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思源坐在马背上,觉得有点眩晕,那张微笑面瘫脸呈龟裂僵硬状。
  房遗爱:“师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回家吧!”
  房府原本就是要去的,先跟房遗爱回去,也并无不可,还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刚才的事情。
  王思源拿定主意,开口道:“姑姑派我出来送年礼,正是要去师兄家。敢问师兄,长安百姓何故变得如此奇怪?”
  房遗爱看向房元,这事他也不清楚。
  房元:“昨日改元,今早又有新消息传出。女到婚配年龄不嫁者,不止像往常一样罚钱,朝廷还会帮其择婿。好些个百姓怕朝廷选的人不合自家心意,都出来找媒人提前相看。”
  囧,囧囧有神。王思源还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乍听之下难免有些慌乱,连忙转移话题,“姑姑让我把阿绿送到秦将军府上,不若师兄先陪我走一趟?”
  房遗爱也不想太早归家,王思源的提议正中其下怀,“行,我陪师兄走一趟。”
  房元经常去各府送礼,有他领路,很快便来到秦琼家门口。王思源没带管家来,房元自觉上去叫门。
  “谁呀?”秦府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高八尺,肌肉发达的猛汉。那筋肉,突出隆起,看起来像骨一般坚硬,在阳光下油黑发亮。
  武将家的门卫别具特色,尤其像秦琼这种土匪出身的,他家守门的大汉,既可看门又能镇宅。给一份工钱,启两样作用,真会做买卖。
  房元见多不怪,王思源则是暗自吐槽,完全是个小号秦琼嘛。都亏没带府中绣娘们出来,想到绣娘们看秦琼的眼神,王思源又是一颤。
  房元:“我是房府管家,府中二郎陪同其师兄,代王县子来送年礼。”
  “可是医好俺家将军的南山王县子?原来是恩人家来的,快快请进!”大汉殷勤地开门领路,完全省了去通知秦琼,让客人在外面等待的环节。
  秦琼早有吩咐,王家来人要以上宾待之。他给王珏送了大礼,却没收到回礼,心里很忐忑。朝堂上遇到王珏,也没好意思拿出来问。万一人家故意不理你,岂不丢人?
  “将军,王县子的侄儿来送礼了。”
  听到大汉的吼声,秦琼快步走出来,“哎呀,原来是阿绿来看我了!”
  “哼哼!”阿绿从王思源怀中跳出,扑向秦琼。
  余下众人看着亲昵玩耍的一人一猪很无语,我们也是客人…还好秦琼反应不慢,连忙安排仆从接过礼物,又带着王思源和房遗爱到堂屋聊天。
  王思源还有别家要去,没打算多留,坐下就直入主题,“姑姑言,年前事多,她到今日方才想起年礼之事,望秦将军见谅。阿绿十分想念秦将军,姑姑的意思是让他在您府上住几天。”
  王思源的话正合秦琼心意,他忙说:“我也甚是想念阿绿,待我留他多住些日子,再送他归家。”
  “哼哼!”王思源看到阿绿对他哼哼叫,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秦琼,言道:“这是阿绿送给将军的礼物。”
  秦琼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枪头。枪头不知用何材料所制,看起来寒光闪闪,冷气逼人。对武将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战马和武器,阿绿选的礼物绝对算投其所好。
  秦琼恢复健康后,成天到处找机会大显身手。现在好武器在手,又是技痒难耐。他连忙让侍从找来家里的匠人,把枪头换下,准备给大家露一手。
  “看俺的回马枪!”
  唰唰唰,秦琼武枪招式犀利,王思源只觉得枪带起的风刃打在脸上,犹如刀割。房遗爱早就躲到了王思源身后,小手拽住他的衣服,小声说道:“师兄,秦将军疯魔了,咱们快走吧。”
  铛!秦琼一枪。刺进假山,待枪拔出,假山从裂口处延伸出一条明显的裂痕。
  “啊哈哈哈!好枪!来来来,俺再给你们表演几个拿手绝技!”
  王思源吞了吞口水,道:“姑姑派我来送礼,还有好些人家没去,今日便不多做打扰了。”
  房遗爱把脑袋从王思源身后探出来,对着秦琼狂点头。
  秦琼豪爽的挥手,“你们先去忙吧,改天过来我教你们几招!”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王思源拉着房遗爱,如踩风火轮般逃离秦府。
  师兄弟二人,站在秦府外对视,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王思源今日涨了大见识,一路送礼走下来,他发现大唐官员们没几个正常人。长孙无忌家里种满了花,进他府中走一圈,出来后脑中全是鲜花知识;李靖沉默寡言,红拂女有点神叨,长子李德謇开口闭口都是佛经;魏征家里看起来跟人为破坏后的孔府差不多,但是他偷瞄了一眼,库房里的东西绝对比秦琼家多。
  最后跟房遗来到房府,想到即将要见到的卢氏,王思源突然觉得心好累…
  第44章
  董逸林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打算带着董逸群他们一起走,现在所有董氏族人都很仇视他们。当然,就算他愿意带,董逸群也未必会跟。
  董逸群仍寄希望于杜楚氏,希望他能说服杜如晦,等风声过去后给他弄个偏远地方的小官当当。虽然与当初进长安时的期望相比落差较大,但这种结果无疑是形势下能得到的最好待遇。再说,天高皇帝远,他到地方上任打着杜如晦的名头行事,还不是想怎么搂就怎么搂。
  董逸群想法不错,他不知道的是,董楚氏怕他病情加重,一直拿姐姐在想办法的话安慰他。而杜楚氏早在被杜如晦喷了一顿后,就果断拒绝了董楚氏,什么都没有她当家夫人的位置重要。自从她被揭穿再次算计王珏,杜如晦就没再进过她房门,又有妾侍成天秀存在感,杜楚氏不敢像以前一样任意妄为。
  当然,有些事是无法瞒住的。这不,董逸群安排在董楚氏身边的仆从,偷听到姐妹俩的谈话后,连忙回来找他汇报。董逸群知道目的无法达成,无论内心多愤怒,也得暂且忍耐着,暗中寻找退路。像他这样的宅斗小高手,只两个时辰,便有妙计生出。
  董楚氏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的美男郎君正独立于窗边写字,拿笔的那只手在颤抖着,眼里也含着泪光。
  董楚氏连忙紧张地问道:“郎君在做什么?可是身体不舒服?”
  “阿楚,咱们和离吧!如今董家已无起复希望,你跟着我这个废人岂不是误了前程,我欲还你自由。”董逸群把写好的和离书递给董楚氏,便捂嘴轻咳不止,一副说话都需要费大力气的样子。
  董楚氏扑到董逸群怀中,动情地说道:“郎君说的什么话,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于我都是幸福。要不咱们回老家去吧,阿爹阿娘一定很担心郎君。”
  “好好,我们家去。我得阿楚这样的贤妇,此生足矣!”
  于是就有了杜楚氏送行董家夫妇,杜荷独霸府宅的情景。值得一提的是,这对狗男女得知儿子丢失,只寻找了一天,还是怕董齐死在杜家某个角落里,弄得他们面上难看。他们至离开都没想过留人寻找孩子,也没人再提起董齐这两个字。
  像这样灰溜溜的离开,今后只能过着富农生活,还要在别人的风言风语和白眼下过活,董逸群怎会甘心?离开只是第一步,他还有更深远的计划有待执行。
  他们行了几个时辰的陆路,转而到渡口乘船,董逸群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
  董楚氏对董逸群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怕董逸群有什么需要,她半夜都不敢睡实。这不,本来在船上就不易入睡,董逸群刚起身董楚氏就知道了。董楚氏悄悄跟在他后面,见他往船边而去,似是要投河,连忙跑过去往回拉扯他。
  董楚氏拉着董逸群的手臂,流泪恳求道:“郎君,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别吓我,船边危险,求你别做傻事!”
  董逸群一脸决绝,“阿楚,董家因咱们这一脉没落,我怎有脸回乡见亲族?你不若让我死了吧!我这一生,做错了诸多事情,惟不后悔娶你为妻,可惜无缘长久相伴。”
  两人拉扯间,董逸群一个巧劲把董楚氏扔下了河。他在心中暗道:贱人,若真能重新来过,我决不会去勾引你这个蠢货!
  董逸群假装伸手相救,见董楚氏扑腾着不见踪影后,便冲着船舱内大叫:“来人,快来人!我妇掉入河中,我不识水性,谁来帮帮忙!”
  大晚上的,可不好找。又逢冬日,河水彻骨的凉,救上来也得落下病根。大部分人已经入睡,听到呼救声再跑出来,用了好一阵子。最终,人倒是救上来了,只是高烧不退。
  不得不再次感叹董楚氏的深情,她在病梦中依然担心董逸群,“郎君,快回来!郎君,别过去!”
  董逸群抓住董楚氏的手,自责的说道:“阿楚,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够坚韧!”
  “若郎君能想开,我便是再入一次河也值了!”这是董楚氏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为董逸群的第一步计划,先把董楚氏弄半死,以解心头之恨。身体差自然不能管家,回去后再用个一年时间转移她的嫁妆,最后再给她一个如同前妻般的死法。等钱到手,他就带二老换个地方生活,买通当地官员改个姓名户籍,人生也能重新开始。
  惟愿下个女人能更凯,不要像楚家女一样只有人脉没有脑才好。最好也别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喜欢男西施,弄得他不得不装病痨什么的。
  所以说,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像董家凤凰男这种,成天效仿病西施,随便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玩去媳妇半条命的,实在要不得。
  再看王家,董齐发烧一天一夜,都亏有王珏给其服用系统中的药物,方能在今日清醒。
  董齐起身后,看到王珏依然在她床边照看,她红着眼圈哽咽道:“多谢王娘子救命之恩,上个月在房府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王珏看到她腼腆的样子,起了逗弄之心,“我以为你会感激我给了董家难堪。”
  董齐闻言更不好意思了,自己当初那点小心思,在名士面前完全不够看。她又庆幸,还好亲爹后娘的聪慧都没用到正地方,不然她早被处置了,更别提逃离。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支支吾吾地说:“他们先做了错事,我才如此。”
  “他们做了什么?”王珏早就对董家的事情充满好奇,如今时机正好,她赶紧接话相问。
  “呜呜…董逸群自认识楚家女,便暗自给我娘下药。楚家女进门后,三番四次设计害我名声。阿娘身边的的侍从被转卖,我身边的人也被他们慢慢换走,我怎么能躲过她的陷害?索性,若她得以有孕,我也没了活路,不若活着的时候给他们惹尽麻烦。”
  王珏眨巴眨巴眼,人愣愣的,这种极品故事真是好久没听到过了,有点反应不能。不过这孩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别看她年纪不大,思想不够成熟,但是决断力和敢于面对行为后果的狠劲,是很多成年人都没有的。王珏照顾董齐时,发现她不止缺乏营养,身上更是有很多新旧交错的伤痕。
  王珏起了收徒之心,开始进一步套底,“我一直着人在杜府外监视,午时得到消息,你家人已经回乡。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舅家或其他可投奔之人?”
  “我舅舅体弱,舅家离董家也不远,不好给他带去麻烦。”董齐说到这停顿下来,她想留在王珏身边跟她学习,只是这事不好开口。再有,她不愿意给舅舅带去麻烦,却想要依靠王珏这个陌生人,也无道理可讲。
  王珏伸手拍了拍董齐的头,道:“既如此,你便在我家住下吧。董家丢失的是小郎,我收留的是女娃,不碍事。待我让绣娘给你量身做些女装,以后你就不要再着男装了,以免被人认出。”
  董齐啜泣道:“多谢娘子收留。”
  接连上朝,回来后又要照顾董齐,王珏这几日累坏了。刚想趁着闹猪不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便看到王思源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闹猪=像闹钟一样作用的猪=阿绿)
  王珏忍不住出言调侃:“哟,大侄儿去趟长安,回来后怎么像被人煮了一样?可有哪个人家给你脸色看了?”
  王思源闻言,面色更红了。跟去的王家仆从里有个嘴快的,人送外号王快嘴,得了王珏的眼神示意,连忙像蹦豆子一样把路上所遇之事交代了一遍。
  王珏厥眉,满面担忧地说道:“蔡国公教子无方,做为友人,我甚是为他的后半生担忧。看来,免不得又要出手助他一二了。至于魏大人府中的见闻,你可以多做思考,看是否想得明白。”
  王思源恭敬地作揖道:“侄儿晓得了。”
  叉叉,刚进院就听到这样的对话,王刘氏这个老实人至今无法适应新生活。也不知道小姑子说的危险什么时候能过去,她好想回老宅住,不要每天被刷智商。王宝金则是见多不怪,早就有了抗体,他向来心大,再有傻媳妇对比着,过得很滋润。王李氏跟他俩都不同,她一直觉得闺女的聪明劲是肖母,连带着她觉得自己果真是聪明人。
  同一句话,人跟人捕捉到的重点却不同,“咱们大郎也到能被抢亲的年龄了,祖母可得给你挑个好媳妇,咱不求陪嫁有多少,只愿能说个本分良善的人家。”
  王宝金接话道:“对,像我媳妇这样能干的,不要大嫂那种一肚子坏水的病秧子。”
  王刘氏被夸奖得面红耳赤,王思源也羞涩着找理由离开,除了那不知何时到来的暗藏危机,王家尽是其乐融融。
  第45章
  今日是正月十六,启蒙书院开始招生的日子。王珏的本意是在这个天下士子,只占人口比例千份之一二的初唐,把南山村打造成一个学术圣地。她希望村里百姓皆识字,村里孩童至少学得启蒙知识。
  出乎王珏意料的是,除了村里孩童来报名,另有南山周边易得到消息的人,赶来送自家孩子入学。王珏当初跟吴村长商量招生要求,是想着有教无类,来者皆收。现在情况完全超出预计,南山村里挤满了人,连官道上都排起了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自王珏开随园后,做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被有心人关注着。尤其是她在房府为房遗爱出头的行为,被很多不明内因的人,认为是在拿董家立威,让他人今后不敢轻易动自家学生。那日房府的围观人群中,大部分都动了将孩子送入王珏门下的心思。
  只是王珏身份特殊,她不止是名士还是太子之师,若主动上门未免让人觉得有阿谀太子之嫌。启蒙书院招生,对这些人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听说王珏偶尔也会过去授课,把孩子送到南山与王珏近距离接触,没准能近水楼台达到目的,于是才有了各路车马涌进南山村的情景。
  启蒙书院不大,通知招生的时候也只告诉了村里人,并未对外宣传。王珏跟吴村长想着,顶多再有些附近村子的人来,没想到会遇着这种情况,完全措手不及。
  咋整?
  王珏:“书院入学年龄定为六岁,去通知正在排队的人,不够年龄的以后再来。”
  报名要带户籍的,别想隐瞒俺们,不实诚的人家俺们不往来。
  刷刷刷,少了一半,还是太多人…
  王熙然:“年满六岁仍被家人或仆从抱着的不收,学堂不准带跟读,等其能照顾自己时再来。”
  俺们先记好人才宣布的消息,现在才把孩子放地上已经晚了,快抱着孩子家去吧。
  刷刷刷,这回剩下的应该能勉强装下。
  王珏跟王熙然是中途被吴村长找来的,他们原本在家中落实具体的教学内容,事情解决后自然回家继续干活。两人来到王珏的书房,落座后接着刚才讨论到的内容开聊。
  王珏回想刚才的情景,轻笑道:“学生太多,恐要分出上下午两个班授课。上个月孔家出大事,关于传播百家派拼音法的事情,我还没机会跟孔祭酒讨论。咱们启蒙书院开课先讲拼音法,再用标注拼音的书册给孩子们上课。”
  王熙然赞同着点头,感慨道:“拼音法甚好,若能广为传播,极有利于教化。千百年来,有大学问者无不期待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民智大开的盛况。得遇娘子,对大唐来说也许是福非祸。”
  王珏向窗外望去,久久不语。王熙然的话让她想到了末世前的地球,孩子们有义务教育,不用为书本发愁,不用担惊受怕躲避丧尸,那时幸福的日子只当习以为常。若让这个世界提前进入全民开化时代,亦不知是好是坏,还需徐徐图之。越是这样的大事越该谨慎,不要成为王安石变法才好。
  从思绪中走出,王珏又好奇地看向王熙然,“郎君言道‘也许’,可还有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