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闻清衍抚摸着掌心冰凉如雪的春生剑,他厌恶的想,他的兄长说的没错,他就是个虚伪至极的小人。
  他就是想让她也体验一下被所爱之人丢下的感受。
  可是,可是——
  可是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
  他问:“如果我兄长说的是真的呢?”
  他此刻就像是溺水的人,明知那只是根稻草,却仍旧忍不住抓紧了这一瞬的希望。
  他想,只要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他就立刻解开同心咒,完成主仆契约后就此离开,永不再打扰她全新的生活。
  他会回到他本该死去的那个春天。
  可是,她却笑了下,毫不在意说:
  “没关系呢,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做一对恶主刁仆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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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入v,感谢大家~
  女强男弱,吃不来这口的慎买v章哈。
  第22章
  东海, 玉离山。
  暮晚风的传讯早已抵达道宫,道门内部却没能达成一致,南道真希望终止折花会, 荒兽继承了全部的魔源,它带来的兽潮已非这群年轻人能解决的。
  而北修真的百里澜只说了一句:“折花会继续,这是宫主的意见。”
  这话说完,道门内部顿时炸成一锅粥, 眼见着众人就要掀桌而起, 不得已, 百里澜补充了句:“退战自由。”
  于是有不少小宗门便带着法器进入荒墟,领回自家弟子了。
  至于世家?
  他们从来都不会在意道门的意见。
  五大世家, 谢、裴两家没有派人参与折花会,闻家、贺楼家在得知荒墟内部的情况后, 只轻飘飘说了句“死生自负”,至于苍王府, 他们的目的本就是白鹤令, 怎么可能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苍王世子周观潮带着护卫来到亡灵地界边缘,观望了一番问身后的贺楼风,“下去吗?”
  贺楼风视线往亡灵地界内短暂扫过, 骤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堂妹贺楼茵。
  等等?她怎么还与人手牵手?
  贺楼风使劲瞪了瞪眼,透过飞扬的黄沙勉强色外套那个与他堂妹手牵手的青年是闻家二公子, 脸色顿时就不妙了。
  这才几日不见, 就牵上他妹妹的手了?
  尽管贺楼茵现在不喜欢他这个兄长了, 可贺楼风始终将她当做亲生妹妹。
  他幼年失怙, 是大伯与苏夫人将他抚养长大。那个时候,贺楼茵才刚刚出生,巴掌大小小一个人, 不哭也不闹,见到他时还冲他眨着眼睛笑。
  后来阿茵慢慢长大了,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喊哥哥,喜欢趴在他背上,让他背着她满院子跑,喜欢他将她举得高高的去摘桃花,更喜欢问他:“哥哥,院子外面的景象是什么样的?”而他则会摸着她脑袋慢慢说与她听。阿茵听后总会面露向往,“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做个仗剑天涯的大侠呢?”
  贺楼风心说他才不是大侠,他频繁出门,足迹遍布大陆每一处地界,几次三番险关逃生,只是为了找到能让阿茵活下去的药。
  阿茵生下来便有先天不足之症,苏夫人与大伯寻遍天下名医,来者均是扼腕叹息,断言她绝活不过十二岁。
  庸医!
  他不等苏夫人发话便将他们撵了出去。
  可赶走了医师,阿茵的病还是要治。
  他离家的频率越来越高,阿茵坐在门口等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后来又一次,他照常出门寻药时,小小的阿茵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仰头望他:“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走后,阿茵很孤单,他们都不喜欢和阿茵玩。”
  贺楼风知道阿茵口中的“他们”说的是另外几个世家的孩子,贺楼宇在白帝城办了个书院,几个交好的世家都将适龄的孩子送来读书,阿茵去过一次,可不小心被闻大公子绊了一下,跌进了花池中,回来便发了高热,苏夫人守了她一天一夜,鬓角都熬白了,阿茵终于醒了过来。
  闻如危也被闻家主带回家关了禁闭,不再允许他进入书院,自那之后,那些小孩子便不再敢与阿茵亲近了,毕竟谁会喜欢跟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玩呢?
  贺楼风望着阿茵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最终还是没忍心将衣角从她手中扯离,他与她一起坐在门槛上,摸着她的脑袋说:“不走了。”
  兄长永远不走了。
  院中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四季几度轮转,时间一天天接近阿茵十二岁那年。
  阿茵的病越来越重了,可阿茵自己并不知道,阿茵只知道自己好像离不开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了。
  在十二岁生辰的前一天,阿茵扯住他的手,“兄长,我想去外面看看。”
  那时候,阿茵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而她此刻嘴角却生硬的对他扯出一抹笑。
  贺楼风没有办法拒绝。
  他第一次违背了家主的命令,偷偷带着她翻墙出门,来到白帝城最高的钟楼上,看了一夜的烟花,直到第二天朝霞升起时,他才带着睡着的阿茵回到小院。
  苏夫人站在廊下等他们。
  她没有怪她,她只是对阿茵说:“阿茵,练剑吧。”
  十二岁生辰那天,阿茵第一次握住了手中剑。
  一念生剑心。
  阿茵的先天不足被这颗剑心弥补了,她如愿来到她的十三岁。
  可是,可是——
  为什么苏夫人和大伯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呢?
  后来的某一天,贺楼风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得知了,苏家人先天多一窍,而入道之后便会自动斩去这多余的一窍,七窍对应七情,斩窍即斩情。
  可阿茵并没有多一窍啊。
  入道即失情,可不入道阿茵便活不过十二岁。
  贺楼风安慰自己,只要阿茵能够健健康康长大,就算不再跟在他后面追着喊“哥哥”了也没关系。
  可是,阿茵还是离开了小院。
  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十六年兄妹之情,就好像一场泡沫幻影,毁灭在一场滔天大火中。
  阿茵走出了那片火,可他却永远停留在火中,数年如一日,烈火烹心。
  他想,如果那一天他能够勇敢一点,阻止苏夫人与大伯的冲突,又或者他更强一点,能够拦下提着剑往里冲的阿茵……
  可是没有如果。
  贺楼风怔怔盯着贺楼茵的背影,他决定一会无论如何也要提醒她一下,交友慎重,莫识人不清。
  闻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
  亡灵地界,凶兽哭嚎。
  贺楼茵牵着闻清衍,单手持剑,剑芒斩灭不断扑涌上前的异兽。徐临渊亦不敢落于人后,半尺剑在异兽群中穿梭,绞得它们灰飞烟灭。
  可这里是亡灵地界,异兽的复生速度竟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如野草般死了又生,除之不尽。
  贺楼茵杀累了,她紧盯着不远处荒兽的额头,那里有一寸白。
  白鹤令在荒兽额头上。
  徐临渊也看到了。他回头说:“虽同被评为道门双剑,却从未同台竞技过,不如今日比试一番?看看谁能夺得魁首?”
  “好啊。”
  贺楼茵笑着说,她指尖凝出一道剑诀,“那便看看是知守观的剑快,还是我南山的剑强?”
  话语落尽的一瞬间,两道剑光同时在亡灵地界穿梭飞行。
  环绕在须弥之眼上的灰雾化作烟尘散去,化作青崖山云海中的一朵云。
  与亡灵地界内激烈的战斗相比,这里显得尤其安静。
  道宫宫主半阖着眼,在松柏下打坐入定。
  风声,水声,林叶声,声声不入耳。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满头白发的道者才缓缓睁眼,看清来人后,缓缓说了句:“居然是你。”
  禅子提步而上,路过青牛时,那老得都快走不动路的青牛竟挣扎着起身,用脑袋去拱他的手。禅子摸了摸青牛的脑袋,“你还活着啊。”青牛“哞”了一声,脑袋朝道宫宫主的方向拱了拱,似乎在表达不满。
  他都没死呢,我怎么敢先死。
  “见到我,你很意外?”
  禅子语气分明平淡,道宫宫主却听出了无限释然。
  早该释然的。
  “兽潮要爆发了。”禅子说。
  “这并不影响折花会的进行。”道宫宫主说。
  “为什么?”禅子问。
  “因为我要等一个‘异数’的出现。”他回道。
  “如果异数带来的是毁灭?”
  “那便是这片大陆的命运。”
  禅子沉默了,他抬眸,与道宫宫主一起看着水镜中那两道快若流星的剑光。过了会,他说:“姐夫,你还是坚持相信九算子的推衍?”
  道宫宫主听着这句“姐夫”,神情竟有一瞬恍惚。
  在他还不是道宫宫主前,有一个好听的姓名——温酒。
  温酒斩华雄的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