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要是不来找你,你就预备在这儿坐一整夜?”
  “……不是正打算起来去村里找人么。”
  “全班都没出问题,就你一个课代表出问题。”
  “……课代表要发挥带头作用。”
  陈知遇差点笑呛住,“带头给人添乱?”
  苏南不吭声,埋下头,悄无声息地嗅了一下他身上极好闻的气息。
  只给您添乱。
  “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你导师交代?”
  苏南一怔。
  一句话,就把她轻飘飘的幻想一下拂灭,像人一把扯断蜘蛛网那样轻易。
  她小声的,“……对不起。”
  他没话说了。
  气已经气过了,只剩下心有余悸。
  这些年,除了早些年交的那些朋友,他几乎不跟人发展出任何关涉到离别就极易惆怅的关系。知冷知热之人,三两个够了,剩余都是点头之交。
  人生重重苦厄,躲不过的是“无常”二字。
  然而他这傻学生有本事,太有本事了。
  如果平日里对她诸多种种“欺负”皆是造下口业,那此时此刻此情此情,自己这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心情,大抵就是报应。
  “长这么大,就背过我三岁大的外甥女儿一人,你觉不觉得荣幸。”
  “您是拐弯抹角说我跟小孩儿一样,我听出来了。”
  陈知遇:“……”
  “陈老师。”
  “嗯?”
  背上的人指了指,前方,夜色勾出一株参天古木的剪影,“往树上绑红布条,是这儿的习俗吗?”
  “树是神树,以前宗族祭祀,要在树上绑红绸,设案进香。”
  “这儿应该有神明镇守吧?”
  “山野之间,性灵之物都算是神明。”
  “……太好了。”
  “怎么?”
  “我刚刚,看见远处有个坟包,怪吓人的。”
  “……所以这就是你刚刚掐我肩膀的理由?”
  背上的人笑出声,笑声脆生生的好听。
  他将她往上颠了一下,“腿别瞎动!”
  “哦。”
  陈知遇有时候觉得,自己甚至不比门口那棵歪七扭八的老树活得更有意思。
  老树年年岁岁立在那儿,几十年风雨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芸芸众生的故事。
  可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命被静止在了某个节点。
  他有庸常的生活、繁杂的俗务,有每一天照常升起落下的太阳,每一年春生冬灭……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立在原地不能移动的钟表,指针从12又回到12,轮回无尽。
  他拥有一切,唯独再也没有故事。
  山野之间,万事万物,皆有性灵,皆是神明。
  神明在上,他不敢自欺。
  此时此刻,未知在脚下一路延伸,那点儿隐而不敢发的焦灼与恍惚,渴望与惶恐,确确实实,就是每一段故事开始时的模样。
  人们所谓之的——怦然心动。
  到停车点一公里的路,被陈知遇刻意拖慢的步伐拉得无限之长,然而还是不知不觉到了终点。
  村委会东、西、北三面两层楼房,门朝南开,围出一个院子。
  陈知遇放下苏南,进院子里晃了一圈,在西北角找到一个露天的水龙头。
  “过来。”
  苏南受伤的左脚在水泥地上试着踩了一下,脚踝钻心似的疼,咬牙嘶口凉气,只好右脚单脚跳着蹦过去。
  陈知遇:“……”
  他走过去,将她手臂一搀,搭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