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报应……许临坐在冰冷的地上,无力地捂住了双眼。
  忙了一天,回到归园居后面的小院,殷小北只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糖灯笼的味道,活脱脱一块巨大的人型糕点。
  倒是挺好闻的,殷小北打了个哈欠,觉得带着这些甜味,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能做个好梦。谁知刚把外衣脱下,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整个房子都跟着晃了一晃。
  地震。
  殷小北吓了一跳,衣服都来不及穿,连忙拽着桌上的储物袋就跑出了房门。直到跑出去了,才忽然记了起来,这里是仙界,怎么可能会有地震这种东西。
  另一个房间里,秦伍扶起了倒在桌上的茶壶,看向窗外的目光里满是晦暗不明。
  “近了。”
  “什么近了?”差点被晃倒的秦九满头雾水。
  秦伍回过头去,唇角勾起一弯浅笑:“回幽冥的日子。”
  上九重天皇城,司徒相府。
  正在桌边喝茶的司徒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名仙侍急忙忙撞开了房门,手里还抱着个眼熟到不行的孩子。
  “相爷,相爷不好了!”那名仙侍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了。
  等看清了那孩子到底是谁,司徒晋只感觉心底一抽,差点把口里的茶水都喷到外面。
  整个屋子里大概也只有那个孩子是淡定的,甚至还一脸平静地冲他挥了挥手:“爱卿,这么晚了还没睡。”
  嘭地一声响,司徒晋把额头磕在桌子上,感觉自己好想去死一死。
  第十七章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容易平静了下来,挥退了仙侍,司徒晋捂着发疼的心口,不忍直视地看着眼前再次缩水的仙帝陛下。
  “是界石,二重天的界石碎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出口,析崇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其实变小什么的倒还好,最多也只是视野变低了一点,左右他也看不见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鬼样子,但这一口奶音就实在有些不能忍了。
  完全不知道对面人的思绪已经彻底跑偏了,司徒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界石。
  不怪司徒晋会惊讶,每一重天的界石,再加上虚无界里的通天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阻隔在仙界与幽冥之间最后的屏障。
  或者说,已经摇摇欲坠的屏障。
  虚无界的通天石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遗失了,而一重天的界石也早在六十年前的一次意外中彻底损毁,如今连二重天的界石也碎了……
  “谁?”界石是不可能自己损毁的,只能是人为。
  “我师叔。”析崇盯着自己变小的双手道。
  仿佛被迎头浇了盆冷水一样,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司徒晋彻底没了声响。
  九重天掌事灵君,前任仙庭宰相芩无月,为了一个魔修女子与仙庭决裂,如今行踪不明。
  司徒晋听到过太多有关芩无月的传言,有人说他已经心魔入体,失了神志,也有人说他堕入了魔道,转投幽冥,但估计根本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他居然会想要去打碎界石。
  界石破碎,便意味着虚无界通往幽冥的“门”也会紧跟着被打开,到时候魔修入侵,魔气倒灌,仙界大劫。
  司徒晋很想说芩无月是疯了吗,这么做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可惜司徒晋不敢问,虽然不清楚之前事情的经过,但他多少知道,析崇之前之所以会心魔入体,应该就是和这个师叔有关。
  “不对。”说到心魔入体,司徒晋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某种程度上,仙帝与整个仙界气运相连,仙界出了问题,仙帝本身自然也不能幸免。变小什么的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可与二重天界石破碎相比,就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轻描淡写了。
  “你就只是变小了吗,没有其他地方不对吗?”司徒晋忍不住问。
  不对的地方啊……
  析崇抬眼望天,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昨天在许府吃的那碗馄饨。
  二重天归园居内。殷小北正在煮一锅连自己也不大能想像究竟是什么味道的馄饨。
  五色鸡煨制的汤底,灵纹果拌金丝糖的馅料,又咸又甜,滋味酸爽。殷小北一脸复杂地把煮好的馄饨盛了出来,端给了外面点了定制菜的客人。总觉得《家常菜谱》内“食疗篇”的菜谱,真的是越来越有黑暗料理的潜质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闻着好香。”自顾自跑进后厨的秋文彦看着锅内剩下的馄饨,忍不住给自己盛了一碗。
  “别……”殷小北连忙阻止,然后就看见秋文彦一口吞下了馄饨,之后整张脸都绿了。
  “这个是给人治病的?”
  殷小北惨不忍睹地点了点头。
  强忍着把嘴里酸酸甜甜的馄饨咽了下去,秋文彦不死心,又舀了一个送入口中,终于点了点头:“别说,味道挺怪,但其实还挺好吃的。”
  “对了,”吃了一碗味道古怪的馄饨,秋文彦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你之前问过我,想不想来归园居坐诊,这件事还算数吗?”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殷小北擦净了双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捆洗净的青菜。
  之前他确实有提过让秋文彦来归园居帮忙的事。
  倒不是真的为了坐诊,主要是如今来归园居里“看病”的仙修实在太多了,里面难免会混杂进感染心魔之外的病人,殷小北急需一位真正的医修,帮忙把这些他根本治不了的病人挑出去,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
  最开始秋文彦是不愿意的,毕竟许老爷马上就要带着一家人回九重天了,作为许二公子的准道侣,秋文彦自然不肯和心上人分开。
  可惜,秋文彦不介意跟着许家人一起到九重天,许老爷却忽然不愿意了。
  “他倒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一提到这件事,秋文彦就忍不住的郁闷,“只说我是医修,还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先不说配不配得上小格的问题,就单说飞升上来一年多,一件拿得出手的事情都没做成,就躲在药铺里捣了一年的药,怎么说也是,太窝囊了。”
  殷小北点头,他倒也是能理解许老爷的做法。
  “所以我就想了,先在你这里呆两年,不说别的,能多积攒些经验也好,”秋文彦叹了口气,“我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去了别的药铺医馆,估计也只能在后面捣药,没个三年五载都出不了头,还不如在你这里呢。”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殷小北道。
  两人正说话呢,秦九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殷小北看了眼秦九的脸色,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怎么,是宋掌柜的又过来了吗?”
  “对,就在外面跪着呢,听说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秦九没好气道。
  说起这个姓宋的秦九就觉得心烦。
  宋涟,宋掌柜的,就是之前他们在榕树镇时的邻居,宋家糕饼铺子的掌柜。两家离得近,又是竞争对手,所以关系一直算不上融洽。
  不算融洽,但其实一直都还过得去,也是直到后来宋涟在比试中惨败,一时气不过,联合伙计何林一起下套把他们诓去了川仪韩府,两家才算是彻底决裂了。
  “掌柜的,他这么跪在外面实在是影响生意啊,你说我能出去打他一顿吗?”秦九忍不住提议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解决不了,那就打两顿。
  殷小北其实也挺想叹气的,真的,他看起来很像是圣母吗,为什么会有人觉得算计了他之后,随便说句对不起,他就一定会不计前嫌地继续帮忙。
  不过秦九说得有道理,这个人一直跪在外面,确实是挺影响生意的,再说也不好看。
  “算了,”殷小北摇了摇头,“如果他明天还来的话,就先让他进来吧。”
  析崇赶到平栖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归园居的院子里熄了灯,只有留在墙角上的荧珠散发出浅黄色的微光。推开房门,析崇走到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木床跟前,眯着眼,趴在床沿上细细打量已经陷入沉睡的殷小北。
  清秀细腻的眉眼,被睡眠柔和了的脸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明明没有多耀眼好看,却偏偏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息。
  “木木?”殷小北动了动胳膊,下意识地让出了一块空地。
  “嗯。”析崇答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木床上,占据了那一小块空地,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十八章
  几乎在看见眼前场景的一瞬间,殷小北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一间圆形的密不透风的房间,看不到门也看不到窗子,墙壁是一色的漆黑,地面则是血一样的猩红。
  这是什么地方。殷小北低下头,却只看到一双婴儿般稚嫩的手。
  “一个孩子?”
  就在殷小北满头雾水地打量四周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嗓音,听声音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果是在愤怒,甚至听起来很像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不好!
  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殷小北完全忘了自己如今还是在梦境里面,根本不会受到伤害,几乎拼了命地往房子的另一边爬去。
  可惜已经来不及来了,原本猩红的地面忽然腾起了剧烈的火焰,如今还是婴儿的殷小北根本躲避不及,很快便被烧到了膝盖和手心。
  好疼……梦境里的婴儿手短脚短,怎么爬也躲不开那些奇怪的火焰,忽然也不愿意再躲了,索性坐在原地委屈地大哭起来。
  殷小北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感觉自己如今的意识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大哭的婴儿,满心委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原本应该最亲近自己的人会想要杀掉自己,另一半则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仿佛脱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梦。
  或者说,这真的是梦吗。
  “罢了。”一道似无奈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四周的火焰尽数熄灭,殷小北疑惑地抬起头,忽然感觉有一阵柔和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头顶。
  “……往后你就叫小北吧,北芒山的北,洛城以北的北……”
  归园居的院子里,殷小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殷小北低下头,就看见一个熟睡的孩子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
  大清早,归园居内正是人最多的时候,秦伍急忙忙赶到了后厨。
  “掌柜的,宋涟又过来了,照您昨天说的,我让秦九领着他等在外间……”秦伍刚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殷小北身边的孩子。
  “木木?”
  秦伍想说这孩子不是已经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哦,木木父母那边出了点事情,他家人来信,让我先帮忙看两天,”殷小北抽空抬起头来道,又从旁边的笼屉里拿出还有些烫手的包子,用油纸小心包好了,递到小孩的手里,“至于宋掌柜的,让他先在外面等着吧,早上事情多,等我忙完了再说。”
  “小心烫。”看小孩乖乖巧巧地接过了包子,殷小北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孩头发的手感很好,细细软软的,殷小北揉了一下没过瘾,忍不住又上手多揉了两下。
  析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