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她提起霍宁香有些不自在,有些恐惧怨愤警惕,还有一种莫名的东西。
  当年南朝温柔的雨丝里,春风微冷,繁花随着江畔的雨丝纷纷落在地上,那俊美优雅的青年执着伞走在繁花雨后,顾盼流转,不过是噙着浅浅的笑意,却令人怦然心动。
  赵妃垂了垂眼睛,将一双美眸中的复杂都掩饰在阴影里。
  那样美丽的青年,谁会不喜欢呢?
  她也曾经对霍宁香动过心的,可是却想不到那样的人,能看在眼中的却只有一个出生比她微贱,远远不及她得宠的平宁公主。
  由爱生怨,由爱生恨,因此当当年平宁公主在霍家大祸之中冒死私放了霍宁香,她才会怂恿父皇几乎将平宁公主打死在庭前。
  那个时候,她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连腿都被打断,丢在凄冷的冷宫里自生自灭,再也不被父皇承认是皇家公主的平宁,只觉得心中痛快。
  她得不到的男人,平宁公主也别想得到。
  可是国破家亡,已经被逐出宗室,不过是因皇帝的一点迟疑方才在冷宫苟延残喘的平宁却成为了永远为人称道的那一个。
  每一个人说起平宁都是赞美,可是他们又知不知道,平宁那样卑贱,她早就不再是皇族的公主?
  公主,公主……
  赵妃想到平宁公主,只觉得恨意顿生。
  见赵妃的神色不对,片刻是狰狞,片刻又是狠戾,七皇子一双优美的眼睛里就露出几分无奈和凝重。
  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他放了赵美人去皇帝面前,试探的不是皇帝,而是霍宁香。
  霍宁香真是给他一个好大的“惊喜”。
  叫恭侯原位袭爵……
  不肯叫恭侯府就此淹没无声无息。
  可见霍宁香是不肯放过赵妃和恭侯府了。
  第166章
  “你这话是何意?”
  听见七皇子这么说,赵妃心都凉了。
  当年的那些怨愤,或许都不过是求而不得,或是来源于自己自尊的一点愤怒,可是如今才涉及生死。
  “他将恭侯府高高捧起,日后世人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是要想到恭侯府。”七皇子咳嗽了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摇头说道,“只要恭侯府在,如今朝中就永远有警惕母亲与恭侯府的朝臣。谦侯真是聪明。若叫恭侯府趁着舅舅故去衰落,无害之后,未必不是一种保全。”
  他许久之后轻叹了一声说道,“母亲,当年你们做了什么,叫霍宁香……算了。”
  还能做了什么。
  赵家杀了霍家全家,霍宁香如今能放过赵家才叫见了鬼。
  当年赵家灭了霍家满门,如今霍宁香要灭了赵家满门呗。
  见赵妃目光闪烁,他也懒得问赵妃又得罪过霍宁香什么。
  债多了不愁,反正都结仇了,谁还管这仇有多少。
  “可是……”赵妃就含泪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是不能。”七皇子就揉了揉眼角。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突然开口问道,“我听人说,谦侯是宁国公府阿萝阿妧的舅舅?”见赵妃犹豫了一下,他就垂目淡淡地说道,“谦侯不在意他自己,却会在意这两个女孩儿。母亲,寻个法子,我想要求娶阿妧。”
  “什么?你要娶个傻子?!”赵妃顿时就跳起来了。
  虽然当初她很喜欢霍宁香,可是霍家别人都不被她看在眼里,更何况霍宁香的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妹。
  她不知道阿妧的母亲阮氏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正想着呢,却听见儿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简直都要气死了,顿足就厉声道,“不行,我不同意!”见七皇子无奈地看着她,她就抱怨地说道,“那丫头一个庶女出身,从小儿就是个傻子,这虽然长大了伶俐了,谁知道往后会生出什么来?且,她还是皇后喜欢的人。”
  “就是因她是皇后喜欢的女孩儿,我才要娶她。”
  七皇子揉了揉眉心。
  事到如今,这仇人越来越多,他也只能勉力自保罢了。
  若没有霍宁香之前,或许他还可以笼络如今在朝中的南朝旧臣,结成势力对抗豫王,可是当霍宁香突然冒出来给了他一下子,这北朝勋贵已经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生出警惕,他还怎么和南朝旧臣亲近?一旦亲近,只怕就会引来北朝勋贵的警觉。
  且有了霍宁香在前,那些南朝旧臣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谁说得准呢?这种窘迫,在恭侯死去之后越发叫七皇子感到压抑,他沉默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阿萝太聪明了,还是阿妧好些。”
  若是他本意,他更喜欢阿萝那样的女子。
  心狠手辣,又狡狯机敏,可是阿萝太聪明了,也太心狠了。
  若是丈夫日后落了难,如阿萝那样的女子,反手捅一刀,说是亲自给送去死一死进而还能给自己多个功劳才是正经。
  七皇子一想到阿萝的狠心,眼角就生出几分笑意。
  他也欣赏阿萝的这份狠心。
  不过还是阿妧好些,良善温柔,也总是软乎乎的。
  虽然有些傻,可是却傻得很可爱,也很叫七皇子轻松。
  “不行,那怎么行。”赵妃见七皇子提起林家那两个狐狸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里却越发恐惧。
  她恐儿子日后叫阿萝和阿妧迷惑,往后撇开自己这个做娘的,急忙就含泪说道,“哪里到了要你牺牲的份儿上呢?你的婚事,还得寻一个你喜欢的姑娘才好。这事儿往后再说。至于霍宁香。”她咬了咬朱唇,就冷冷地说道,“陛下如今叫他糊弄住,不过是他新鲜。待来日,霍宁香莫非还能蛊惑陛下杀了我们母子?!”
  她如今不敢赌皇帝对她有几分感情。
  可是她赌的是皇帝这样的英雄,绝不会因宠臣的几句话,就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英雄们都在意责任。
  “儿子明白了。”七皇子见她执意不肯,就温煦的说道。
  他是要结亲,又不是要结仇,若赵妃不喜阿妧,他哪里敢娶了阿妧叫赵妃磋磨那小姑娘。
  只怕那样儿死的更快。
  见他对自己依旧孝顺,赵妃方才松了一口气去,又急忙叫人去请皇帝来,想亲自对皇帝请罪。
  只是皇帝如今才舍不得动弹呢,他看着横眉立目,一转眼就又红着脸做出娇羞模样儿来往霍宁香身边蹭的七公主,就无语地说道,“朕叫人冲撞的时候,你都没说这么护着朕。”
  “父皇有宫中禁卫,可是谦侯大人那在宫中是独身一人,我这叫热情待客啊。”七公主仰头,看霍宁香那张俊美又并不咄咄逼人,总之很顺眼的脸就急忙说道,“你是阿妧的舅舅,那我与阿妧一向情同姐妹,自然也和你很亲近。往后父皇面前有谁大胆冲撞了你,你只来告诉我,我护着你啊?”
  她漂亮的脸都红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阿妧就歪头眨了眨眼睛。
  “那就多谢公主。”霍宁香垂头温声说道。
  他的眼角泛起一点笑意,又郑重又温柔,完全没有敷衍,没有觉得七公主花痴什么的。
  七公主忍着没有狼嚎一声,把谦侯大人给叼自己窝里藏起来。
  “那我也可以护着伯伯的。”阿妧急忙扭着小身子跟美男子说道。
  皇帝陛下默默地看着两个小姑娘围着霍宁香讨好,突然蛮心酸的。
  生得丑没人权啊?
  “好。”霍宁香一向待小姑娘耐心,且他静静地听着七公主豪迈地说自己的那些英雄事迹,待阿妧点着小脑袋说她得七公主庇护,目光就越发温煦。
  此地少了方才赵美人的尖锐哭声,越发清净闲散,他一边含笑听着她们的傻话,一边目光落在一旁安静而立的六皇子的身上。想到自己听到的一些关于阿妧的婚事问题,他垂了垂眼睛,收回了目光。待带了中午,皇帝就心情很好地叫人在岸边摆了午膳。
  一人一个小砂锅儿,里头炖得热气腾腾。
  见里头是翻滚的海鲜炖锅儿,阿妧的眼睛就亮了,从里头忙不迭地夹一些贝壳儿吃。
  她吃一口,鼓起小嘴巴吹一吹,又舔一舔,觉得烫,又吹了吹。
  六皇子坐在她身边,见她馋得抓耳挠腮,却不敢碰烫嘴的东西,就从自己的锅子里夹了几样儿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吹凉,方才放在阿妧的面前。
  阿妧就看着这小碟子呆了呆,又看了看六皇子。
  “快吃。”六皇子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道。
  霍宁香静静地看着。
  “六皇子很温柔吧?他是看着阿妧长大的,朕想等日后阿妧再大些,把她赐婚给六皇子做个皇子妃。”
  见霍宁香一双眼睛满满地都落在下头娇憨可爱的阿妧身上,皇帝想到他孑然一身,如今的亲人也只剩下阿妧与阿萝,心里忍不住唏嘘了几分,见这俊美的男子抬眼看自己一笑,就讨好地说道,“朕喜欢阿妧,六皇子也很喜欢她。往后她做了六皇子妃,朕只有更疼爱她的。她的婚事阿香你放心。”
  “有陛下在,臣不担心阿妧。只是赐婚之事,求陛下再等等。”
  “为什么啊?你没看上六皇子啊?”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
  “六皇子天潢贵胄,为人清雅,臣怎会看不上?不过是阿妧尚且年幼……”
  “再前两年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在北朝都能嫁人了。”皇帝提醒道。
  “也是。在臣的心里,恨不能阿妧永远是个能留在臣身边哪儿都不去的年幼的孩子。”霍宁香根本不和皇帝冲撞,见他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就和声说道,“只是陛下也该问问六皇子的心情。”
  “他怎么会不喜阿妧!”皇帝就笑道,“不可能!阿妧讨喜,他不喜欢阿妧,还能喜欢谁去。”
  “臣只怕他谁都不喜欢。”见下头六皇子已经伸手给阿妧夹了鱼刺,将雪白的鱼腹放在阿妧的小碟儿里,阿妧却十分不自在的样子,一口气和六皇子说了好几个多谢,霍宁香就摇头说道,“我家阿妧也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
  虽然彼此有些亲近,可是涉及亲密的时候却又太生疏了一些。六皇子做得太温柔周全,也扛不住他有一双完全没有涟漪的眼睛。霍宁香就在心里摇了摇头。
  皇帝一脸茫然。
  霍宁香却并不准备和皇帝解释太多。
  他只是垂了眼睛,正吃了两口面前的菜色,就一挑眉。
  “怎么样?喜欢么?这是正经南边儿的御厨,朕知道你口味清淡,因此叫他们做了炖锅,你觉得如何?”皇帝就急忙问道。
  霍宁香侧头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献宝的皇帝,许久,嘴角露出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自然是极好的。”他见皇帝给自己夹了些菜,也不在意皇帝埋汰,正要送到口中去尝尝赵妃这些年在宫中吃得是不是对口味,却猛地见另一侧阿妧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扬起来了,还霍然起身脆生生地叫道,“殿下!”
  他下意识地看去,却见靖王正从远处大步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这高大的皇子走到皇帝面前微微颔首,理都没理霍宁香,走到阿妧的身边坐下。
  两旁的宫人急忙也给他上了一个炖锅。
  “你怎么来了?”皇帝先紧张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宝贝,这才对靖王警惕地问道。
  靖王冷哼了一声。
  他见阿妧亲昵地蹭过来,看了看她面前的小碟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炖锅。
  片刻,他没说话,先挑了里头的几个虾子出来,净手去了壳儿,放在阿妧的小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