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老校长脸上僵了僵,干笑道,“行,我去找找当时的联系方式。”这位脾性可真急啊。
  丘延平没有想到他这套一套话,还真套出了一些内容,他随着老校长回到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看着自己有些乱的办公室,一张老脸略微挂不住地讪笑两声,说道,“丘先生稍等,我来找找。丘先生不妨在这儿坐一会儿,喝些茶水。”
  老校长话音落下,丘延平便见到老校长的办公室里跑出一个刚到他腰间高度的机器人,肚子又圆又鼓,挪到他面前后站定不动,圆圆的肚子敞开外面的金属外壳,递出了一壶茶和两个小茶盏。
  丘延平眨眨眼,接过其中一小杯茶抿了一小口,入口浅香,余味悠长,不过丘延平不是什么爱品茶的雅士,也道不出这茶好在哪儿。
  上辈子皇帝也曾赏过他一些贡茶,那都是妃嫔极其眼热的,哪怕只是一小碟,都是受宠的象征,可惜丘延平不品茶也不爱茶,那些千金难买的贡茶都被他吩咐了下人去做成了茶叶蛋,牛嚼牡丹般耗去了。
  ——茶叶蛋倒是好吃,他每日早上都能吃下二三个。
  “丘先生要是喜欢喝这茶,我送丘先生一些。”老校长边找边说道。
  丘延平舔了舔唇,借着茶水润了润微干的嘴唇,说道,“好啊,不过这不急,校长还是先联系上那位园艺师傅吧。”
  他虽不是个会品茶的人,但要是有东西收,那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老校长尴尬地轻咳两声,那园艺师傅当初会接触上,也是对方主动联系上来的,具体怎么联系到的,他也记不太清了,后来虽说留了联系方式,却不是如今星际惯用的光脑联系方式,对方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居住地址,可现在也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处去。
  老校长觉得空气似乎有些闷热,他抬头看了一眼在门外笑眯眯等着自己的丘延平,觉得身上汗出得越发欢快了。
  老校长费尽脑细胞琢磨着当初自己到底随手往哪儿丢去了,想了半天,顺便把大半个邋遢的办公室都快整理好了,总算让他找到了那张折了大半个角的纸,“原来在这儿!害我好找。”老校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找着了。
  丘延平放下茶盏走过来,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挑了挑眉,“离学院还挺近啊。”就和学院的后操场隔了两个街道。
  “走吧,校长。”丘延平笑眯眯地看着老校长说道。
  老校长刚拿起茶盏灌了口水,听见丘延平说的,忙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点点头,“走。”他在丘延平转身出去的时候又喝了口水,心道现在的晚辈啊,真是越来越不体谅老年人了。
  顾闻业下了课,听见有学生说难得见到老校长出一次校门,便下意识留了意,闻言是丘延平与老校长一同出去的,他心里起了好奇,但也并没有刻意去找他们,毕竟他与丘延平并不相熟,人家要去哪儿,犯不着和他说,他也不该去多顾问。
  他滑着轮椅去到王歌上课的角斗场,有着几个足球场大小的角斗场里,王歌和百来个学生站在最中央,每个学生身边都立着一架约有两米高的金属机甲。顾闻业寻了个角落处待着,看着王歌训练那几个学生,仿佛又看到了学生时候的自己。
  王歌注意到顾闻业来了,他朝顾闻业微微颔首打了招呼,顾闻业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王歌见了便继续自己的讲学,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极为迅速也隐蔽,加上顾闻业习惯性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因此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角斗场里还多了一个人。
  “机甲的控制必须精密到极点,因此,在你们的精神力不足以把面前为你们特殊制作的机甲撼动半分之前,学院中的专属训练机甲是绝对禁止触碰的,你们都听清楚我说的了?”王歌声音洪亮如雷鸣,他沉着眼色扫向自己的学生,仿佛鹰隼般的尖锐目光看得学生都微有些瑟缩。
  “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练习了。”王歌原地解散了学生的队列,顾闻业滑动轮椅过来,便听到离着王歌远些的三四个学生在讨论着学院里曾经出了学生精神力暴动的事故。
  顾闻业微微垂下眼,滚轮滑动的速度被他不自觉调慢了些许,足以他听完学生间的大半段八卦内容。
  “听说自从付旸升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讲师他就特地研究了这个机甲出来。”
  “我听我哥说,当年他和付旸升一个班,那个机甲就跟发疯似的,缠住了付旸升的精神力强取豪夺一样,硬生生把人给弄废了。”
  “天啊……”
  “后来王歌讲师来救人,那个机甲还攻击了讲师呢!”
  “谁操控的机甲啊?”
  “最诡异的就是这儿了,没有人在操控这个机甲,至少在当时现场操作有效范围内里,没有人有操纵机甲的痕迹。这个机甲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攻击学生和讲师,不然这件事情在那时候也不会被称为人傀机甲事件了。”
  “你就瞎扯吧,没人操控机甲,机甲还能自己攻击人啊?”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哥当时在现场,他这么和我说的!”
  顾闻业抬头看向王歌,王歌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显然这些学生的讨论声音足够让这个五感敏锐的教官听见,但是王歌并不想和学生说这些事情,因此态度也是不管不理任其说去。
  “这个操作有效范围……是针对当时在场人的精神力最大值最小值估算出来的吧?”顾闻业轻声问道。
  王歌点了点头。
  顾闻业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有人的精神力强大到足以越过这样的范围,从极远处操控机甲攻击,那么当时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机甲出现了自我意识,也在情理之中了。只不过真的有人能做到吗?这样的极致范围就算是他,在没有其他药物或者道具的帮助下,几乎做不到。
  而能够拓展精神力的药物、道具,那几乎是千金难求,有钱,还要有势,才说不定能求来极珍贵的一小瓶。
  顾闻业没有把这个念头说出来,他来找王歌,主要还是为了王歌脖颈上的那道淤伤。先前丘延平比划的两根手指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什么人能够近身攻击一个退役教官,留下了那样的伤痕后全然而退,对方又浑然不觉?
  多年从战的直觉让顾闻业对此生出了极高的警惕。
  “说起来,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没有察觉到……”顾闻业话未说话,瞳孔却是猛地一缩。他的视线死死盯在王歌的脖颈上,那里本来早晨还清晰可见的两道青紫色指印淤痕,现在却是完全消失不见了!
  第14章 星际风水大师14
  丘喵:顾大佬的手巾真是个好道具
  王歌被顾闻业紧盯着生出一股凉意,他轻咳一声,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死死盯着的脖颈,问道,“顾将?”
  顾闻业回过神,他收回视线,看向王歌,只是问道,“你昨晚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况?身体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歌有些懵然地摇了摇头,“一切正常。顾将怎么这么问?”
  顾闻业没有细说,在没有确定在王歌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他不想引起恐慌。毕竟在自己脖颈最脆弱的咽喉部位出现两个人指淤痕印记,结果又凭空消失,这实在是有些吓人。
  “哦,只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想问问你身体状况如何,需不需要和校长说一说,暂休一两日?”顾闻业卷了卷嘴角,不作声色地盖过了心里的念头道。
  王歌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没多少笑意的微笑说道,“顾将多虑了,我很好。”
  顾闻业闻言微微颔首,他轻拍了怕王歌的手臂,说道,“别把自己崩太紧了,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责任究竟在谁那里。”他顿了顿,“我这句话并非是要为你推诿责任的意思,只不过你如今这般苦行僧一样的自我惩处,对付旸升遭遇来说,有任何意义和帮助吗?付家人认为你是凶手,所以希望你活得犹如身处地狱,但是事实上真正的幕后黑手,你我校长都清楚,那与你无关,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还在外头逍遥。”
  王歌垂下眼苦笑,“除了这些,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来弥补我的失责。那是一个极有潜力的孩子,却在我的照看下毁了。顾将,这种体会你不会明白的。”
  顾闻业闻言沉默了几秒,慢慢开口,“你觉得这种体会感受,我不会明白?”
  他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微微摇头,王歌觉得在这一瞬间,面前的年轻将军似乎突然沧桑了好多。顾闻业看向王歌,平静地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王歌很熟悉这些名字,这些都曾经是这所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也是他们眼里极具潜力的优秀士兵,送去了战场,却没能回来。
  “这些人,都是我的士兵,在我的手下,我带着他们打下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役,却没能把他们带回来。他们是这颗星球得以如此安稳的牺牲品,是我保护不了所有人,这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看重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地死在敌人的枪火战矛下的感觉,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有体会了。”顾闻业说道,王歌发觉顾闻业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那么平静没有波澜,他心脏微紧,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早就历经了比他还要可怕的战局。
  王歌嘴唇动了两下,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来,“抱歉。”
  “我说这个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同情和抱歉。”顾闻业摆了摆手说道,“你需要丢开这个情感包袱。有些事情你无能为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你力所能逮的,做些有意义的,而不是自我惩罚般的苦行。”
  王歌恍惚了一下,顾闻业没有再说什么,他转开轮椅,在那些试着操纵机甲的学生们之中转了一圈,轻声鼓励了几句后离开。
  另一边,丘延平随着老校长找去了那个留了地址的园艺师傅处,那是一幢小矮房,孤零零地立在两幢公寓的中间,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小矮房门外是一个栅栏似的门禁,爬着几串红骨朵的叫不上名的花,把推开的活闩缠在了一起,看起来是有些时候没人进出过了。
  老校长还在边上那面被爬山藤藏起来的墙上中规中矩地找着门铃,丘延平已经直接推开了那活闩栅栏,走了进去。
  老校长原地愣了两秒,轻轻诶了一声连忙跟上去。
  这间矮房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推开门便带起一股的灰尘,夹着阴风,呛得老校长连连挥手捂嘴咳了两声,丘延平微皱着眉,视线转了一圈,矮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桌,一张椅,一张床,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一眼便看全了。
  老校长“啊”了一声,说道,“看来那个园艺师傅搬去别的地方了啊。”
  丘延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本也没觉得能在这儿找到那人,不过是想来寻寻蛛丝马迹。
  这间矮房虽然面朝南面,却依旧处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若非现在正午,阳光正好,能直接从大门照射进来,不然整个屋子都是暗漆漆一片。
  丘延平径直走进屋去,先是在床头扫了一圈,手掌心朝下,像是不经意般挥了挥灰尘,然后掌心一翻,一缕灰烟似的东西便随着掌心钻入了袖口。
  “既然找不到那个园艺师傅,那丘先生,不如我再推荐一个?也都是行里响当当有名气的呢。”老校长站在门外微提高了声音说道,他大概是嫌屋里灰尘重,又觉得里头阴得很,便胆小得没有进去,只留在了外处照得到阳光的地方。
  丘延平没有理会老校长,他步伐一顿,目光落在桌角边缘的一点暗红上,他半蹲下身来,视线随之下移,落在蒙了一层灰的椅脚上,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早上顾闻业借给他的手巾,抿了抿嘴,心说反正再脏他也是洗干净了再给人还回去,顾闻业不会知道的,这样想着,他拿手巾把那层厚重的灰抹去,深浅不一的暗红呈点墨泼洒状喷洒在椅脚上。
  丘延平拿着手巾擦灰的手一顿,微微眯起眼来。
  是血。
  “丘先生?”没听到丘延平的答复,老校长又问了一便,他微微往里探了探脑袋,想看看丘延平到底在做什么。
  丘延平利落地站起身,走到大门口轻快道,“好。”
  “什、什么好?”老校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说给我再推荐个园艺师傅,我说好。”丘延平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就耐着性子迁就老人家记忆力不太好,重新说了一遍。
  老校长“哦”了一声,眼睛眯起来一笑,像个老狐狸,他点点头说道,“我回头就给你找个联系方式。”这可是白捡来的丘先生的人情,得好好把握住了。
  第15章 星际风水大师15(捉虫)
  丘喵:顾将军真是个好人呀!喵~
  老校长说要给丘延平介绍别的园艺师傅来,便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找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处的联系方式了。丘延平抬头看看大好的阳光,正中午,他砸吧了两下唇瓣,是该吃些东西了。别的不说,食堂里的油炸小鱼干是真好吃。
  丘延平迈着步子,朝顾闻业的办公室走去,要去吃午饭,那就得蹭着顾闻业的教师卡,丘延平有些懊悔他前面怎么就忘了找校长行个方便,给他办一个临时的用饭卡呢?这点小事校长肯定能搞定。
  他一边在心里啧着自己错过了机会,一边目光搜寻着顾闻业的身影,他逮着一个匆匆路过的学生问道,“你们顾老师呢?”
  “啊,我不太清楚……”学生缩了缩脖子,像只胆小的兔子似的,说完便赶紧调头走了。
  丘延平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着像是严肃的教导主任?专抓学生小辫子然后严惩的那种么?怎么见到他就跑?
  丘延平在办公室楼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只好跑到外头去,学院一如之前说的,大得很,找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更是困难,丘延平撇了撇嘴,在想自己现在去找老校长要张临时用餐卡来得快,还是去找顾闻业蹭饭来得快。
  他抬头看了眼老校长所在的那幢校长楼,离自己这儿的距离也有些远,半歇了心思,边往老校长那儿走,边找着顾闻业的身影。
  “诶,小孩儿,见到你们顾老师了么?”丘延平走着走着又叫住了一个学生,那学生长着娃娃脸,身材瘦削,看起来就像十五六岁刚出头的模样,丘延平便直接喊了声“小孩儿”,努了努嘴问道。
  “顾将就在那儿的花园里,刚看到呢。”那个学生回道,半点没被丘延平取了绰号的不满,丘延平多看了他两眼,小孩儿眉目清秀,眉眼平宽,山根高挺,长得极为周正,是他见过最为板正的面相,看得出未来极其顺遂又得意,他笑了笑,说道,“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叶起秧。”
  丘延平微微颔首,心里一时起意,点了他一句道,“叶起秧,这个名字很好,秧字代表初生牛犊,起风顺水,未来一片坦荡。你且记得,万事皆变,独我不变,便是大成,心自坦荡,人自正派,一切可期。”
  叶起秧微愣,眨了眨眼看着丘延平,大概是头一次听人说着那么玄之又玄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丘延平笑笑,没等叶起秧做什么反应,便朝着他说的方向找过去了。顾闻业在这个饭点时候待小花园里做什么?他心里纳闷着。
  叶起秧看着丘延平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该说一声谢?那人……算是在夸他祝福他吧……?
  丘延平找到顾闻业的时候,顾闻业正坐在轮椅上,停在一棵大槐树下头的阴凉处,虽然是秋天,但是秋老虎的大太阳也毒辣得厉害,顾闻业半阖着眼睛,像是在假寐,看起来极其疲惫,微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细碎而密的阴影。分明又凌厉的下颔线条让他看起来像是坚毅又脆弱的矛盾体。
  丘延平刚走近就注意到他像是睡着了,便打算转身离开,免得扰人清梦,却没想到顾闻业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男人睁开眼,把他喊住,“丘先生?怎么过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丘延平转过身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自己还把人家的手巾弄脏的前提下——他轻咳一声,带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两分心虚说道,“把你吵醒了?”
  “本来也没睡着。”顾闻业笑了笑,轮椅推着他到丘延平面前,他微抬眼看向丘延平,“丘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顾闻业笃定丘延平是来找他的,是因为这块地方并没什么稀奇值得来看的,丘延平会找来,多半是问了人找来的,整个学院,丘延平熟悉的人里,除了老校长,就只有他了,丘延平只可能来找他。顾闻业勾了勾嘴角,眼里带着浅笑,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丘延平干咳着挪开视线,不太好意思与顾闻业对视,他说道,“肚子饿了,来借你的饭卡一用。一起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