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温棠对那年轻男孩点头告别,而后自然地挽住了包余笙的手臂。
  那一瞬间,周宴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见温棠的手指轻轻搭在包余笙的臂弯,指尖微微蜷起,是一个全然信任的姿态。包余笙侧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仰脸笑起来,眼尾弯成柔软的弧度,那是对他都未曾有过的优待。
  两人并肩而立,身高相配,衣饰相衬。包余笙的西装革履与温棠身上的针织,在后台杂乱的灯光下,竟奇异地和谐。
  真真是好一对璧人!
  周宴安猛地闭上眼,轮椅的扶手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
  穿过后台,包余笙还沉浸在温棠难得的主动中,幻想着她或许即将松口。可温棠却松开了手。
  “抱歉,刚刚没站稳。”
  温棠站定,和他拉远了一些距离,脸上是很客气的微笑。
  “你又和我这样生分。”包余笙有些头疼的看着她。温棠油盐不进,他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却仍然铩羽而归。
  “包总,我们是合作者。”两人并肩前行,温棠略快半步走在前面,“合作者之间,最好还是别掺杂太多情感纠葛。”
  包余笙略带遗憾地跟上,“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再纠缠倒显得不礼貌了。”
  “聚星还在靠你掌舵,业务繁忙的时候跑出来见我,也遭了助理不少念叨吧。”
  “当然了。”包余笙点头,“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我又要回北京了。”
  “匆匆忙忙一见,竟然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若是得到了,也许没几年,我就变成了那饭碗里的白米饭,墙上的蚊子血。”温棠笑笑,推开了西餐厅的门,侧身让包余笙先进。
  “我不是那种人!”包余笙急忙打断。
  “打个比方而已。”温棠耸肩,并不在意。
  两个人一时无言,包余笙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服务员刚拿来的柠檬水,“我还是不明白。”
  他困惑的目光落在了温棠姣好的脸上,“我到底差在哪里?”
  他曾听说过一二风声,就连周宴安那样的人都和温棠藕断丝连过,怎么偏偏他被她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温棠擦嘴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刀叉,她抱臂靠向椅背,目光在包余笙身上流转,又似陷入遥远的回忆:
  “你太好了。”
  “我太好了?”包余笙更迷惑了。
  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有钱有地位,怎么到他这里,这些优点反而成了缺点。
  温棠摆摆手,一手拄在桌子上,拿着高脚杯里的红酒轻抿了几口,“你太优秀,你太强势,让我没有安全感。”
  包余笙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
  难道她喜欢居家型的?他想了想,他这样的性格也确实说一不二,短暂的为她伏低做小也未必长久,这样想来,温棠的考虑倒也有些道理。
  吃完饭后,包余笙还要赶去机场,温棠叫来了刘春林送他一程。
  站在车边,包余笙扶着车门,仍有些依依不舍,“若是…若是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话他便觉自己没出息。向来当断则断,此刻却优柔寡断起来。
  “好。”温棠莞尔一笑,上前拥住了他,“这一年,多谢你了。”
  虽然包余笙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借她的手扳倒博远,但带给她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
  “别谢我。”佳人在怀,包余笙并不想太快松手,可再抱下去就有占便宜的嫌疑。
  他恋恋不舍的坐进车中,看着温棠的身影越来越远。
  温棠在西餐厅门口站了一会,黑夜已经降临,街边的路灯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身后传来轮椅碾过雪面的细响。
  她迟迟没有转头,固执的站在原地,盛京又开始下雪,北方似乎就是这样,一到冬季,便是漫天飞雪,时不时的下着,天地与世界都是一片素白。
  “咳…咳咳……”
  身后的人似乎被冷空气刺激到,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可能弓着腰,捂着嘴不断喘息,也可能歪歪扭扭的倚在轮椅里。
  温棠仍未回头。
  她甚至恶劣地想:若此刻她拔腿就跑,那人会不会咳得更凶?
  一阵不知来处的狂风忽然而至,卷起温棠的长发,头上的贝雷帽也被吹向身后。
  她下意识转身追帽——
  只见那顶米色的帽子在风中翻飞起舞,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轻轻落进周宴安的怀中。
  他低头望着膝上突如其来的物品,指尖微颤,竟忘了动作。
  飞雪漫天,街灯昏黄。隔着飘舞的雪幕,两人的视线终于相撞。
  周宴安抱着贝雷帽又往怀里缩了缩,他有些担心放的太靠外面,温棠会抢了就走,连句话都不让他说完。
  纵然已经在暗处窥视过她无数次,梦中也见过千百回,可当温棠真的站在面前,周宴安才发觉——只有这般近距离、活生生的她,才是最美的。
  他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想告诉她离开当天他就后悔了;想倾诉他如何破釜沉舟去国外手术;想炫耀右手恢复得不错,能用手动轮椅,能握稳杯子……
  可当温棠转过身,万千言语堵在喉间,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他竟哽咽了一下。
  温棠似乎是要笑他没出息,她不仅没靠近,反而后退了几步,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他半天,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而后轻笑一声,
  “周宴安,别来无恙。”
  第三十九章 玩弄
  周宴安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预想中的质问、指责、冷眼……一样都没有发生。
  温棠把他带进一家藏在胡同深处的小酒馆。她自己滴酒不沾, 却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往他面前推。
  “你一声不吭的跑了,”她指尖轻点,推来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 “是不是该喝一杯?”
  周宴安看着那抹澄澈的蓝,喉结微动。
  “你还删了我所有联系方式, ”她又放下一杯橙黄的龙舌兰, “是不是也得喝一杯?”
  他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消失一整年不联系,”第三杯特调酒被搁在桌上, 杯沿缀着个嫣红的莓果,“现在又突然出现……是不是更该喝一杯?”
  三杯酒一字排开,色彩斑斓, 像她眼底流转的波光。周宴安望着眼前这阵仗, 彻底懵了。
  温棠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微卷的发丝垂在颊边, 昏黄灯光下,眉眼间尽是慵懒又危险的风情。
  她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 却又让周宴安无法拒绝。酒一杯杯摆上来,像在无声地数落他的“罪状”。
  周宴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下头, 伸手握住了第一杯酒的杯壁。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他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温棠看他犹豫, 伸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手能张开了。”
  她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指甲健康饱满没有凹痕,覆在他的手背上,比他的手暖的多。
  “不做美甲了?”
  两人相处的那几个月, 温棠手上的美甲就没重样过,一个看腻了马上就换上另一个,现在却是干干净净的。
  “演话剧,有美甲不方便。”
  周宴安也没想到,两个人能安安静静的在清吧里聊天,你一句,我一句,温棠还握着他的手。
  像梦一样。
  “不喝?”温棠挑眉。
  她知道自己又坏又恶劣,仗着先发制人,把周宴安钉死在“理亏”的柱子上。
  虽然……最初不地道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温棠收拢手指。周宴安诧异地抬头看她。
  她坐在高凳上,他在轮椅里只能仰视。温棠攥紧他的手,将酒杯径直抵到他唇边。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着灯光,也映出她低垂的眉眼。周宴安被迫仰头,视线所及是她微抿的唇线、垂落的发丝,和那双盛着明暗交杂情绪的眼睛。
  喝下去的话,他们之间,会回到从前吗?
  冰凉的杯沿贴上嘴唇,酒液滑入喉间,带着辛辣的回甘。
  “咳咳咳…咳咳。”
  周宴安鲜少喝酒,被骤然灌了一杯下肚,立刻就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
  “棠棠。”他喃喃自语。
  灯光下,温棠的眉眼开始变得模糊,鸡尾酒易醉,许多不同品类的酒兑在一起,更是很快让人飘飘然。
  她或许是有些口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周宴安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