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54章 并蒂莲
  深夏, 太阳坠下西山之后, 暮色姗姗来迟。午间响亮的知了也开始不再那么燥热, 歇了歇声响, 打算过段时间再用嘹亮的歌声度过一夜, 毕竟它们生命短暂,不舍浪费一时一刻。
  不过须臾,池塘里平静的湖水便泛起了波纹,里面亭亭玉立的荷叶和藕花被雨水打的不停摇摆,宽大的碧叶上积累了一团水汪, 脆弱的颈子支撑不住,突然向一边倾倒,哗啦啦的水经过细长的根茎,穿过一朵朵低低藕花, 落回池塘。
  一滴滴肥厚的水珠落入水潭, 溅起细小涟漪, 一圈圈荡漾开来, 然后宽大荷叶再次恢复顶天立地的姿态,接纳天空降下的雨露。
  知了渐渐歇了, 没了动静, 倒是一阵阵蛙声开始响起,萦绕在夜空中, 久久不散。
  谢林的书房后窗若是打开,就正对着那片热闹的池塘,然而此时谢府的书房却门窗紧闭, 透不出一丝光来,不光如此,就连书房所在的院子都没有任何人迹和踪影,一早便被禁止入内。
  顾府的人都知道谢林的书房内没什么值钱的摆设,除了一个大大的桌子和几摞书籍,便再无别的。他们爷一向不爱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对什么都淡漠的提不起来兴趣。
  那是个生性清冷的人,世人争相追捧的东西即便是奉到他面前,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儿哪里好,也值得人为了它放弃什么。
  就如他在扬州城回答顾明琅的那一句怏怏不乐的话一般,“你知道我对那些身外之物一向淡漠。”
  ——一向淡漠。
  而此时那张本该摆放着书房四宝的桌子上,却干干净净,仔细瞧瞧,便能看到那些东西都被谁大手挥到了地上,粗细不同的几只狼毫毛笔在地上交织缠绕,一片狼藉纷乱。
  白色宣纸上还有被沾落的墨水,全被染成了焦黑重淡轻,层层叠叠,点点晕染。
  四只细长的白藕胳膊交缠,两只手紧紧抓着窗台,指节因为太用力泛出一片白,他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一边紧紧咬住下唇,不愿泄露出半分不成调的曲子。
  另外两只胳膊则在一片忙乱之中,忽的打开了两扇正对着湖水的雕花窗子,外面哗哗雨声猛然闯进来,冷冽空气瞬间击散了一室的旖旎和暧昧,终于将那些粘腻的情潮给吹走了。
  细雨中带着些微风,将冰凉的雨水吹进书房内,窗边站立的两名男子发梢、肩背立马沾上点点晶莹,靠着窗的男子被雨水击打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瞧他背后的人。
  泛红的眼尾尽含春水,里面湿漉漉雾蒙蒙的,实在好看撩人的厉害,只需要一眼,便勾的人只想更用力地毁灭他。
  “关上……呜,关上窗子……砸,砸在身上……身上冷……”他一边说一边用银牙咬住下唇,生怕露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动静,因为大开的窗子而瑟缩惧怕。
  谢林捧住他的脸,在那张红艷艶的双唇上轻轻沾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摩擦他细细的唇面,“叫一声相公。”
  窗前的男子迷蒙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随后剧烈摇头,一头凌乱的发散下来,跟着萦绕在臀尖摇摆,搔的人发痒。
  “不……不叫……关、关上窗子呜……”
  谢林干脆舔了舔他,将对方的唇舌都引出来,看着对方愈发沦陷、迷茫的眼神,趁虚而入,继续勾他,“乖,叫声相公给我听听,嗯?”
  孟一乐被他缠的厉害,整个身子都无力地挂在他和窗子中间,委屈地眼泪不停往下掉,他担心外面会有人经过,会听到他们的动静,知晓他们正在做的龌蹉事情。
  只能再次回头去央他,可是声音早就被折磨的只剩下气音和媚声,他虚弱的唤人:“谢公子……关上、关上窗子吧……有人……”
  谢林趁着他说话的空隙将舌头溜进去搅拌一番,将怀中人仅剩的一丝理智和气力全都偷走,这才松开他,继续贴着他的耳朵一声声引他:“叫声相公,好不好?”
  孟一乐好半天才轻轻摇头,一边摇一边往下掉着银丝,“不呜……关窗……”
  谢林又捉弄他半晌,“真不叫?”
  这人是真的被他欺负哭了,委屈地乱叫,声音却又极小,像只发怒的奶猫:“不叫不叫……关窗……”
  谢林无奈,只好安抚他:“怕什么,院子里的人早就被我赶走了……”他顿了顿还是伸手将大开的雕花窗子合上了,室内的温度又开始上升,暧昧旖旎情色在空气中漂浮流动,一点点钻进角落里,纸张内,满地零落的锦衣上。
  孟一乐这才又断断续续止住了眼泪,再次专心在身下的事情上。
  ……
  月色爬上屋檐,然后又悄悄羞红了脸藏进云层中,天地一片黑暗,似被人在眼前遮了一层黑纱,伸手不见五指。
  孟一乐被人披了一层衣服抱在怀中,两人一步步往内院中走,孟一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那一双唇却还是红肿的,两只眼尾的胭脂色还未消下去,周身散发出的气味仍带着点麝香。
  谢林仍在他耳边说着挑逗的话语,孟一乐懒懒的藏在他怀中,被他闹得狠了便懒洋洋地睁开有眼睛瞥他一眼,嗔怒、羞愤掺杂着些勾人的意味。
  谢林将他抱回房间,命人抬了浴桶进来,然后亲手伺候着怀中的人清洗,“还疼吗?”
  “疼……”
  “怪我,”他捉住少年的下巴,将人的小脸抬起来又在上面啄了一下,“以后轻些,好不好?”
  孟一乐扭头挣脱他的钳制,没说话。
  谢林眸色暗了暗,将水里的人捞出来,裹了件袍子轻轻放到床上,“好好休息吧。”孟一乐无意识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下了。
  *
  第二日天色再次晴好了,青蛙和着知了的声音一起响起,在空中缠绕,竹叶尖尖上沾着点点露水,偶尔随着风声坠下来,亦或在阳光的照射下无声蒸发。
  孟一乐穿着一身华服,站在屋内无聊的转来转去,他去找432聊天。
  孟一乐:【昨天……我到后来没有意识了……】
  432:【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太多细节。】
  孟一乐:【不是,我是说……我到后来没意识了!】
  432:【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孟一乐翻了个白眼:【白痴,我是说我为什么会没有意识了?!】
  432:【滚,不知道。】
  孟一乐:我真的没有说他活好的意思,我在很严肃认真的和你讨论好伐……
  孟一乐起来之后就觉得饿了,他打开门就想瞅瞅外面有没有路过的下人,给他送点吃的喝的过来,谁知就是这么巧,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于是咧开一抹笑对人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谢春瞪着他不说话,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拉着一张脸进来,将手里的盘子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摔摔嗒嗒的:“赶紧吃。”
  孟一乐还是笑嘻嘻的,专门刺他,找他不痛快:“真是对不住,在下从小做事就是个慢性子,快不了。”
  谢春果然一点就着,被他激的满脸通红:“脸皮真是厚!”
  孟一乐笑嘻嘻抬头问他:“知道为什么这么厚吗?”他一边说一边净手,拢着宽大的袖子坐下,拾起筷著加了块豆干就着米糊咽下去。
  谢春立马上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脸皮厚自然是生来就厚,哪还有为什么。”
  孟一乐等的就是他反驳,闻言立马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错!”
  谢春瞪他:“如何错?!”
  孟一乐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我这脸皮啊,都是逛青楼逛出来的,如今你看到的这点厚度才哪到哪,我可是自12岁就开始逛青楼,到现在长江以南大大小小的花魁,有哪个不熟知顾明琅这个名号?”
  “不知羞耻!”
  “对啊,不然怎么能娶回了你家爷呢对不对,他可是花楼中最耀眼的那一抹颜色啊,迷得顾某都快要陷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你!”谢春指着他,“口出狂言、胡说八道!”
  “哦?”孟一乐放下手里的木筷,端正坐好,沉着脸问他:“那你不妨说说在下哪里胡说八道了?”
  他自小生在豪门大院里,一身气度自然不同寻常百姓,平日里有意笑盈盈的,看上去平易近人没半点心机,可一旦整个人冷下来的时候,却不自然的流出一股子气势,锐不可当,让人看到只觉得怎么都比不上。
  谢春心眼本就不多,他经常被府里的老头儿耍,还是个性子直的,沉不住气,除了一身好功夫和易容术外,优点并不算多。被这么咄咄逼人一问,反倒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只知道拿着“不知羞耻”四字翻来覆去的念叨。
  孟一乐也不是故意想找他的事,在他心中谢春的立场与他不同,对他这幅态度也不奇怪,将心比心,谢林身边的谢春便好比是他身边的大松。
  自从大牢一事过后,大松口中对谢林可是半句好话都没再有过,那是个嘴皮子溜的,骂起人来可不仅仅是“不知羞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什么白眼狼啊忘恩负义啊恩将仇报啊禽兽不如啊,孟一乐心想幸亏他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也就给谢林省了一个骂名。
  孟一乐只是觉得他好玩,没事就想惹他恼一恼,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以前谢春是个女子身份,她虽然对孟一乐表现的不太恭敬,但孟一乐却碍于身份不好怼他,如今发现对方是个糙男子,又见到山羊胡子老头儿对他那一番捉弄,不由得玩心大起。
  谢春后来见实在说不过他,干脆气呼呼的甩头走了,两只雕花门被他关的“哐当”两声,吓得孟一乐手里的酱菜都差点没夹住,抖了抖。
  孟一乐:【这么容易就生气了,真好玩,难怪山羊胡子老头儿那么爱逗他!】
  432:【你的乐趣点,真的挺迷的。】
  孟一乐大惊:【怎么,你不觉得好玩吗?】
  432一脸平淡:【对不起,并不。】
  孟一乐继续大惊:【天哪,我真的觉得好爽!你竟然不觉得,你你你你……算了你只是个机器,怎么能这么难为你。】
  432:宿主对自己的爽点蜜汁自信,到底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小傻逼意识到自己是个智障?
  孟一乐叼着两口酱菜,就着米糊喝的十分香甜。
  432:【你现在表现的是不是太悠闲了点?】
  孟一乐哆嗦着扔了手里的筷子和碗:【窝草我知道了!你他妈能不能打个招呼再电,妈的好突然好吓人的好吗?!】
  432:【爽吗?赤鸡吗?】
  孟一乐:【爽的向上天,操。】
  432:摊手。
  谢林下了早朝回来就匆匆赶回了内院,见到人正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不冷不淡的瞧着,踱着步子走过去,轻轻从后面将人揽进怀中:“喜欢吗?”
  孟一乐冷笑一声,依旧望着那棵树,以及树下挂的一只秋千:“一个破烂玩意,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谢林的声音微微带了丝尴尬:“是仿着扬州城那一只做的,你若不喜欢,我便让人拆了。别再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了。”
  孟一乐也觉得自己这副犀利模样实在不讨人喜欢,但是他并不想对面前的人有任何好态度,他也算是大概感受出来了,身后的人对他的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大约是知道自己在他这里有几分纵容。
  所以他便索性不再忍着了。反正忍也忍不来自己想要的,他心里酸涩的想,看来只有会闹的孩子才会有糖吃,他之前就是太乖太忍让着对方了,什么苦什么酸涩都强压在心中,所以才会被人一再欺负。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他之前就是太着急把自己的心送出去了。的确,被辜负一次才知道原来爱情并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也开始玩弄起心计来了。
  这样的感情,真的好累啊。可是当他拿着一片真心送给人时,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呢。他也委屈啊,他……也委屈啊。
  谢林见他不说话了,敛去了眉眼之间的疲累,命人将树下的秋千拆了。期间谢林拉着孟一乐进屋,孟一乐却一直不愿,他就是要看着他们拆去秋千的整个过程,他想看看自己的心是怎么被人辜负、糟蹋的。
  原来就是这样的过程啊,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啊。
  他嘴边挽了一个笑容,转头问身后的人:“感觉如何,痛快不痛快?”
  谢林眼睫轻颤,他张了张唇,掩去眼中的情绪,:“你在问什么。”
  他问:你在问什么。
  可这明明是个陈述句,哪有半点疑问语气掺杂其中。
  孟一乐拍手称赞:“不愧是谢大人,聪明,顾某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边就什么都明白了。”
  谢林抬起眼帘,一双眼睛内压满了黑云,让人瞧进去也看不清任何情绪,只觉得挥手划开一层云雾,紧跟着却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怎么都挥不尽。
  “我偶尔也宁愿自己没这份被你称赞的聪颖。”
  孟一乐挑眉:“那怎么能行?”他转身走回了屋内,却又忽的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看向谢林,一双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千百只长剑,纷纷刺向他:“我还未将这些伤痛一样一样还给你呢,你怎能不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