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锦乡侯夫人心底充满了悲凉之意。她觉得自己太累了,虽然都说她嫁入锦乡侯府,进门就是侯夫人,是一等一的外命妇羡慕她,可是内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丈夫就不是一个成器的,偏却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是个废物点心,却始终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被人用到点子上,辗转地方为官不知干了多少缺心眼儿的破事儿,走一个地方得罪一群同僚上官,这灰溜溜地回京之后,又削尖了脑袋往朝中专营。
  锦乡侯夫人就在锦乡侯身后收拾乱摊子就已经累得白了头,难免忽略了儿子,可是她却想不到一向安静本分,不过是有些优柔寡断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
  她觉得这一生算是白活了一般。
  疲惫得什么都不想再管,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母亲,真的可以不尚主么?“沈青难以压制眼中的喜悦,突然开口问道。
  锦乡侯夫人揉着眉心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虽然不说话了,可是沈青的脸上就难以压制地露出喜色。他回头看了正对自己露出一个安心笑容的丫鬟,伏在地上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也知道母亲为他筹谋七公主是为了锦乡侯府,可是七公主的脾气,他实在是不喜欢极了。且如七公主那般霸道,若当真成亲,又怎么可能饶得了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兰心呢?他既然宠了兰心,就不能做一个睡过就算,不将兰心当人看的那种不负责任的男子。
  不然,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既然这样,母亲,求母亲给兰心一个名分。”见锦乡侯夫人呼吸一窒,这俊秀的青年压低了身子轻声央求道,“兰心的身份到底与别的丫鬟不同,若她没名没分,那些个丫鬟不知如何在背后嘲笑她。儿子知道母亲为难,可是母亲一向是菩萨心肠,就允了儿子这一次吧!”他顿时就给锦乡侯夫人给磕了三个响头,抿了抿嘴角,这才沉声说道,“儿子只任性这一次!只要母亲认了兰心,日后……儿子愿意娶任何一个母亲要儿子娶的贵女。”
  他只能以兰心为妾。
  他用正室之位,来换取锦乡侯夫人对兰心的宽待。
  锦乡侯夫人却看着他一副绝世情种好男人的模样,简直就要破口大骂了。
  这蠢货在说什么?!
  给兰心名分,叫她现在就开脸儿?
  无论是做妾室还是做通房,这明晃晃地摆个屋里人在房里,往后儿子还怎么说亲?
  他还想娶个贵女来做正妻?
  哪里贵女愿意嫁给这么一个货色?!
  锦乡侯夫人瞪着这个人头猪脑的儿子,许久,只觉得后槽牙都痒痒到了极点,憋着心中的怒火,突然开口说道,“正室之事,先不急。”
  不然这糊涂东西再在人家面前说出这么一通蠢话,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要结仇。
  因此,锦乡侯夫人这一刻,不知怎么,竟忍不住看了看那名为兰心的丫鬟的肚子。
  丈夫儿子都不中用,她往后是懒得管他们的死活了,那么孙子呢?
  她亲自教养,绝不会叫孙子也长歪了。
  只是又不能祸害人家好女子,又要有一个身份体面些的孙子,很困难啊。
  第187章
  锦乡侯夫人头疼死了。
  只是她已经不准备叫儿子尚主了。
  若是七公主在锦乡侯府出了半点儿差错,那日后她跟成妃的关系就算是完了。
  还会触怒皇家。
  因心中有了这样的忌惮,锦乡侯夫人拿到来自宁国公府的拜帖的时候,心中就一醒,抓着这帖子就对儿子冷冷地说道,“你不必担心日后,尚主之事就此作罢。一会儿七公主过来,你不要说什么蠢话令公主对你不快。”
  她的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脸上,见她听见沈青不会尚主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心里一时都不知该对这个有眼无珠的儿子说什么好了,摆手说道,“你带她下去。”
  这丫鬟她抬抬手就能给灭了。
  只是灭了之后呢?
  她儿子只怕还得上别的女人的当。
  还不如叫她儿子就在这兰心的身上糊涂着,日后若能回转,发现这丫鬟的真面目就此多长几个心眼儿呢。
  “多谢母亲!”沈青俊秀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听到自己不必尚主,只觉得天都亮堂了。
  七公主那么骄横,那么无礼,日后她下嫁过来,那沈青这当驸马的还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且不仅是兰心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奴才。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想到了被宗室公主幽禁了一生的那位显荣长公主的驸马。
  尚公主有什么好的。
  见沈青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锦乡侯夫人什么都不想说了,叫儿子滚蛋,这等了些时候,果然就见七公主与阿妧联袂而来。
  如今阿妧已经赐婚给了靖王,日后板上钉钉儿的靖王妃,锦乡侯夫人一面感慨这小姑娘的好运气,一面就越发亲近慈爱,待七公主含糊地说起了婚事的问题,锦乡侯夫人就十分愧疚地对七公主说道,“早前,咱们不自量力,本想高攀公主。只是如今我回头想来,阿青那性子豆腐似的,提不起放不下,没的给殿下丢人。若殿下愿意,往后就护着您表哥一些。别的……”
  她就叹气说道,“他如何配得上公主呢?”
  七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回头和阿妧对视了一眼。
  怎么听起来是婚事作罢的意思。
  “都听舅母的。”她本想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只是再想想,却没有多生事端,见锦乡侯夫人面上难免疲倦,七公主就笑着说道,“舅母瞧着精神不好,可是这段时间刚回京中累着了?且歇一歇。舅母来往的这些人家都是亲戚,最亲近不过的,难道还能挑舅母的不是不成?只有心疼你的。”
  因这婚事锦乡侯夫人很识趣,七公主也不吝啬对锦乡侯夫人这位舅母亲近些。
  到底是成妃的娘家,七公主格外给面子。
  见她明理,且还十分尊重自己,锦乡侯夫人心中越发后悔。
  她只后悔没有教好儿子,不然若能尚七公主,这门婚事该是多么的令人喜爱呢?
  然而心中虽然难过,锦乡侯夫人的面上却越发温煦,和七公主说笑的时候不动声色。她一边与七公主说话,一边也并未冷落阿妧,见她小小的女孩儿坐在七公主的身边,虽然妆容简单,可是却年少美貌,容色濯濯。
  这样美貌的年少的女孩儿,嘴角含笑如同春风,目光清透见底,又进退有据,也叫锦乡侯夫人就觉得阿妧这能成为靖王妃,叫一向对女子都不大在意的靖王相中,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些时候你赐婚给靖王殿下,我都没有来得及贺你。”锦乡侯夫人就对阿妧说道。
  七公主就低低地哼了一声。
  叫她说,还不如赐婚给六皇子呢。
  她已经将自己的公主府的地方给找好了,犹豫了许久,未免和靖王住隔壁回头恶向胆边生放火烧了靖王府,因此还是和六皇子的皇子府放在一块儿。
  然而想到六皇子今日得皇帝的吩咐去看望七皇子去了,七公主难免心里骂皇帝偏心。想当初六皇子生病的时候,皇帝不过是叫太医给好好儿看,可这七皇子一病,那就跟捅了皇帝的心窝子似的,明明六皇子还是做兄长的呢,却要去服侍宽慰弟弟。
  “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您为我欢喜的心,我都明白。”阿妧就笑嘻嘻地说道。
  因有了多年的八卦经验,她总觉得锦乡侯夫人这是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意思。
  且前一次锦乡侯夫人在成妃面前那样热情地想要尚主,可是一转眼,这就缩了头,叫阿妧冷眼瞧着,不定沈青是犯了什么事儿呢。
  一个男人,又能犯什么事儿,竟叫锦乡侯夫人都不敢尚主了?
  十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转,跟七公主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明白的眼神,才和锦乡侯夫人说说话儿。
  正说到这京中的几家贵女前些时候请愿于皇帝,说自己长大了,也该去侍奉显荣长公主,把从前的那几位年纪已到了嫁人年纪的女孩儿给换回来,锦乡侯夫人就十分感慨地对阿妧说道,“我只恨膝下没有个女孩儿,不能为陛下与长公主尽忠。只是这为家国往南边儿去,倒是满身忠贞……我记得你有两个姐姐也在江东?”
  “我家三姐姐阿宁与我姐姐阿萝。”阿妧就很得意地炫耀道,“听说如今在长公主麾下也很受重用。”
  “巾帼英雄。”锦乡侯夫人就笑着说道。
  她见阿妧生得美貌娇俏,娇滴滴的漂亮,就知道,她的两位姐姐该也是美人儿。
  说起这个,锦乡侯夫人就忍不住想到曾经京中有传闻,说是南阳侯的一个庶女生得倾国色,仿佛连皇帝都一见钟情,爱慕非常。
  还听说这庶女虽然在江东,可是最近两年京中要娶她的人家把宁国公府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
  锦乡侯夫人一点儿都想不明白,这要娶南阳侯的庶女,踩人家宁国公府的门槛儿做什么。南阳侯夫人不才该是那姑娘的嫡母么?
  只是她想到这里,又想到阿妧方才的话,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得很。然而她到底不知阿妧的来历,不过是面子情,因此就笑道,“这样的女孩儿叫我说,比如今那些只知道学什么琴棋书画,柔柔弱弱捏着嗓子说话的女孩儿可爱得多。可惜了的。”
  好姑娘那么多,她一个都不敢给儿子娶回来。
  不然岂不是作孽?
  可是不娶好姑娘,那好孙子又该怎么来?
  “舅母怎么今日格外不舒坦的样子?”七公主就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阿青,这孩子的婚事真是叫人操碎了心。”见七公主微微颔首,显然对沈青没啥兴趣,锦乡侯夫人多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对七公主低声抱怨道,“论理,我本不该说这些令公主烦心。只是阿青这个孩子天真单纯,容易被人蒙蔽。又优柔寡断,不是个自立家门的性子,我真是不知道这孩子日后该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
  她为沈青的婚事头疼,七公主一点儿都不觉得心疼啥的,就很没有诚意地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准儿什么时候,表哥自个儿就给舅母相回来个姑娘呢?”
  她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只是此刻锦乡侯夫人还不知儿子能糟心到什么程度,揉着眼角就叹气道,“借公主吉言吧。”
  七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这话当真不是祝福来的。
  就沈青那倒霉样儿,自己相中的媳妇儿不定怎么令人操心呢。
  然而她对沈青没多少感情,也没有兴趣,不过是简单地宽慰了锦乡侯夫人也就算了。然而这一回最令她感到安慰的,就是锦乡侯夫人自己就提出婚事的问题。她得了锦乡侯夫人的准话儿,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头就往宫中去了,去告诉成妃这个好消息。
  阿妧不愿意在外头闲着无聊,也想着入宫没准儿还能偶遇一下自家靖王,就跟着进了宫。到了成妃宫中,成妃知道了这婚事锦乡侯夫人推拒了,想了想就叹气说道,“也该是你们的缘分。”
  这大概就是七公主和林琰之间的缘分了。
  不然七公主跟别人的婚事怎么总是不成?
  容玉,沈青,这成妃娘娘给相看的,或是上杆子来求娶的,七公主都没有什么缘分。
  “只是我瞧着舅母有憔悴之色,母亲若当真与舅母好,就记得多请进宫来宽慰宽慰。”因锦乡侯夫人不觊觎自己了,因此七公主对锦乡侯夫人又有了几分好感,见阿妧在一旁对自己眨眼睛,就急忙说道,“大概是因沈青表哥的缘故。不过母妃你说,这至于么?不过是个儿子,不好了,打打骂骂,实在不行就叫他滚蛋就是了,何必为他费心。”
  “你知道什么?你舅母只他一个儿子,自然爱若珍宝。”成妃嗔怪地瞪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七公主一眼,又将此事记在心中。
  她心里也明白,这婚事上只怕当真是沈青出了差错,然而锦乡侯夫人如此明理,并没有说瞒住沈青之事非要尚主,就叫成妃对着嫂子更多了几分好感。这外头天气真好,闺女的婚事又有了着落,因此成妃就带着七公主与阿妧一块儿往御花园里来了。
  她更喜欢和阿妧在一块儿说笑,见七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就没影儿了,就拉着阿妧坐在了一处临湖的亭子里。
  “看什么呢?”见阿妧眼巴巴地四处东看看西看看的,成妃就笑着问道。
  “我想看看我家殿下会不会突然出现。”阿妧虽然平日里怯生生很乖巧,可是论起表达自己的思念和爱慕,那是相当彪悍。
  她一点儿都不介意叫别人知道自己对靖王的想念,大大方方地对成妃说道,“我都好几天没有看见殿下了。娘娘不知道,这天天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快活。可是殿下不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不踏实。”杀千刀的豫王殿下,简直把靖王当骡子使。
  前些天靖王再忙也好歹能在晚上抽空看阿妧一眼。
  可是如今忙得据说都睡在东宫里了。
  因太子封得太迅速,从前朝臣都没想过皇帝如此干脆,也没说个叫群臣商议,一块儿议论个半年一年的才众望所归推举出一位太子来,因此虽然东宫从前就有,可是里头破破烂烂简直完全不能住人,短时间的修缮整理,还有各个宫室的处置修复,简直叫人忙得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