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他狠狠呵斥,莞初才觉失言,赶紧赔笑,“不是不是,我,我是说,你怎的又赶夜路?”
  一扭头,软软的腰肢贴着他的脸颊,粉粉的小衣儿撩了一个角,正搭在他口鼻处,深深吸了一口,暖暖的身子,她的味道,沁在心头,心焦燥渴久旱甘霖,不觉就轻轻摩挲……
  “相公……痒呢。”
  “……忍着。”
  闷在她怀中,他的语声好哑。莞初低头,乌黑的发丝上湿哒哒的雨水,不知是走得多急,连那厚厚的雨斗篷都遮不得,让那冰冷的雨水将他浑身打透,从袍角坠下滴滴答答地敲着地面,静夜里,好是清晰;冷雨珠儿积不住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她忍了忍,抬手轻轻抚去……
  “相公,放我下来,赶紧换衣裳,要着凉了。”
  她求了又求,他才依依不舍放下了手臂,她这么轻盈,像那红绸上翻转一条小蛇,落在湿湿的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将将离怀,又忍不得,一把搂进怀中,横竖已经沾惹了她,不如就都湿了吧……
  手臂一拢紧,冰得她打了个寒战,而后,不再动,任他将这一路带来的风雨都给她……
  “丫头,”
  “……嗯,”
  “想我么?”
  她没吭声,只乖乖地在他怀里,齐天睿笑了,下巴轻轻磕磕她,哑声道,“浑丫头,连哄哄我都不肯。嗯?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大的屋子,一个人连个丫头都没有,睡着不怕?不想我抱……”
  他正一个人说得欢,想着再不能有人应,岂料那怀中忽地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心头一热,低头,强着她四目相对,她终是再躲不得,抿抿唇,小涡儿憋得圆圆的,好半天才喃喃道,“有……一点点……怕。”
  “好,好,”喉中不知怎的就有些干,他压了压才道,“往后……再不让你一个人睡了,啊?”
  “那你不去出去办事了?”
  “去啊,去也带着你。”
  “真的?”
  清澈的琥珀一点点朦胧的烛光也这么亮,他看着,点点头,语声沉,哑哑地腻在喉中,“往后,走哪儿都带着。”
  她一挑小眉,噗嗤笑了,笑得小肩都颤颤的,“我才不跟你去呢!”
  他正是想得心热,忽被这清凌凌的笑声一盆凉水泼下,竟是比这百里来的雨水都冷,大男人一时屏不住羞恼,大手顺了她的身子就狠狠揉搓,“好你个混账丫头!竟敢戏耍我!”
  “哈哈……”被他裹着逃也逃不掉,痒得她笑软了身子,口中直讨饶,“不敢了不敢了……相公,相公,好相公……”
  夜深人静,湿漉漉的两个人,笑声和着玻璃上雨水,叮叮咚咚,好是悦耳……
  怀中好容易安稳下来,小脸红扑扑的,笑容收不住,眼睛里,嘴角边,甜得人心软。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低头,不待她躲,亲亲地贴了她的脸颊……
  她的小脸烫烫的,他还带着外头冷雨的凉气,毫不怜惜,贪婪地蹭着那如玉般的光滑,唇微启,在那细嫩的腮边一寸寸细细摩挲……
  那娇娇润润的唇瓣就在眼前,人忽地就热,全身的力道都似聚在了唇边,却是不敢贴近,感觉到怀中的僵硬,他咬着牙,牙缝里轻轻吸了口凉气,“丫头啊……”
  “……嗯,”
  “你不想我,可我……太想你……”
  ☆、第66章
  ……
  天将朦朦亮,齐天睿便收拾停当出了门。院子里上夜的灯烛已是十分微弱,湖边飘过来的水汽在院中缠成缭绕的白雾,和着淡淡晨曦,飘飘悠悠,湿湿润润,深深吸一口,清新的花草香带着凉凉的水珠儿,沁入心肺,好是适宜。
  前夜冒雨从杭州赶回,那股焦心的感觉从未有过,不是急,就是想,这一赶,竟是比那十万紧急的军情还要不顾一切,冷雨中奔走,心里那团火烧着,不觉一丝一毫的疲累,竟是如此畅快……
  一刻暖香在怀,她依旧懵懂,却是能随着他,受着他,行着自己小脑袋里那妻的所为;两天一夜未眠,沾了床榻,依旧是极致的精神,裹了怀中与她逗趣,看她笑得娇//软,躲不及躲,始终逃不出那宽大的锦被,他笑得惊天动地,窗外风雨大作,遮不住那肆意心畅,闺房里一片春暖融融……
  也觉自己荒唐,几近而立之年,经阅无数,怎的倒像那情窦初启的少年,丫头一颦一笑,皆是他的软处;一入相思门,方知相思苦,苦倒不觉,只觉疯癫。
  不觉低头笑笑,罢了,横竖是自己的娘子,还怕谁笑话不成?
  昨儿本想着在家歇一天,谁知莫向南难得回到金陵,齐天睿便赶去与他相会,仔细商讨浙江分号的事。兄弟二人这一说话就入了夜,莫向南留他吃饭,齐天睿笑笑推辞,脱口而出“丫头在家等着呢。”惹得莫向南这样一个稳重之人,也笑他不知尊重,齐天睿倒是赖皮赖脸的,出了门,心里还热热的。
  岂料,他惦着丫头,丫头哪里还惦着他?回家不过将将起了更,她不但没等着他吃饭,连房中都空了,歇在了秀筠处。齐天睿赶去后院瞧,姑嫂两个早已熄了灯,想着必不能这么早就睡,抬手想敲门,又想想算了,莫让小丫头知道自己这般离不得她,横竖明儿晚上拖回来就是了。
  一路想着,脚下轻快,打开二门将将迈出去,忽见那门廊下的角落里靠着一个人,定睛一瞧,薄衫薄裙,两只圆圆的小发髻散下丝丝缕缕的发,她竟是一副夜里床上的打扮,清冷的早晨蜷在角落,乏乏的,好是颓靡,齐天睿赶紧大步过去,“丫头!你怎的在这儿站着呢?”
  两只大眼睛看着他,直直的,清凌凌的琥珀不着波纹,结了冰一般,齐天睿一把将人揽进怀中,人冰凉,身上竟然潮潮的落着露水,这是站了多久了??那平日总是恬恬带笑的小脸此刻竟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也发青,齐天睿惊道,“怎么了?嗯?丫头?出什么事了?”
  她闻言,嘴角弯起一丝笑,轻轻摇摇头,靠近他怀里,“我……睡不着。”
  总算听她开了口,齐天睿的心这才安下些,低头调//笑道,“是不是一夜没在相公怀中睡不着了?”
  他语声极腻,这一回,她倒破天荒没有羞臊,仰起小脸看着他,忽地问,“你这么早就要出去?”
  “嗯,”齐天睿点点头,悄声在她耳边道,“今儿一早有一批银子要起送,我得去盯着。”
  她闻言轻轻推开,离了他的怀,“那我送送你。”
  “送我做什么?穿这么少,赶紧回房去。”
  “我送送你。”
  她小声儿冲,拗了小性子,齐天睿挑挑眉,转而笑了,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了,牵着手往大门外去……
  青石的台阶下,清晨的冷风将她的发吹得乱乱的,丝毫不觉,仰头看着马上的人,“你今晚……回来吃饭么?”
  他弯腰,捏捏她的小脸,“回来,可能晚些,你等着我。”
  她笑笑,没吭声……
  ……
  午后静谧,日头正好,风吹着湖面,一*涟漪翻着柔柔的水声。
  一个白袍少年从齐宅后园角门出来,快快地跑了几步,转到拐角处一辆青篷马车正静静地候着。赶车人见他过来,赶紧挑起帘子,少年上了车,车中已然安坐一位青衫男子。
  挨着他坐下,抿着唇,一个字也没有。不问车起行,只安静地等着,出神的模样看着窗外像在仔细听那湖上的水声。
  一天不见那小脸上就失了颜色,长长的睫毛拢着双眸,浅浅的颜色清澈见底,如何遮得住那满腹的心事……
  女孩儿乖,心思纯净,早早看过了生死,一个人悄悄地痴恋人间;从今后,她该是怡情山水,品风赏月,作她佼佼的杜仲子,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阴差阳错落得如此境地?竟是要面对男人女人争风吃醋的后宅之怨?
  昨日叶从夕将那番无可奈何的话说出来,她立时就惊在当场,泪从眸底渐渐地升起,将那漂亮的琥珀遮得雨雾朦朦,却是一滴不肯掉,抿着唇屏着,直到彻底冷去……
  一句埋怨都不曾有,安静得那么乖,落在叶从夕眼中只觉心痛,她是正妻!却要因着自己不能言说的残缺,在人前矮下,纵是淡然生死,那软软的心肠又如何受得?因劝道,眼不见为净,让他二人自去。
  至始至终,她不曾言语,送她离去,叶从夕只得道:明日我依旧候你,却不望你来。
  谁曾想,她不但来了,还是一身少年郎的打扮,叶从夕不觉蹙了眉,“怎么?想了一夜还是要去?”
  “……嗯。”
  “莞儿,千落口中的公子就是天睿,她今日要你见的那个人必是他无疑,何必……”
  “我知道。”她轻声打断,“我知道是他了。”
  “怎么?要与他赌气?”
  “赌什么气,我不过是行我的事。”
  她淡淡的,毫无势气,叶从夕轻轻叹了口气,“既然知道玄俊是在天睿手里,再无可忧,咱们跟他要就是,作何一定要应下千落之约?更况,你这一露面,就曝了杜仲子的身份,天睿寻了两年,见谱就收,这一来岂非更要牵扯于他?”
  “是,那些谱子都在千落手中。”她扭头看着他,莞儿一笑,“今儿去就是要了断这个。”
  “哦?”叶从夕不解。
  “我不是杜仲子。从来就不是。叶先生,你说呢?”
  清澈的眼眸,复了曾经的淡然从容,语声轻,唇边含笑,那小涡儿又现,好是乖巧可人。叶从夕看着,颇是玩味,而后微微一笑,“也好。既然天睿设了局,千落又破了局,你我不妨随他们一趟。”
  “嗯。”
  叶从夕吩咐车马起行,帘子放下,车厢内略略暗了些,看她安静地挨在身边,他微微一笑,“还算懂事,知道跟人家说要随兄长前去。”
  她闻言立刻抬头看着他,“这么说,那落仪苑果然是……”
  “那倒不是。落仪苑虽是风尘之所,倒还干净。只是今日是赛兰会,非但那些姑娘与恩客会齐聚,还有金陵城中一些仰慕追捧的公子们都会来。遂,还是我在,才好。”
  “嗯。”她点点头,又一挑小眉,“叶先生,那你以前去过么?”
  叶从夕看着她,笑了,“去过。我说是去听琴,你信么?”
  “嗯……”
  “嗯?”
  他一挑眉,她赶紧道,“信!”
  一路沿湖而走,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咯吱咯吱地和着轻风与水声,两人挨着说话,又似那很久以前,远足山林,寻琴,寻笛,寻涧水欢快的乐声……
  “莞儿,天睿看似我行我素,实则内里有他自己死硬的规矩。不论他于你如何,目下你是他的妻,他绝不想见你现身落仪苑。他若火起,你怕么?”
  莞初摇摇头,“一则,千落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如何敢在她面前发火?二则,回到家里么,随他发去,我才不怕他呢。”
  小声儿好是无所谓,叶从夕扭头看着身边,“是么?胆子这么大了?”
  莞初一挑小眉对着他的眼睛,“就是!”
  叶从夕笑了,柔声道,“放心,他不敢把你怎样。有我在,怕的是他。”
  “叶先生,”
  “嗯,”
  “我和他成亲前,你……究竟与他如何约定?”
  “约了有何用?那是个只顾着自己心意的,哪管旁人如何。”
  于他的指责真真是一针见血,可这位义兄的语气却又是如此轻描淡写,说不得,那埋怨里头竟是欣赏,莞初不觉笑了,“你二人,倒当真是相契呢。”
  “倒难得你看得透。”叶从夕不觉赞道,“我性韧,天睿性子拗,不得不说,也是相合。我不从家教,他亦不服管束,只不过,他行事炽烈,才会惹恼了齐府将他扫地出门。倒因此成就了他,豪侠仗义,行事果断,极精明,极会算计,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非如此,哪有九州行和裕安祥的今日。”
  “实则也是无赖。”
  “不错。”
  两人说罢,一道笑了,莞初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唇,转回了头……
  “莞儿,”
  “嗯,”
  “是不是有话想问?”
  “……没有。”