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连元祯的声音都冷下来:“王叔,我敬您是长辈才谦让几分,但傅氏为孤的良娣,还请您谨言慎行,不要恶语伤人。”
  傅瑶也觉得很委屈,她明明只化了淡妆,分明透着一股楚楚可怜,跟妖媚有半毛钱关系?
  恒亲王还想顶嘴,恒王妃险些晕过去。此时成德帝发话了,他淡淡说道:“恒亲王喝醉了,拉他出去醒醒酒。”
  恒亲王挥开上来搀他的仆从,醉眼乜斜着道:“我没醉,我还要喝。”
  恒王妃面色铁青,再也坐不下去,她霍然起身,要去拯救丈夫。
  兆郡王妃笑着扯了扯她的裙摆,柔声道:“嫂嫂该好好劝劝王爷,别让他再闹出什么乱子。”
  这该死的贱妇,还有心思在这煽风点火!方才兆郡王就坐在恒亲王隔壁,也没见他动一动身子,劝半个字,这会子还有心思来说风凉话,当真可恨!
  恒王妃面色难看至极,甩开她的手,急急向对面走去。
  她抓着恒亲王的肩膀,好言好语说道:“夫君,我带你出去吹吹风。”
  恒亲王在家大概没少醉过,想来都是王妃劝住他的。如是这般,恒亲王虽说挣扎几下,好赖还是跟着恒王妃出去。
  肇事者虽已出去,殿中还是寂寂无声,直到成德帝淡然举杯,“都愣住做什么,别为不相干的人败了兴致。”
  众人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强迫自己饮酒作乐,心中却不由惴惴:闹了这一出,恒亲王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这是前车之鉴,他们需谨记才好。
  傅瑶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空位,恒王妃已经不在,倒是兆郡王妃忙里偷闲与她对视,她举杯笑着招呼,“傅良娣。”
  傅瑶微微点头致意,却没说话。
  郡王妃只好尴尬的放下酒杯,一壁悄悄打量着这位良娣,深觉纳罕:方才那样大的动静,这位良娣却半分惊慌也没有,从容不迫。要么是心思极深,要么,就是蠢到家了。
  能进入东宫博得太子的宠爱,并顺利怀上皇嗣,必定不是简单的人物。看来,自己也得好好提醒一下那位庶妹才是。
  郡王妃垂下眼帘,默然饮下一口玫瑰酒。
  傅瑶倒不是故意摆谱,实在不愿应酬这些包藏祸心的人,恒亲王夫妇固然愚蠢,可这位兆郡王妃见风使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懒懒地看向高座之上,成德帝依旧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是帝王的样子,普通人怕是一辈子也练不出来。不过……就算恒亲王是自己作死,可方才瞧皇帝的模样,似乎成德帝本就不打算答应这门婚事,这是什么缘故呢?
  傅瑶想不明白。
  她正要挪开视线,就看到赵皇后紧盯着她,半晌才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酒杯。
  傅瑶简直摸不着头脑——自己又哪儿得罪这位皇后娘娘了?
  一直到月上中天,酒宴方散。宾客们陆续离席,傅瑶也跟着起身。因江太后称病未来赴宴,傅瑶便吩咐小香,“把这碟兔肉送到寿康宫去。”
  秋竹笑道:“良娣还怕太后娘娘饿着肚子?我才看到皇上皇后派人送酒菜过去了。”
  傅瑶平静说道:“他们是他们的,我是我的,各自的心意而已,受与不受,全在于太后殿下。”
  小香答应着出去。
  傅瑶便扶了秋竹的手,特意迟了一步,待人群散的差不多后,才慢慢向殿外踱去——她到底有着身孕,万事都该小心些。
  元祯居然在殿外候着。
  他上前顶替秋竹的位子,搀着傅瑶的胳膊,简直比扶老奶奶过马路还用心。
  秋竹含笑退后,和张德保一前一后打着灯笼,照亮周遭的路。
  月色清寒,洒落满地辉光,元祯将她的手拢进袖里,用身子予她热意。这样美的夜景,这样好的人——傅瑶不觉得这就是幸福,可心底也有一种涨满的感觉,在冬夜里也暖融融的。
  偏有人出来煞风景。
  元祈笑着从旁边掠过,“皇兄同皇嫂还真是恩爱,难怪皇兄肯当面同恒亲王发火,怎么也不愿接受那桩婚事。”
  元祯叱道:“起开!”遥遥踢他一脚。
  这贼子吐了吐舌头,快步离去。
  此时傅瑶倒不觉得他那般可恶——或许是因为有月光的加成,加上是除夕之夜,再坏的人也能瞧出几分好来。但,大约到了明日,她又恨不得将这位二皇子千刀万剐了。
  罢了,不相干的人不用操心。傅瑶看向身侧问道:“倘若恒亲王没有触怒皇上,皇上真允了赐婚之请,殿下会安然接旨吗?”
  “不会。”元祯果决回道。
  “为何?”
  元祯眷眷拉起她的手,柔声说道:“孤早就说过,这太子妃之位,要留给自己心爱之人。”
  又是这种套路,傅瑶闷闷说道:“我知道了。”
  元祯瞧她这副模样,险些就要将那个秘密脱口而出。想一想,还是算了,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还是不要出什么乱子的好。
  他牵着傅瑶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看着天上说道:“据说月末和月初的月亮是最暗的,但不知怎的,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这是何缘故?”
  “大约因为明日就是新年,连月光也想给人一点希望吧。”傅瑶随口说道。
  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这种童话似的鸡汤,真亏她怎么说出口的。
  元祯却很认真地看着她,“是,孤也这样觉得。”
  他将傅瑶的头颅拢到自己胸口,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身前身后的仆从只好都装没瞧见——真是的,大过年的,这狗粮撒给谁看哪?
  第37章 王世子
  大年三十, 成德帝照例要在皇后宫中歇息。
  赵皇后洗漱完毕, 就看到成德帝已歪在枕上, 微微阖目, 胸口一抽一抽地动着, 大约已经睡熟。
  她轻轻上前, 小心地为成德帝盖好被子,正要躺到他旁边去, 就听皇帝闭目说道:“今日的宫宴安置得很好,辛苦你了。”
  敢情他并未睡着。
  赵皇后一惊,忙陪笑道:“操持六宫乃臣妾分内之事, 称不上辛苦。”
  心中却稍稍有些激动。成德帝难得夸她,偶尔听到这么一两句,说不欢喜那是假的。
  “无妨, 你当得起这样的赞誉。”成德帝依旧闭着眼。
  赵皇后得了这番鼓励, 胆气略壮了些,遂小心翼翼说道:“今日恒亲王之事……”
  成德帝眉头一皱。
  赵皇后知道这话令其不快,忙转口道:“自然,恒亲王出言无状, 陛下赶他出去也是应该的, 只是臣妾想着,太子年纪渐长,提亲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为免此类事再度发生,也免得有些人生出觊觎之心,陛下还是早早决断, 为太子定下一位太子妃才好。”
  她近来也想通了,郭贤妃那样的蠢笨性子,郭丛珊又不似良善之辈,太子妃也不必定得是郭家人,只要家世过得去,又品貌皆盛,她这个母后也能知足了。
  成德帝淡淡说道:“朕已问过太子的意思,他自己也有了主意。”
  “是谁?”赵皇后忙说道。怎么父子俩都没跟她商量?
  “就是东宫那位良娣傅氏。朕已经答允太子,若傅氏这一胎诞下皇长孙,就立她为太子妃。”
  赵皇后脸上的惊愕简直掩饰不住。怎么就定下那个傅瑶了?凭什么就定下她了?
  当着成德帝的面她当然不敢质问,只赔笑说道:“可是本朝从未有过良娣擢升为太子妃的先例,且傅氏的家世到底浅薄了些……”
  成德帝打了个呵欠,“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为了死人立的规矩来难为活人。家世的问题更是好说,论起家世,又有谁能高过咱们皇家?无论祯儿娶谁做太子妃,都不会高过他自己,何况他自己就是堂堂大历太子,还需要攀附权贵么?与其日日想着门当户对,倒不如选一个品貌皆入得自己眼的,只要祯儿喜欢,又有何不可?”
  赵皇后听了这一番长篇大论,只好呆住,她勉强笑道:“可是陛下同太子就这么自己定下了,也未跟臣妾说一句……”
  成德帝瞥了她一眼,“跟你说了你就会答应吗?商量也是白商量,明知道白费功夫,何必花这样气力?祯儿倒是聪明,直接来跟朕提,反正只要朕准了,旁人有异议也得憋着。”
  赵皇后还真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这父子俩的行事真是令人不快。好在她很识时务,不至于跟成德帝顶嘴,只能努力挤出笑容,笑得却比哭还难看,“陛下既然已经决定,那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成德帝叹了一声,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阿媛,朕知道你一直多有不平,想为祯儿选一个家世高贵的太子妃,可太子妃毕竟是伺候太子的,若祯儿不喜,你再如何强求也无用,倒不如由着他,他高兴了,也会感念你这个母亲不是?”
  赵皇后的闺名就叫阿媛。
  成德帝多少年不曾叫过这个称呼,如今乍听此言,赵皇后心中不禁一颤,由着成德帝拉起她的手,脸上的神色也柔和多了。
  一个女人若带了几分温柔,无论如何都不会难看到哪儿去,何况赵皇后保养得宜,并不怎么见老。
  成德帝一时情动,手指不自觉地移向赵皇后的领口,要解开她的衣襟,触碰那滑腻的肌肤。
  赵皇后垂眸说道:“陛下,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
  成德帝顿时兴味索然,翻了个身,“睡吧。”
  赵皇后愣愣地看着重新闭上眼的男人,陡然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她刚刚不过是假意推脱,目的是表现一个皇后的端庄,只要成德帝再接再厉,她一定会依从。
  岂料成德帝就将她视作拒绝,很快冷下热情。
  或许夫妻之间,本来就不该有诸多伪饰。
  赵皇后慢慢躺下,侧着身,盖好被子,眼眶一片湿濡。
  正月初八,宫外传来消息,陈氏顺利产下她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举家欢庆。傅瑶因不便出宫,就让人送了贺仪过去,连洗三的份也一并捎上,心中却也着实有些惦念,希望见一见自己那刚出世的弟弟。
  岂料才出月子,陈氏就请旨入宫探视。傅瑶虽担心她的身子,耐不住陈氏执意央求,只好答应。
  好在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天气也渐渐和暖,不用担心吹风受凉。
  傅瑶好奇地看着小弟弟。刚出世的婴儿安安静静躺在襁褓里,舒舒服服地闭着眼,偶尔动两下手脚。胳膊小腿都像藕节似的圆胖白皙,面颊则是红润通透,看着可爱极了。
  原来小孩子都是这般好看。傅瑶不禁伸手抚上孩子柔软的胎发,“这孩子生得真好。”
  陈氏笑道:“那是你没见到这孩子刚出世的模样,又瘦又没精神,小脸儿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头,你爹还说怎么生了个猴子。”
  傅瑶嗔道:“爹怎么这样?哪有人嫌自己的骨肉丑的。”
  “好在这一个月渐渐长大了,大约奶水充足的缘故,总算比先强壮了些。”陈氏说道。
  傅瑶心中那点母性被激发起来,爱不释手地看着孩子,问道:“取了名没?”
  “取了,叫做阿渺。”
  傅渺……傅瑶轻轻皱眉,“怎么像个女孩子的名?”
  “原是你爹说的,男孩子取个女名才好养活,不然容易生病。”陈氏似乎也有点不满,“你爹他读了一辈子酸文,居然也信这些穷讲究,不知道他在翰林院干些什么。”
  傅瑶不禁失笑,只得好言相劝,“算了,一个名字而已,不拘叫什么都行,总归将孩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她看着陈氏将衣裳撑得鼓胀的饱满胸脯,陡然想起一个问题,遂问道:“娘,府里请了乳母没?”
  “早就请好了,现在孩子白天还是由我亲自照拂,晚上再交由乳母带。”陈氏叹了一声,“我倒是想时刻招呼,可你爹说我这个岁数,怕我累着,一定要我歇息。”
  这样啊。
  傅瑶虽未窥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已猜出大概。果然大户人家都不用自己哺乳的,就连傅氏这样的门第,都还请了乳母喂奶,何况宫里这样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