年。
  圣光教的圣典里讲人性的丑陋归为七大罪,年轻的时候阿克辛对此嗤之以鼻,现在上了年纪却觉得初代教皇果然不愧是能够创立圣光教的男人,随便写上几笔也能在两千年后让人乖乖对号入座。
  想想他身边的人,莱因哈特太贪婪,阿列克谢的傲慢深入骨髓,格里高利沉溺于欲望,格蕾丝则陷入了嫉妒泥潭,而阿克辛自己呢?他是愤怒的,并且永无止境。
  与莱因哈特和阿列克谢的低微出身不同,阿克辛出自凯姆特帝国的名门望族,祖上是开国元勋之一,享有广阔富饶的封地,可谓是名门中的名门,而就是这样一个家族,出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叛逆者。
  从小的时候,阿克辛就表现的与众不同,他并不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傲,反而对视从出生起就加持在自己身上的血统、地位、荣耀、责任为束缚自己的枷锁,表现出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厌烦和愤怒。
  阿克辛自己都不清楚这股怒火来自于何处,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咆哮,说他应该驰骋于更大的舞台,最出一番事业,而不是现在这样顶着一个大贵族的名头混吃等死。
  然而,无论他的内心有多少怒火,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离开了家族以后,他什么也不是。强行按耐着体内的反骨,阿克辛作为一名纨裤少爷生活了很多年,甚至还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
  妻子同样出身名门,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女性,一举一动都堪称贵族女性的典范,完全是大家族理想中的联姻人选。就跟其他贵族联姻一样,阿克辛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她,二者之间虽然没有感情,但也没有更恶劣的关系,毕竟一个进退有度的美人总是令人相处愉快。
  在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彼时,阿克辛的愤怒还没有消散,只是他已经学会了抑制,本来二人可以这么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假如他没有发现妻子的秘密的话。
  发现妻子与某人保持长期通信是在女儿三岁那年,理所当然的,阿克辛在一开始认为这是妻子和情人在互诉相思,长期稳定的情人关系在凯姆特帝国非常常见,更何况妻子出身高贵,长相不俗,有几个难舍难分的爱慕者也是理所应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便推翻了自己最初的设想。
  没有哪段地下情能在当事双方根本不见面的情况下维系如此之久,如果真的存在,那必定是真爱,可如果有这样一个痴心不悔的“真爱”存在,阿克辛又实在想不通妻子放置对方守在自己身边相敬如宾的理由。
  于是,他开始偷偷拦截妻子的信件,这一拦,就让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从表面上,这些信件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情书,写信的双方都含蓄而克制,优美的字句之间还流露出淡淡的绝望与哀伤,乍看之下,与他最初的推断不能再贴合,但阿克辛就像是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能一样,楞是从这些互诉衷肠的语句里看出了隐藏在其中的暗语。
  原来,与妻子通信的并不是莫须有的情人,而是一个秘密组织,并且,妻子已经为它效劳了无数年。
  这可太有趣了,平淡的生活终于要起波澜了。
  阿克辛想到,手心甚至因为激动而冒汗。
  他有一种预感,他所期待的“大舞台”即将露出冰山一角。
  然而摊牌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必须要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麻痹妻子及她身后的人,以期得到更多的证据,这对于一个已经蛰伏了多年的人而言并不难,只不过是继续装傻下去罢了,但就像是口渴的人在知道了不远处便有清泉就会觉得现在的干渴难以忍受一样,接下来的日子却让阿克辛觉得度日如年。
  每次见到妻子,他就有不顾一切掀开底牌的冲动,而每一次,滑到嘴边的话都被强行咽了回去,就这么循环往复一直到了女儿格蕾丝十岁的时候,阿克辛终于掌握了足以让他坐到妻子面前的信息,而他也这样做了。
  与想象中慌张失措的样子不同,那个美丽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丈夫所说的只是明天早上吃什么,而不是揭穿她一场已久的身份。
  “我以为你七年前就会冲过来问我呢,”她微笑着说道,保养得宜的白晰手指轻轻敲击着白瓷茶杯,“毕竟你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次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妻子的目光温柔而平静,这一瞬间,阿克辛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看透了。
  无视丈夫瞬间变得狼狈的脸,这枚锡安会安插在凯姆特帝国高层的棋子微微一笑,将眼前这个坐立不安的男人拉进了暗流涌动的世界。
  妻子接下来说的话完全超出了阿克辛原有的认知,隐藏在圣光教阴影下的秘密组织、延续了两千年的野心、正在筹备中的天选计划……
  阿克辛听的目眩神迷,他体内那头愤怒的野兽竟也安静了下来,和他一起徜徉在这个充满了阴谋和野心的暗黑世界。
  就这样,哪怕对凯姆特人至上的种族主义不屑一顾,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锡安会,仿佛他本来就应该与这个疯狂的组织共沉沦,心中的野兽为他勾勒出了未来的模样——万人敬仰的地位、为所欲为的权利,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无数人匍匐在他脚下的样子。
  妻子说,这是圣光降下的暗示,他生来就注定是他们中的一员。
  阿克辛深以为然。
  从小时候起,他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怪异感觉,遇见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带有某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是在出生前就见过、经历过,就好像他是带着某种使命降生,又像是生命曾经重来了一次。而一旦既视感的对方脱离了他潜意识里的轨道,就会引起一股无法被扑灭的怒火,烧的他五内俱焚,不能安宁。
  阿克辛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独自一人的时候也千方百计的验证过,可惜,无论他事后如何的歇斯底里,都改不了他依然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而每当这个时候,愤怒就会卷土重来,将他碾进负面情绪的泥沼,直到理智重新归位。久而久之,他就放弃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全心投入到了对锡安会的探索中。
  在对于自身平凡的愤怒的驱使下,心无旁骛的阿克辛在锡安会里可谓是扶摇直上,很快便从数量繁多的普通成员里脱颖而出,得到了前任会长的赏识,成为了重点栽培对象,不仅如此,在成为伙伴之后,他更是与自己的妻子坠入了爱河。
  是的,在女儿格蕾丝都成为了一名少女时,这对结婚多年的夫妻相爱了,简直就是标准的凯姆特式黑色幽默。
  如果黑色幽默能够暂停在二人两情相悦的时刻,那倒也不失凯姆特人骨子里散发出的浪漫和多情,偏偏这并不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他们也远不是故事的主角。
  在格蕾丝十二岁那年,妻子生了重病,开始缠绵病榻,享有盛名的治疗师来了又走,就连作为瘟疫医生的莱因哈特也曾被他偷偷接进宅邸,却没有一个人能挽救妻子流逝的生命。
  “去圣城吧,阿克辛,”形销骨立的女人依旧平静,“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时的样子。”
  妻子还有后半句没有说,那就是“唯有圣城才能让你爬的更高”。
  视妻子为灵魂伴侣的阿克辛接受了这个提议,在家里朋友不理解的目光下毅然放弃了世俗的一切前往圣城,包括在死神手下挣扎的妻子和尚且年少的女儿,成为了凯姆特国内薄情寡义的代表。
  事实证明,妻子的眼光依然毒辣,圣城确实成就了他。
  神甫——主教———大主教,阿克辛一路坦途,在锡安会内部的地位也节节高升。
  地位的提高意味着他所能接触到的机密也日益增加,其中便有被列为最高机密之一的替换计划。在闲暇时间里,他也会忍不住猜测,曾经躺在他身侧的女人是不是也是“替换计划”的一环?然而他势必不会去真的对着妻子问出口,而死人也注定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踫!”
  被猛然推开的大门打断了阿克辛的回忆,躺在床上看着幔帐发呆的教皇后知后觉的撑起身体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前一后两个穿着兜帽斗篷的人走进了专属于他的卧室,就好像门口的守卫并不存在。
  阿克辛沉下了脸,直到其中一个人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那是一张带着病容的惨白面容,姣好的五官因毫无血色的肌肤而透露一股阴森的气息,那人很瘦,瘦的几乎可以称得上皮包骨头,眼楮却亮的惊人,像是两盏幽幽燃烧的烛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