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营造法式(四)
  “我知道现在有些人,都想着洋人反正来中国做生意了,他们自己懂这些玩意就行了,咱们只要有钱就行,天朝上国的人,若是操持这些工匠之事,未免太丢分,可若是一辈子问洋人买,洋人们肯卖自然是好事儿,可若是万一起了冲突,洋人不肯卖了,那岂不是抓瞎?”慈禧太后说道,“这些机器钢铁,若是自己能造,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又便宜又好才是好呢。”
  “是,奴才奏请交通部开办铁路学堂,专门延请洋人教习铁路火车之事,并实地查看铁路修建的事情,若是留学归来熟稔铁路工程的学子,优先简拔。”
  “极好,”慈禧太后大喜,看来这个穆扬阿是一心想要政绩了,这样的人能用,不由得开口嘉许,“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礼部尚书也是做得!先买后学再自己造,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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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扬阿经过几次谈判,终于确定了英法两国共同修建铁路的事宜,示范铁路由欧洲本土运出铁轨火车,之后两国将钢铁厂和火车制造厂搬至中国境内,英国人原本择址香港,穆扬阿以“十年内火车以北方为主”的理由让英国人放弃了这个主意,最后协议约定将钢铁厂设在“铁矿出产且交通便利之处”,火车制造厂设在天津和上海两地,分由两国修建,用穆扬阿的话说,“中国这么大,我怕贵国等的工厂日夜制造都不够铺的铁轨,何须单独议定一国厂家呢。”为了穆扬阿这句话,西班牙和美国的商人也在通商口岸办了不少钢铁锻造厂,准备承接铁路修建的事宜,英法两国因为钢铁产量过多乃至滞销,约定两国在五年内都不能在中国本地修建炼钢厂,奈何此举经不住其他国家商人的起哄,没过了第二年,美国商人安德伍德就在马鞍山修建了一个炼钢厂,接收到的轮船、武器、设备、铁轨的订单接到手软,英法两国连忙急哄哄得上马铁厂,这协议自然也就自然而然失去效力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铁路、官道事情议定,穆扬阿得意洋洋得上折子,说明了这次借贷修建铁路的始末,并无不骄傲得说道,“不靡费钱粮一分,就能铺就铁路,促商贸往来,天津大沽口瞬间可至,又极利于国防,”并指出自己的计划,“预备设立铁路学堂,专养熟稔铁路之人,并委以重任,”“设立钢铁厂,以全国内之需。”
  别的部犹可,恭亲王也不过是冷眼旁观,敷衍而已,倒是工部尚书的曹毓瑛跳了出来,这交通部还要怎么样?准备把工部都兼了去?之前交通部设置的时候,曹毓瑛就有些担心,毕竟这交通部是和工部职能重叠,都是管着建设的事儿,如今这铁路官道拿去都罢了,毕竟这铁路是新鲜事务,不清楚未来如何,官道从来都是花钱,没有赚钱的理,交通部拿去,自己还巴不得,可如今这铁厂的事儿,交通部还准备插手,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于是上折子弹劾穆扬阿,“不识大体,非交通部之事,越俎代庖,干涉工部职司。国朝修建事宜,均由工部处置,交通部新设,辖官道铁路之事,未曾闻有其他之事,今有铁厂之事,本应工部处置,”指出穆扬阿,“揽事媚上,携洋人以自重!”
  曹毓瑛素来为慈禧太后器重,如今又是正经的军机大臣,他的意思被太后听进去了,太后一听,果然有理,于是将钢铁厂并接下来的火药厂、火枪厂等事宜一概交给工部,并要求工部在五年之内建成钢铁厂并出产,火药厂火枪厂要赶上洋人的标准,并将建成京师讲武堂的事宜叫兵部监督,工部营造。
  如此甚好,过了几个月,英国人的洋灰厂在保定成立,内务府出面筹集了宗室们的银子,和一个落魄的英国商人共同建了一个洋灰厂,就在杨柳青,没几个月,市面上的洋灰就大行其道,除了修建官道之外,又可以修建房屋整修城墙,甚至还可以修建河堤,一时间洋灰大行其道,工匠们也及时改进了工艺,使之更适合洋灰的实用。
  到了十月,圆明园到京师的官道全部用洋灰修建完毕,官道平整如镜,且十分的结实耐用,一时间京师内人人轰动,无人不走出城门亲自围观,接下来,让曹毓瑛觉得有些郁闷甚至想吐血的事情发生了,穆扬阿在各交通要道设了关卡,官道上行驶马车需要支付使用费,按照交通部的讲法是“过路费”,费用虽然不多,扣掉各部公务马车,可毕竟这日日人来人往,这费用积少成多,实在是吓人,交通部从户部那里拿了钱来修官道,如今倒是靠着官道赚了钱,这圆明园到京师不过是小小一段,可曹毓瑛想到了天下那么多官道,这慢慢得收起来……任凭那个经商的都知道花钱买个快,自己白白把这个聚宝盆给爽快得丢了出去,不由得心里郁闷,整夜睡不着觉,嘴角都起了好大几个泡。
  各地风闻而折子一齐到来,要求各地也要一概修建,穆扬阿出了修建官道的标准,并用旨意明发天下,一时间别说是安德海的内务府水泥厂供不应求,就连洋人们的厂也来不及生产,只能是招工生产,再招工,再生产。各地的士绅们也都闻到了腥味,一时间各地水泥厂遍地开花,大有人人谈论洋灰之声势。
  同治六年,是轰轰烈烈开始大建设的年份,这一年开始,接着平息新建叛乱的由头,从京师出发,到兰州的洋灰官道陆陆续续在四年之内修建而成,电报线也随即铺到西安,虽然还未到新疆,可已经是大大缩短了时间;六年年底,天津大沽口铁路修成,人山人海,人人皆以上车游览为荣,随即上海吴淞口到城隍庙铁路修成,杭州也有一道铁路修成,各地的官道遍地开花,谁都瞧见了能赚钱的门路,穷疯了的各地衙门迫不及待得开始了大兴土木,时任英国驻中国大使馆参赞,十年后成为英国大使,在中国威风赫赫十数年,之后在1890年左右黯然返国的亨利在其私人日记里面这样写到——这本书成为后世研究中英关系并侧面观察中国政治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历史资料,起码在这个时候,亨利的评论还是相当客观公正的:“在这个年里面,整个中国似乎都陷入了一阵西方科技的狂热爱好风潮,这个风潮是前所未有的,因为这时候,西方(包括英国)几乎所有的技术、机器蜂拥到了中国,虽然很多官员对这些东西不感冒,并一贯保持着鄙视的态度,但是丝毫不能影响中国当权者的决心……整个朝廷似乎就显示出一种良性的竞争,不断得引进、学习、模仿和改造西方的科技,并借此来向最高统治者大清朝的皇太后来邀功证明自己的政绩,在没有三个月的时间里,铁路的第一个铆钉就已经钉下,我不得不承认,中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果在英国,起码上下议院要为此扯皮一两年,到了中国这里,半年的时候,天津的小规模铁路就已经铺成通车了,之后交通部特意让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顺路到天津去看看这条铁路,来看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得要求在自己的辖地里面开始建设铁路,没有钱的话,出免费的劳动力也可以,一个在九江当知县的县令这么和我说道。要知道,铁路的建设和收费都是归交通部的,地方政府在这里面,没有利润可言,还要负责提供免费的土地,怎么算起来都是不划算。”(慈禧:呵呵,你要是算的懂这笔账,你可以成为英国首相了……)
  “……至于官道,我更是无法想象了,居然会演变成这样的光景,在这一年里,中国政府的财政还是很拮据的,西北的叛乱牵扯了他们太多的财力,所以在我看来,官道是无法大规模建设的,但是由于中国之前良好的公路设施,几百年一直修整下来的道路只需要稍微打造就可以变成水泥铺就的高级公路,只要这样,就能收钱,地方官员十分乐意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问题来了,政府没钱,怎么办?”
  “……中国人的富庶难以想象,除了沿海等地的官道由外国的银行机构进行贷款之外,中国民间的投资者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方法,只要把钱借给官府,几年之后就能源源不断在官道这里收钱,而且稳赚不赔。以上海为例,就出现了专门和政府做官道修建生意的商行和票号,政府有了钱,然后水泥厂又是遍地开花,因为叛乱、拮据停滞多年的基础设施建设终于井喷了起来,以天津到北京的官道为例,已经全部铺设了水泥路面,以至于有些地方政府已经在县内的路面也铺上了水泥进行收费,后来,交通部不得不出台规划方案,对官道有一个明确的部署,并且明确除了官道之外别的路段不许收费,这样才勉勉强强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不得不说,有关公路收费的问题虽然一定程度给中国这个国内的商品交流产生了困扰,但是政府的收入大增,虽然刚开始几年,政府没有收到钱,因为都被银行和借贷收走了,可没过几年,中国政府就赚到钱了。相应的,中国平时不干活的人也变少了,因为找到工作的机会实在太多了,中国人将每个地方的年轻人组织起来,定期训练,选出身体素质好的,让他们参与地方治安的管理,力气大的可以去修公路,有技术的可以做精巧的手工活,妇人们进入外国人或者中国人的手工工厂做工,在我看来,无所事事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观察了基础设施为什么会这样蓬勃发展,除了政府支持,和我们国家的先进技术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有着最高统治者的大力支持,”亨利继续写着,窗外大街上马车在平整的水泥路上川流不息,“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统治者有喜欢的,下面的人一定会做到,这句话很有道理,皇帝很支持水泥厂的建设,听小道消息说,内务府的水泥厂每个月的利润都让皇帝很高兴,他还特别要兵部和工部(中国的两个在内阁下面的部门)修建的工事必须要从内务府购买水泥,更别说天津的铁路修好之后皇帝还亲自去坐过。皇帝从天津回来之后就很兴奋,要求尽快从天津要把铁路修到北京来,最好修到他那个举世罕见的园林门口,他那些迂腐、固执的老师们强烈反对,都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皇帝告诉交通部的大臣,要求在一年之内看到这条铁路修建完毕,交通部大臣于是停下了别的铁路修建,将他管辖下的铁路学院的那些初级工们,还有大英帝国优秀的工程师召集在一起全力建设这条铁路,正是由于统治者的决心和爱好,这才使得铁路蓬勃发展,虽然还是半年的时候,但是准备、建设、规划的铁路道路公里数就已经要超过了英国本土的所有铁路轨道数量,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在我看来,但是我国那些商人们完全不在乎,他们已经高兴地发了疯,虽然这些年对于中国的出口一直在增长,但是鸦片纺织品的进口都一直在萎缩,出现了水泥、钢铁之后,又有一个大的蛋糕等着他们,谁都会发疯的。”
  “还有太后,”谈到这个中国最高统治者,亨利稍微有些慎重,“我相信,没有太后的点头,谁都不敢这么做,而且做的这么多。这个懂英语知道英国很多事情眼界开阔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对大英帝国有利,但是,现在在商人们的影响下,伦敦对她的观感十分的好,已经好到忘记了我们和中国人在西北、西南的争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