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甄二嫂子虽然怼了张大婶, 可她不由得朝当家的身边靠拢。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怪吓人的。
  几闪之后, 光柱子消失。大家瞪着天空看了许久, 它也没有再次出现。不由得, 纳凉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或许, 只是一种跟打雷闪电一样的自然现象?不少人默默地安慰自己。
  “走啰, 回家睡觉了。”甄二嫂子率先提出了回家。家里有门神, 应该比较安全。
  就在大家纷纷散开,端着小板凳打算回家的时候,一道光柱从村口射了过来。
  “妈呀!真的有鬼!”张大婶尖叫一声, 急得跳脚。连带着把她周围的人都吓得够呛。大家纷纷起哄,场面有点混乱。
  “安静,都给我安静。”甄朝选虽然六十岁了, 可是声如洪钟。一声大吼, 镇住了慌乱的村民。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透过手电筒, 赵旭东发现了大院坝里的异常。大家怎么都跟受了惊吓似的?
  赵旭东的声音让大院坝有一片刻的安静, 下一秒, 甄二嫂子颤抖的问道:“你究竟是谁?”昏暗的天色, 大家只是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并没有看清楚赵旭东的面容。
  “是我呀,赵旭东。”他为了让自己被村民看清楚, 将手电筒的光照向自己。
  殊不知,就是这个动作, 让张大婶直接吓尿了。
  此时的手电筒发出的淡黄色的光照在赵旭东的头发和脸上。不仅没有让他的面容显露出来, 反而模糊了这张脸,让整个人的五官显得更加透明,脸色白得吓人。
  “大家别害怕,我爸手上拿的是手电筒。爸爸,你快点把手电筒关了。大家都吓坏了。我是碧晨,下午刚才荆州回来。我爸手里的工具是从荆州带回来的,叔叔伯伯婶婶们抱歉吓到你们了。”
  赵碧晨这才恍然大悟,村民们准是因为没有见过手电筒,所以才会是这样的表现。
  “呀,真的是碧晨。”甄二嫂子在赵旭东关了电筒之后,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了大院坝边缘上的赵家父女。
  这天晚上,手电筒的电差点被他们放完。大家好奇的传递着这个神奇的工具。它竟然会发出比煤油灯亮千百倍的光,而且一点味道也没有。开灯、关灯非常方便。
  “这个东西,不便宜吧?”即便不曾见过,大家心里也有所猜测。
  “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是我小叔单位上发的。”赵碧晨可不敢说是买的。大家去供销社一问就知道了。这个时代的手电筒可是一件奢侈和稀罕的东西。更何况它的电池需要更换,到时候买电池也是一笔开支。
  疑惑解开,大家也可以放心的去睡觉了。赵家父女这才从人群中解放出来,谁知道罗淑芬已经守在人群之外了。
  “走吧,咱回家再说。”罗淑芬在外围听大家说了一嘴。她对手电筒不好奇,她就是想看看女儿有没有长瘦?牵着赵碧晨,罗淑芬这些天一直悬空的心终于落地。
  儿行千里母担忧,赵碧晨这是第一次去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时间不早了,赵家父女两人各自吃了一碗罗淑芬做的面条。连行李都没有打开,洗漱完就上床休息去了。毕竟赵碧晨今天坐了很久的客车,加上从公社走回来,脚也累了。
  躺在床上,赵碧晨很快陷入了梦乡。空旷的田野,让赵碧晨感到一丝丝凉意和害怕。她清楚,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沿着小路一直走,薄雾背后,小叔依靠在一个墓碑上,喃喃自语。哪怕是隔了几步远,她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悲伤。
  她想走过去安慰他,可是她的手指穿过他的身体。小叔根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小叔,你怎么了?”赵碧晨努力想要看清楚墓碑上的文字,可是它们却越来越模糊,一个字也看不清楚。
  赵碧晨只能在小叔身边坐下来。她企图听清楚他的说什么。可是,小叔说出来的话她明明听到了,为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难道是因为做梦,所以这里的信息都没有办法被接收转化?
  身旁小叔的头发竟然全都白了,他满脸的胡须也没有剩下几根黑的。而且胡子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乱得跟一团野草似的。
  赵碧晨再想细看,发现小叔竟然扶着墓碑站起了身子。他提着一个塑料酒桶,一边蹒跚的走路,一边揭开酒盖子往自己嘴里倒酒。
  努力的喊着小叔的名字,赵碧晨心里堵的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在心底蔓延。
  “晨儿,晨儿,你怎么了?”罗淑芬在厨房里听到女儿的叫声,连忙跑进房间。恐怕是做噩梦了,罗淑芬心疼的抱着满头大汗的女儿,她的表情如此的无助。
  “妈,妈妈。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好可怕。”赵碧晨贴进母亲的怀里。她一定要给小叔写一封信。瞎眼婆婆的话不可能小觑,她既然说中了自己的命运,那就证明她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别怕,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的。”罗淑芬牵了牵女儿的耳垂,据说这样可以赶走魑魅魍魉。
  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赵碧晨就坐在书桌前提起了笔。她将她和陈芳遇到瞎眼婆婆的事情全部都写在了信纸上。她不敢提自己的噩梦,只是不断的前调老婆子的特别,希望引起小叔的重视。
  赵碧晨现在特别后悔当时在荆州的时候,这件事后来被别的事情打岔,以至于她忘记跟小叔提了。以小婶子的性格,肯定不会把瞎眼婆婆的话放心上。这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掉以轻心。
  吃过早饭,赵碧晨打起精神,将从荆州带回来的行李打开。
  “呀,怎么能买这么多东西,可费钱了吧?”罗淑芬摩挲着包裹里的棉布,给孩子做小衣服肯定非常舒服。赵碧晨离家时罗淑芬虽然给了一点钱,可是那点钱买两尺普通的布料差不多。
  “小婶子非要买的,她对小叔、然然还有我都很好。”赵碧晨一想到陈芳,心里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梦,觉得堵得慌。
  “嗯,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晨儿,你记住妈妈的话。对家里人,再好也不过分。妈妈很欣慰你对然然的关爱,妈妈也相信你会同样爱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家晨儿是妈妈的小棉袄。”
  受赵旭东的影响,罗淑芬只要是不发飙,言谈举止并没有太多的乡土气息,反而有种文静素雅的感觉。
  “我知道了,妈妈。我可以把这些布料送一点给吕大婶吗?”赵碧晨拿起手里的一块料子,这个颜色很适合吕大婶的皮肤。
  “当然可以。”
  赵碧晨好久没回家,将房间和带回来的行李收拾妥当,她带着布料来到吕家。今天正好吕继山没有上工,在院子里切猪草,看样子准备煮猪食。而离他不远的地方,甄珠正在喂鹅。
  吕家的家禽可以算得上是甄家湾养得最多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喂了四头肥猪、二十多只鸡,还有十多只鹅。
  “吕大叔,吕大婶,难得你们都在家。大婶,来看看这块布料你喜不喜欢?”赵碧晨打完招呼,径直走向院子里的甄珠。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惊喜,让赵碧晨也跟着露出了笑脸。
  “碧晨回来了?珠珠,你把盆子放下,我待会儿来喂鹅。你带着碧晨先回堂屋,这里地上不是鸡屎就是鹅屎。”吕继山放下手里的切猪草的菜刀,赵家这姑娘他看很不错,不知道自己儿子啥时候可以给娶回家来!
  说起来,吕向阳也有小半年没有给家里来信,吕继山非常挂念。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看看,掐指一算,吕向阳离家也有五年多了。关于他上战场的事情,吕向阳只跟赵碧晨说了。因此,吕家人并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正在做什么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怕父母担心。
  “这块布料好巴适!橙子,我给你做件新衣裳吧。”甄珠洗干净手接过赵碧晨手里的布料,上下摩挲着,眼里全是欢喜。
  “不,婶子,这块布料是专门送给你做衣裳的。我家里还有呢!嘘,悄悄地,咱们小声点。你看这个是什么?”赵碧晨从口袋里掏出专门给吕大婶带的糖果。
  “呀!大白兔!”甄珠惊喜的想要叫出来,想到碧晨的话,连忙将嘴巴捂住。笑意从眼睛里流淌下来,仿佛带着一串流光。甄珠还真的跟她名字一般,如同一颗蒙尘的珍珠。
  原来,甄珠前段时间因为糖吃多了长了蛀牙。从那以后,吕继山开始控制她吃糖。
  大白兔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奶糖,舔了舔嘴角,甄珠放下捂嘴的手。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她轻咳了两下。“橙子,我可以吃一个吗?一个就好了!”
  赵碧晨笑着将摊在掌心的大白兔奶糖的推过去,示意吕大婶自己拿。
  甄珠笑眯眯的拿了一颗奶糖,剥开放进自己嘴里。手上再拿一个,剥开放进赵碧晨嘴里。下一秒,她拿着一个剥好的奶糖朝吕继山跑过去。
  坐在小板凳上切猪草的吕继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压力,忽而一个带着奶香味的糖果被甄珠环抱着脖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大山,吃糖。”准确的将奶糖喂进大山嘴里,似乎害怕他生气,甄珠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珠珠只吃一个,就一个!”甄珠竖起食指,可怜巴巴的看着丈夫。
  堂屋门口,赵碧晨悄悄的捂住自己的嘴。吕大婶可真聪明,用糖收买了吕大叔,这下他就不会责怪她了。
  吕继山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妻子,真是拿她没办法。
  “碧晨,你把糖都给我吧。我帮你大婶收起来,不然她又该说话不算话了。”
  当吕继山忙完,赵碧晨跟他说了饲养计划,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赵碧晨对吕继山并没有隐瞒,将家禽的出路详细的说清楚了。附带其中的风险和保密措施。
  “碧晨,你跟我来。”吕继山似乎有点激动,他将赵碧晨带到吕家的房屋背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吕家的住房背后新建了几间草房,围墙将这些房子全部包围在其中。草房之中,一群刚刚孵出来的小鸡正在扒拉着地上的沙土和石子。毛绒绒的小家伙们挤在一起,非常可爱。
  赵碧晨吃惊的看向吕继山,这间草房里的小鸡仔加起来恐怕有一百多只了。没想到,吕大叔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
  “嘿嘿,我就是想着村子里不是好多人都要养小鸡吗?一只小鸡仔总比一个鸡蛋值钱,就将家里的鸡蛋都孵出来了。碧晨,我跟你说,孵小鸡可好玩了。我发现了一个新方法,孵出来的成活率特别高……”
  吕继山提到孵小鸡,滔滔不绝。刚好赵碧晨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一老一少蹲在地上一边说一边比划。不远处,甄珠在给院子里的鲜花浇水。这院里的花团锦簇,映衬着甄珠如同少女一般的笑颜。
  赵旭东和罗淑芬听说女儿想要养家禽,第一反应竟然是怕女儿累着。不过看碧晨坚持,他们也就同意了。虽然现在不能做买卖,可拿给自家弟弟,不算做生意吧?
  说干就干,屋后的房间除了需要把多余的旧家具搬出来,更重要的是制作赵碧晨画在纸上的鸡架子。立体化养殖始终是农业、养殖业发展的大趋势。
  在制作鸡架子这个工程上,赵旭东显得有心无力。拿着女儿画的图纸,赵旭东愣是费劲心思也没有拼凑出来。倒是吕继山一看就明白了这个竹制的鸡架子的奥妙之处。
  “碧晨,你这个架子太厉害了。五十厘米一层,可以错开搭建三层。一个小一点的鸡房除了大门,其余四面墙都可以作为鸡架子的支撑。如果是大一点的鸡房,完全可以背靠背排成几列。”
  吕继山除了打猎技术很好,他的手工也是一级棒。跟赵旭东这个半吊子不一样,吕继山有非常强的空间架构能力。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毕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自然没有办法跟赵旭东刚劲有力的毛笔字相提并论。
  就这样紧赶慢赶,直到天气进入深秋,吕家和赵家的鸡架子才已经搭建完毕。为了不被村子里的人发现,吕继山通常吃了晚饭就会带着妻子来到赵家。借着堂屋和鸡房之间的天井透下来的光,他每天得忙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赵旭东和碧晨给吕继山打下手,甄珠跟着罗淑芬一起做布鞋,秀鞋垫,倒也相得益彰。
  “吕大叔,爸爸,大功告成!“赵碧晨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鸡房。这里可是承载了两家人三个月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同样的鸡房,吕家也搭建了一个。
  吕继山伸手摇了摇架子,然后欣慰的点点头,牢固的。
  “老吕,你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这个!”赵旭东竖起大拇指。
  “要不是有碧晨画的图纸,有大家的帮忙,我自己也做不出来。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把家里的鸡背一些过来。”自从打算养鸡,吕家和赵家不仅没有往外卖鸡蛋,还用粮食跟村民换了好多鸡蛋。
  大家一直以为赵家人是为罗淑芬补身体准备的,倒也没有多问。
  除了之前赵碧晨看到的一百多只小鸡仔,吕继山相继又孵了两百多只小鸡出来。夏末孵化的小鸡仔已经长大了一些,由于吕家人照顾得好,小鸡仔成活率还是挺高的。
  碧晨提前跟吕继山商量好了的,卖得这些鸡群和鸡蛋的钱由两家人平分。只不过现在只有投入,还没有看到收入。
  说来也是巧合,赵碧晨三个月前寄给赵启明的信竟然在送件的过程中被雨水打湿。由于看不清楚收件人,这封信被压在邮局,最后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了。
  一阵秋雨一阵凉,边境的战役终于在一场绵绵秋雨之后落下帷幕。邻居终于假装老实起来,签署了和平条约。当撤军的命令传达下来的时候,三排的士兵们气愤得跳脚。
  “排长,我们不走。操,把我的兄弟还给我!”
  “排长,你去跟连长说说,咱们再干他娘的一场。老子还没有打够,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排长,我们走了,长眠在这里的兄弟怎么办?”
  无数的声音在吕向阳耳边回响,他的脑海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失望、愤怒、不甘,他比他手底下的士兵更加难过。可是,他不能够表现出来。
  “你们等我的消息,不许胡闹!”吕向阳拄着拐杖,他的右腿在前些天的战役中为了救身边的同志,被炮弹炸伤了。要不是运气好,他的右腿就要废了。
  “连长!”拐杖丝毫不影响吕向阳的前进速度。
  “吕向阳,你来得正好。吕向阳同志,立正!”魏连长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刚传递到连队的文件。他的眉头紧皱,可是看到吕向阳的时候,眼睛里是欣慰和肯定。
  吕向阳迅速站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到!连长!”声音洪亮得隔了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
  医务室就在连长办公室的隔壁,徐思琪拉了拉身边的护士,“你听,这声音肯定是吕排长的。他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他好好休息,怎么又跑到连长办公室来了?”
  “哟,开始心疼了?思琪,我可是听说吕排长是有对象的。”张圆圆说到后面,表情严肃起来。她和徐思琪一样是战地护士。她有一个圆圆的脸蛋,还有圆滚滚的身材,可谓是名副其实。
  “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打你。”徐思琪一脸娇羞,心思被张圆圆发现了,有这么明显吗?
  “哎,我说真的。虽然吕排长的确是我们连队长得最好看,枪法也是最厉害的。可是,哎呀!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张圆圆似乎想起了什么,挥了挥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思琪一边清理着手上的工具,一边点头。
  “圆圆,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崇拜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徐思琪心里对大家口中所说的对象不以为然。她可是知道吕向阳是大山里来的,山里的姑娘难道比她美?比她有学识?比她聪明?
  其实,徐思琪还有一个身份。她的父亲是这个连队所在的109团的团长徐耀辉。
  隔壁办公室,魏连长欣慰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吕向阳。他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从一个新兵蛋子,到现在自己手上这个文件上的新成立的主攻射击连队的连长,吕向阳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到现在。
  “我代表组织正式通知你,吕向阳同志。由于你在团队中的优异表现,组织决定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军人说话,向来如同刀锋一般尖锐。
  “有!”
  “从即日起,吕向阳同志不再担任109团五连三排的排长,而是在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之后到109团独立连报道,任连长一职。考虑到其在战斗中的优秀表现,予以颁发三等功立功勋章,批准一个月的探亲和休养假。”
  放下手中的文件,魏连长举起右手回敬了一个军礼。
  “恭喜你!吕向阳同志!”
  “连长,这……连长,我不想走!”吕向阳连忙拄着拐杖走上来,他的眼眶热热的。他不想离开他面前的老大哥,也不想离开他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